杨士琦说道:“我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关心南洋事物,我听说当年有不少洪杨余党流落南洋,组织南洋华侨与洋人对抗,难道~~”

    姚德胜摇了摇头,苦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荷兰人有枪,土人有巴冷刀,我们华人是赤手空拳啊~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那是戏文里的戏言罢了~!”

    众人没有说话,内厅一时安静下来

    “领事大人~”领事馆一个书办打破了这种沉默,“外面有个青年,求见宣慰使大人。”

    姚德胜点了点头,问徐天宝:“宣慰使大人~~?”

    徐天宝也点了点头

    须臾,书办把青年人领了进来

    “小民江万里,拜见大人~!”进来的青年人身高一米七五,样貌俊秀,有着健康的古铜色皮肤

    姚德胜说道:“江万里,你求见宣慰使大人,所为何事~!”

    江万里答道:“敢问诸位大人,来宣慰南洋,所为何事?筹饷?要华侨回国办实业?还是要我们不要听信孙文的鼓动?”江万里的问题直接而犀利

    徐天宝答道:“本大人来宣慰南洋,自然是宣扬我大清国威,保护我南洋华民的,此乃第一要务。至于其他的,自然是要事。”

    江万里梗了梗脖子,拿出一张白纸,大声念道:“南洋华人泣血叩拜,吁求天朝,伸以援手。于爪哇之地,洋人土著视我华人为猪狗。欺之、凌之、侮之、辱之、殴之、杀之、虐之、焚之。爪哇华人血泪不可胜数。我华民何辜?我华人青年,结合一处。决然抗暴保家。然僻处异地,手无寸铁。纵满腔热血,其奈得洋人支撑之土著暴徒何?”

    念到此处,江万里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表情,感觉没有哪位大人要大发雷霆的样子,于是继续大声朗读道:“大人携铁甲兵船而来,随员整饬,行伍森然。又有钦差交涉宣抚之名义。小民等愿筹款项,购大人兵船所载之军械。胸中一口气在,当于此等暴徒,居心叵测之洋人周旋到底。一众流离赤子,满腔血诚。当奉于大人面前。万望大人念及我等天朝飘零孤雏。施恩拯之水火!”

    说罢,江万里噗通一声跪倒,咚咚咚给徐天宝等人叩了三个响头,将手里的请愿书高高举过头顶

    领事馆书办刚要去拿,好转交给徐天宝,徐天宝却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他,他亲自接过这份请愿书,放到案几上,对江万里说道:“你的请愿书我收到了,但是,购买舰载军火一事,恐怕无法达成!”

    “大人~”江万里猛地一抬头

    姚德胜去扶起江万里,并低声对江万里说道:“万里,你说的这事,大人就算能答应你,也不能在这里说啊~”

    “可是~!”江万里迟疑到

    “听我的~你先回去~”姚德胜点了点头

    江万里离开之后,徐天宝把那张纸重新拿起来看了看,笑了笑,又望向萨镇冰和杨士琦:“两位大人怎么看?”

    萨镇冰从徐天宝那里拿过了那份陈词,面色也越来越难看。杨士琦从萨镇冰手里拿过陈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帮他们,引起与荷兰国的不满。不帮他们,定然人心大失,南洋华侨更加心灰意冷,孙逆乱党纯虚而入。”

    徐天宝摸了摸下巴,说道:“杨侍郎不必太过担心,所谓列强,欧洲不过英法德俄,亚洲日本,美洲美利坚而已,荷兰国根本排不上号。其疆域只有意大利国的七分之一,而且远在欧洲。当年我朝能拒绝意大利国强租三门湾,今日还会畏惧小小的荷兰?”

    杨士琦笑了笑,说道:“宣慰大人说的轻巧,不知道大人可曾办过与洋人的外交交涉?”

    “不曾~!”徐天宝答道

    “那就是了~!”杨士琦似笑非笑地揶揄道:“见人挑担不吃力啊!”

    徐天宝板起了脸,说道:“杨大人,我也冒昧问一句,你去过欧洲吗?你知道荷兰国的首都在哪里么?知道他们说什么语言么?知道他们怎么来的南洋么?知道他们和哪个交好么?与哪国有隙?”

    杨士琦被徐天宝的一连串问题问得无言以对,最后值更尴尬的摇了摇头

    徐天宝说道:“自打乾隆四十六年,英国人打败了荷兰人之后,荷兰国势就一蹶不振了。荷兰国人口只有300万,陷入几个欧洲强国的包围之中,几乎无地形障碍可守,却要经营、保卫万里之遥的海外爪哇。即便一时有钱,兵力、人力、后勤也严重不足。而我大清有人口四万万,距离南洋近在咫尺。何必怕他?”

    杨士琦无言以对,人家知己知彼,而自己只知道荷兰国这个名字,其他几乎一无所知,想反驳也无言以对

    杨士琦起身,拱了拱手,“徐大人,您是钦差,宣慰南洋,我只是负责来鼓励南洋华人回国办实业的,大事当然是你说了算。”

    “杨大人~!”萨镇冰说话了,“如果咱们不能保护南洋华人,华人怎么会愿意听你的话嘛?”

    杨士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徐宣慰~萨军门~”姚德胜向二人下拜,“我代表南洋华人谢谢二位~但是~”

    徐天宝笑笑,说道:“你是想说会影响我们的仕途?”

    “哼~!”萨镇冰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徐天宝又笑了笑说道:“朝廷的事嘛,不就是钱?如果事后你们南洋华人踊跃到大陆办实业,或者是拿出百八万两银子上下打点,保我和萨军们,也不是不可以啊~!呵呵~”

    “不就是钱嘛~!”姚德胜笑道:“一百万两够不够?不够就二百万?”

    ◆◆◆◆◆◆◆◆

    巴达维亚荷兰总督官邸

    荷兰印尼总督海尔特(johannesbenedictusvanheutsz)正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刚刚得到的勋章

    1873年荷兰派战舰入侵亚齐,挑起亚齐战争。翌年1月,荷军占领首都大亚齐和王宫,亚齐素丹马赫迈德?沙被迫撤往山区,不久病故。1874年初,荷兰宣布兼并亚齐。亚齐地方封建主拥立新的素丹,领导亚齐人民继续开展抗荷斗争。80年代后,亚齐著名的伊斯兰教领袖杜固?乌玛和杜固?蒂罗等,先后以保卫伊斯兰教,赶出入侵的异教徒为号召,发动大规模的抗荷“圣战”,采取游击战术,给荷兰殖民军以沉重打击。1894年后,荷兰殖民者采取固守防线,收买封建王公贵族,孤立打击伊斯兰教领袖的新策略,起义军遭到很大削弱。1899年杜固?乌玛在战斗中牺牲,反抗斗争转入低潮。1903年,亚齐素丹被捕,宣布承认亚齐主权属于荷兰。亚齐人民大规模的抗荷斗争停止。而指挥军队残酷镇压亚齐人民的,就是这位现在成为总督大人的海尔特,他也因为赫赫战功被荷兰人视为英雄。

    “总督大人,要不要将中国临时管监视起来?”比克少校问道

    “不~!”海尔特一摆手,“毕竟人家有几百水兵和两条巡洋舰~我们不能做的太过明显了~!”老头子转过身来,把玩着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听着碎冰块在玻璃杯里面轻轻碰撞的声音,只是并不说话。在他面前的花梨木办工作前,站满了军服笔挺的殖民地守卫部队的军官,警察局的高级警官,以及穿着西装带着礼帽的行政官员,无一例外全是白人。

    “先生们,你们觉得怎么办才好?”海尔特问道,同时还啐了一小口威士忌

    卫戍部队指挥官路德?古利特说道:“这是一条惹是生非的鲶鱼,不能再让他呆下去了!下午他就已经开始接触当地华人,这些中国人高兴得快疯了一样。这样的情绪,并不利于女皇陛下对这片土地的统治!”

    “对,对待他们,应该象对待亚齐那些异教徒一样,毫不留情!”有人喊道

    “当局已经对他的莽撞行为进行了忍让,但是不能无限制的忍让下去。尼德兰帝国的威信,不能再这么损失下去了!”

    “我们应该稍稍放松一下对那些土著人的压制了……为了维持秩序,必须也要让那些土著有所表示……”

    “没错,要让那些中国人知道,在这片土地上,荷兰人才是说了算的人,在这里,我们就是上帝~!”

    120宣威南洋8

    大清天津法国租界梨栈大街上一处欧式小洋房,门房子挂着《新中华》的招牌,字迹犹新,红漆未干,显是才挂上没多久的新幌子。

    一个穿着绿色号衣的电报局邮差骑着自行车在门口停了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份电报,看看,又抬头看了看幌子,然后咚咚咚敲响了大门

    门房间走出一个青年,他穿着长衫,留着短发,问道:“什么事?”

    邮差说道:“南洋来的电报,发给你们报馆的~”说罢邮差伸出手掌一摊,“三十八块!”

    那青年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银元,然后一个一个排在邮差的手掌里,不够,然后再叫人去里屋拿

    这人便是丁开嶂,徐天宝出钱,让他在天津租界办起了报纸,然后又找来周树人为主笔。丁开嶂一开始便打定了《新中华》要起着振聋聩地作用出来,铁了心要一鸣惊人。虽然徐天宝对他要钱要物的要求是有求必应,但是第一份报纸还没有刊印,丁开嶂和周树人也一直在苦心寻找,到底什么样地时闻才能让这个大清时报一炮打响!

    周树人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摞银元和几张钞票,看着那邮差手里厚厚一叠的抄报纸。不禁一怔,现在的电报费价格奇昂,这么一叠电报过来。该得花多少钱来着。

    周树人把余下的钱交给邮差,邮差掂了掂,把银元和票子放进口袋,把电报交给丁开嶂

    丁开嶂拿过报纸,一目十行的将那叠纸翻得哗啦啦直响,看着看着,丁开嶂忽然大声叫道““好!好文章~有骨气,够血性,《新中华》从今天儿就开张啦!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海外还有什么样的一群华夏儿女,他们的心中有什么样子的强国梦~!”

    周树人闻言,赶紧也把那叠纸拿过来看,看着看着,双手也开始激动地颤抖起来,“丁兄,我们这就动笔,还有什么比这更加震撼人心的吗?”

    丁开嶂踩着木制楼梯跑上了楼,喊道:“大伙儿听好啦~开工开工~!咱们《新中华》要开第一炮啦~!”

    ◆◆◆◆◆◆◆◆◆

    巴达维亚中国领事馆的大厅内,年轻的顾维钧把一叠稿子交给徐天宝,徐天宝粗粗看了看,笑道:“到底是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材生,文笔没的说!”

    顾维钧笑笑,“大人过奖~!”

    萨镇冰也接过稿子看,便看边不住地点头,看完之后,萨镇冰问顾维钧,“你可知道你一旦参与此事就不能回头了?”

    顾维钧昂了昂头,“我不怕~!”

    萨镇冰欣赏地点了点头,一摆手,喝道:“抬上来~”两个水兵抬上来两个绿色的长条木箱。

    咯吱咯吱

    两个箱子给撬开了,一只箱子里面装着的是乌黑诤亮的汉阳造步枪,7.92mm的圆头子弹在箱子底下铺得满满当当地。还有一只箱子,面上都是手枪,一支支柯尔特左轮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底下也是一层儿手枪子弹。子弹下面摆满了汉阳造步枪的刺刀

    姚德胜见到这些武器,顿时眼睛放光,“萨军门,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带下来的?”

    萨镇冰摆了摆手,“这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说罢萨镇冰得意地看了看徐天宝

    徐天宝莞尔一笑,对药元福说道:“你们也给萨军门亮亮家伙!”

    “是,主人~!”药元福伸手到怀里掏了掏,随后摸出几个黑色的铁疙瘩,又从鞋底、裤缝里一番摸索出一个铁管。随后,他像拼积木一样把几个拼装了起来,最后,随着一个20发的弹匣被拍进枪身,一支20响快慢机就组装完成了。

    “我的随员每个人身上都藏了这么一支枪~萨军门,还看的过吧?”徐天宝笑问

    萨镇冰笑笑,说道:“早听说徐振华的机器厂里出产机巧之物,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离开领事馆的江万里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没多久便受到姚德胜送来的信儿,说宣慰使大人这事管定了,只是时候可能会需要大笔钞票来擦屁股。

    江万里于是与他意气相投、平日一起厮混的少壮派华侨子弟便纷纷聚拢到他家里。这帮血气方刚的青年几年前甚至秘密组织了一个“南洋铁血少年团”,准备必要时以武力与荷兰殖民者抗争。

    “万里~事情怎么样了?”说话的青年生的虎头虎脑,身材粗壮,他名叫胡述显

    江万里兴奋地说道:“宣慰使大人说了,一定会支持我们的义举。”

    众人一阵兴奋,随即有人提问道:“这位宣慰使大人不怕丢乌纱帽么?”

    江万里说道:“宣慰使大人来南洋有两个任务,第一是鼓励南洋华侨回国投资实业。第二是正视听,要大家伙不要听信孙文那帮革命党的摇唇鼓舌。只要这两件事办成了,别的都是小事。即便荷兰人向朝廷抗议,只要咱们舍得下本钱,拿出一大笔钱来保大人,就没问题。事情是我挑的头,我第一个出钱,四十万~~~”江万里家里经营着巴达维亚规模最大的华人船坞“大茂船厂”和大茂轮船公司,家境十分富有

    胡述显笑道:“不就是钱吗?咱们南洋子弟从来不缺钱,缺的就是朝廷的支持。你们说对不对?我出五十万~~”胡述显是马来西亚胡氏家族的一员,他的父亲是马来西亚锡业大王胡子夏,在马来西亚和爪哇都有他的锡矿山

    “说的是~~如果宣慰使大人真的帮我们出头撑腰,我吴天德第一个出钱~~三十万,够不够?”吴天德是巴达维亚吴家元合公司的少东家,元合公司主要经营豆酱、鼓油、米粉、咖啡、洋杂货等生意,近几年又兴建了肥皂制造和房地产。

    “也算我张胜贤一个,我也出三十万~”张胜贤是笠旺垦殖公司的少东家,笠旺垦殖公司种植咖啡、茶叶、椰子和橡胶等,计有橡胶园七八所,茶叶加工场一个,规模相当大。又与张弼士合资开设万永昌商号和日里银行,经营各种商品贸易,又用银行承包烟、酒、赌等捐税,还投资房地产、航运、军需品的生意。

    其他成员也纷纷报出了十万到三十万不等的数目,粗粗一算,铁血少年团为徐天宝已经凑了二百三十万两的款子,虽然只是口头上的。

    在他们聚会的小屋子正中,摆着一尊关公的塑像,关公一手握青龙偃月刀,一手捻着长髯,神态威武凌然,令人肃然起敬。

    江万里面向关公面前到了一碗酒,然后用一把小刀割破拇指,将血滴入碗中,随后胡述显、吴天德、张胜贤等人纷纷效法。待所有人都滴血之后,江万里高高地捧起酒碗,面对关公像,说道:“关圣帝君在上,我们南阳铁血少年团同生死,共患难,共举大事。虽斧钺刀剑加我身而不改,定要让洋人和土人知道,我华人不可欺,不可辱。今日歃血为盟,如有背盟,天打雷劈,人神共愤,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江万里将血酒喝了一口,然后将碗递给张胜贤,张胜贤也喝了一口,将碗递给吴天德,吴天德喝了一口,将碗递给胡述显,胡述显喝了一口,将碗继续往下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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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一声响亮悠长的铜哨声音,海圻号上的中国水兵们都从甲板底下钻了出来。集合在前后甲板开始晨操。他们这里有举动,对面的两条荷兰老式巡洋舰的水兵们也朝这里望了过来。这些在殖民地服役的水手,看起来都懒洋洋的,倚着栏杆看着眼前这些长辫子水兵们的举动。不时还有零星的口哨声,嘲笑声响了起来。

    管带程璧光手扶栏杆,望着繁华的巴达维亚,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就在昨天夜里,同盟会的同志前来和他接头,劝说他率领海圻号起义。但是,程璧光知道,萨镇冰在这里,只要萨镇冰振臂一呼,那些水兵们根本就不会听自己的。

    而且,朝廷不计前嫌的重用自己,自己已经背叛过一次朝廷,也背叛过一次同盟会,难道还要有第三次反水?程光壁的脑袋里有点儿乱

    这时,海圻号的电报员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悄悄塞给他一张小纸条

    程璧光一看,先是一怔,随后便迅速将小纸条揉烂扔到海里

    这些日子,程璧光也明显看得出来局势紧张了起来。两条荷兰巡洋舰就未曾离开过他们左右,炮门每天总有些时候儿是大开着的。码头上几个陈旧的炮台都派驻了人,天天用望远镜朝海圻号和海容号观望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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