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桂花狐疑地看了一眼儿子,“你才十岁,能会些什么?”

    狗蛋拍着胸膛说,“妈,你别看我年纪小,可是我聪明啊,在帮你们烧火的时候,我就学会了炒菜,这叫举一反三。”

    田桂花将信将疑,那边杨双河却已经挽起了袖子,“你们今天让开,我给你们露一手。”

    “杨双河,你会做菜?莫不是太阳要从西边升起了吧?”田桂花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杨双河涩然一笑,没有回答田桂花。

    这两年,他在外面不做饭吃什么?他一个人守着一个装煤的仓库,白天出去送煤,晚上回来做好饭吃饱就开始学习。

    ——这种枯燥辛苦的日子,他整整过了两年。

    伍再奇抱着自己的闺女,看着杨家两个最懒的人在厨房里干活,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玄幻。

    哪怕在一年前,他还不会相信田桂花和杨双河能做出饭菜给他们吃。

    虽然说饭菜的味道只能说是一般般,但是也足以让老杨一家人吃得几乎要热泪盈眶。

    曾几何时,那个穿着雪白衬衣,站在房门口不耐烦地喊:奶奶饭熟了没有?我肚子饿了的懒惰少年,现在已经脱下了白衬衫,穿上了耐磨耐脏的工装,一双手不但皮肤粗糙,指甲里甚至还藏着仿佛总是洗不干净的灰垢。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一个有点脏、有点沉默的青年却让他们都感到欣慰呢?

    ******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女孩子敲开了他们院子门,她一看到云妮便放声大哭,“云妮姨,救救我妈妈,有坏人来我们家,把我妈妈气哭了……”

    “是甜美?”云妮急忙问,“坏人?什么坏人?”

    他们老钱家对这个钱大妞向来不加理会,出了事,钱甜美宁可来找杨家出面,也不去找钱家,由此可见他们的关系有多糟糕。

    云妮拉起了伍再奇的手,“咱们去看一下吧?”

    人家既然求到了她头上,怎么样也要去看看才行呀。

    还没走到钱家木屋门口,云妮就听到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喊,“你不要做梦,女儿现在是我一个人的,你想把她带走,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一阵喊叫之后,随即而来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覃向党,我瞎了眼才嫁给你这种狼心狗肺的陈世美,现在你带着你的城里老婆赶紧给我滚!”

    “你们不滚,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我一个土里刨食的农妇拼你们两个城里人,我够本了……”

    “胡说八道!”云妮牵着钱甜美的手款款走进了这间狭小的木屋。

    她四下巡视了一遍,才淡然说话,“大妞姐,你的命是天下独一无二再无第二个,凭什么为这种人拼掉?他们半点也不值得!”

    云妮的神情镇定自若,语气淡然平静,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信,让人不由得全心全意相信她。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攀龙附凤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攀龙附凤

    (三更)

    钱大妞看到了云妮,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主心骨,她挺直的脊背一下子软了下来,自从看到覃向党就憋在心中的那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她用手捶捶自己的胸口,试图缓解那股想要炸开她胸膛的刚猛郁气。

    “不要着急,镇定下来,”云妮看她状态不对,果断拿出一颗静心酣梦丹。

    这种丹药不断可以助眠,而且对于安抚暴烈的情绪有奇效。

    钱大妞颤抖着手接过静心酣梦丹,急急服了下去,不一会,她脸上那怪异的潮红慢慢退了,两行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悄悄滑落下来,她用袖子一擦,

    “云妮,他们这两个不要脸的,竟然要把我的甜美抢走……”

    覃向党干笑了一声,“钱大妞同志,我把她带走,你不就可以再嫁了吗?有小孩拖累,你总归嫁不到好人家的。”

    他身旁那个穿着列宁服的女人毫不在意地拍拍袖子,“钱大妞同志,我是宁城城关小学的老师陈学革。”

    表明自己是吃皇粮的国家人之后,她接着说,“你要知道,跟我们走,她以后就是一个城里姑娘,跟你在这里,她永远是一个村姑,你好好想想,如果有心为她好的话,我相信你应该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个女人一张脸圆得接近四方,年纪不算大,额间却已经有了深深的川字纹,任谁怎么看,都知道这是一个极其严肃严苛的人。

    她这一番话说得就很有一点水平了,如果你钱大妞不让小甜美跟他们走,那么你就是一个不为她好的妈!

    “不,我不会离开我妈!”钱甜美小小的身子,往她母亲怀里一藏,瑟瑟发抖地盯着覃向党说道,

    “叔叔,你是不是我爸爸?不过,我已经长大了,我妈妈能养活我,就算你是爸爸,我也不需要了!”

    这个孩子跟着母亲独自在小木屋中生活,每天母亲都跟她不停说话,家中之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一个几岁的小孩早早就表现出异乎常人的成熟,这一番话没人教,她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陈学革的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她跟覃向党结婚两年多,却生不出小孩,别人劝她接一个孩子来养,也许能带出自己的孩子,这一番话让她很心动,于是她就回家跟覃向党商量。

    覃向党这时候却想起了自己是有亲生女儿的,何必去接别人的孩子?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听得女儿的宣言,钱大妞心里就像六月天吃了雪糕一样痛快,她凄然大笑,“听到了没有?覃向党,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你抛妻弃女,现在你女儿也不要你了!”

    覃向党一张脸色变幻不定、灰白异常,他一向自诩已经是成功人士,如今却被一个农妇指着鼻子大骂……

    他恨恨地拂袖,“我看你嘴硬,一个家没有男人,你能支撑得下去?你带着一个女儿,我看,谁肯娶你!”

    “那你就说错了。”云妮笑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了,村里有不少媒婆上门要给她做媒,只不过大妞姐被你吓破胆,不敢再找罢了,你莫不是以为她还对你心存幻想?”

    “就是!”门口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钱大妞同志,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十分乐意跟你在革命道路上肩并肩地向前走!”

    屋里的几个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原来是李队长和二豆。

    说话的是二豆,他鼓起勇气说完这一番话,耳根已经红了一大片。

    “你们……”覃向党第一个感觉竟然是恼羞成怒,这一对狗男女,是不是早已经勾勾搭搭了?

    他这一次回来,赫然发现自己这个曾经蓬头垢面的黄脸婆竟然已经大变样。

    她以前干枯蓬乱的头发已经变得黑亮柔顺,扎成了两个小辫垂在胸前,那一张总是粗糙油腻的脸不知道抹了什么,也十分的白皙光滑,竟是比作姑娘的时候还美丽了两分。

    覃向党坐在这里的十几分钟,晦涩不明的眼光已经不止一次瞥向自己新旧两个老婆,他不停在心里比较,越比越觉得后悔。

    他连接说了几次让钱大妞再嫁,其实是在试探她,心里恨不得她会一怒之下说出不会再嫁的话,这时候,他听到了二豆说出这一番话,他霍然站了起来,一双带着眼镜的三眼睛迸射森冷寒光,

    “你是哪一根蒜?我们夫妻俩在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们夫妻俩?”四方脸的陈学革勃然大怒,她站起来拿着手里的公文包劈头盖脸朝覃向党打了下去,

    “你们夫妻俩?你和谁夫妻俩?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当她是老婆,马脚漏出来了吧?”

    覃向党一直说他以前那个乡下黄脸婆粗鄙不堪,陈学革心里也没把钱大妞当一回事,没想到,今天一见,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嘛……

    此刻,她不由得怀疑起覃向党一直在骗她,现在又听到他失口说出这一句话,哪里还能再忍耐,她一边打一边骂,

    “当初你是不是抱着利用我跳回城的想法跟我结婚?我爸爸说,你对自己女儿都那么狠心,对我不会有什么真心,枉费我还帮你不停辩解……”

    覃向党抱着头躲避头顶像雨点落下的击打,他不停哀求道,“没有的事,小革,我冤枉,我刚刚是在说我跟你夫妻俩,我们之间是自小就产生的革命情谊,它像山一样高,半点不掺假……”

    ——他和陈学革其实是高中同学,当时俩人之间已经有了处对象的心思,覃向党却接到通知让他下乡当知青,这件事自然就告吹了,前些年,他总在寻找机会回城,再次遇上了一直没有结婚的陈学革,一来二去……

    “哈哈……”钱大妞大笑了起来,“覃向党,攀龙附凤的滋味怎么样?合着你的大老爷架子只在我面前才摆得出来?”

    这一刻,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我不要你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我不要你

    (一更)

    覃向党那一副低声下气的嘴脸让钱大妞心里一阵恍惚。

    在自己面前,他端着一个知识分子的架子高高在上,家里什么活都不搭手,还不停责怪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幸好,这一切已经过去了……

    钱大妞擦了一把眼泪,只觉得这一刻,无比的心平气和,“你们走!要打出去打!这是我钱大妞的地盘,我不欢迎你们!”

    陈学革停止打覃向党,她狠狠地拉着自己男人,“咱们走,这个女娃跟她妈长得一模一样,我才不稀罕呢!”

    “你们不稀罕,我稀罕那……”二豆诚恳地对钱大妞说,“大妞同志,请你答应嫁给我,我发誓,一定会将甜美当成亲生女儿疼爱!”

    “不,二豆。”钱大妞拒绝了,“我目前还没有再婚的想法,谢谢你。”

    覃向党听到二豆再次提起求婚,他一阵酸味上涌,顾不得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母老虎,一串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木二豆,就凭你也想做我女儿的爹?还亲生女儿?你这种泥腿样,生得出我女儿这样的女娃?别做梦了!”

    他今天一看,不但黄脸婆变了,连自己那个瘦小得像小猴的女儿也变了一个样。

    大眼睛,小小一张瓜子脸,整整齐齐的打扮,比起城里女娃也不遑多让,他心里正得意自己基因优良,听到二豆要把她当成自己女儿,真是分外不能忍。

    李队长这时候看不下去了,“覃老师,你说是你女儿,自己又不管,既然自己不愿意负责任,就不要阻挡别人帮你养,你现在只不过是我们和平大队的一个客人,别管得太宽。”

    这一番话,气得覃向党暴跳如雷,“我不要,她也永远是我女儿!没有我,就没有她,我自然有资格管!”

    “你扔了我,我就不是你的了。”钱甜美从妈妈怀里抬起头,“如果不是云妮姨帮我们起了这一栋小木屋,又给妈妈治好病,我们俩早就死了!”

    小姑娘一双眼睛盛满了害怕,却努力鼓起勇气大声说,“你不要我们,现在,我们也不要你了!”

    这两句童稚的话在木屋里回荡,声音里满满都是对覃向党的不屑和厌恶,这是她们母女很久就已经想要说出来的话,现在终于可以挺直胸膛大声地说出来了。

    钱大妞心里一阵畅快,痛快之下,她还想着怎么能够再刺一刺这个渣人就好了,她目光在屋里巡视一遍,忽然定在了二豆的身上,她冷哼一声,在心里暗忖:

    ——你不想我干的事情,我还得非要去干一干不可!

    下一秒,她笑吟吟说道,

    “覃向党,我告诉你,这个女儿现在是姓钱,以后我让她姓木,就叫木甜美,从此以后,她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姓木?”二豆大喜过望,“大妞,你放心,我一定会待甜美好,我向伟人保证!”

    黄昏的夕阳透过门框,照在二豆一张喜气洋洋的脸。

    他对面,陈学革用力地将自己男人的胳膊紧紧扭住,“咱们走,人家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这么多话!”

    抱着双胞胎尾随而来的狗蛋笑嘻嘻地对二豆说,“二豆叔,上次那个一百五十斤的胖姑娘,你没要,原来你是在等甜美她妈?”

    二豆的一张脸红了起来,“狗蛋,你不明白,如果你有一张十块钱,你换成两张伍块,你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如果你有一个一百五十斤的媳妇,现在变成了一个一百斤的媳妇和一个五十斤的女儿,这种感觉你就会特别开心。”

    这个二豆……

    不过李队长觉得很欣慰,钱大妞母女俩住在这里,他也操了不少的心,木屋子容易起火,而且顶上还容易漏水,终究不如正经的砖瓦房,他高兴地说,

    “既然钱大妞同意了,明天你们就去把证领了,大妞,你娘俩也别住这里了,赶紧搬到二豆家去,他家好歹是青砖瓦房,而且二豆这个人,虽然嘴巴滑头了一点,可是干活舍得下力气,你们以后的日子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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