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琮的母妃宁曦未出阁之时就是名动京师的美人儿,后来嫁给齐王虽足不出户,可关于她美貌一直在坊间广为流传。而当时圣上此举令朝臣纷纷弹劾妖女惑君,明明该被送入教坊,却用了狐媚子手段留在了圣上身边。

    就在朝堂愤愤不平,纷纷劝谏圣上小心妖女之时,当晚皇上宠幸宁曦之时,她居然因不甘受辱,撞柱明志。

    而宁曦此举让朝堂的风向一下转了个弯,朝臣纷纷愤怒宁曦不知好歹,藐视君威,而宁曦的命虽然保了下来,但也彻底失去了皇上的宠爱,一连几年连个名分都没有,直到生下了六皇子慕琮,才被勉强封了一个嫔位。

    宁曦生产后在宫中郁郁寡欢,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两年后她又生下了五公主慕裳初。而五公主的出生似是压倒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自那之后她所住的宫殿里就药香萦绕,满室病气,宁曦也是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不理俗事。

    皇上虽对其薄情,却到底不知念着什么旧恩,珍贵的药材一日倒都不曾短了云仪宫。宁曦虽然了无生念,但在宫女嬷嬷的督促下,这命还是靠着珍贵药材吊了下去。

    就这样宁曦在云仪宫里日复一日地熬了过去,可即使药石再灵敏,终也敌不过宁曦心中的灰败绝望。终于在慕琮九岁那年,宁曦在宫里的红木床上安然而逝,听说死时唇角还噙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似是终于远离了这世间所有的痛苦纷扰,回到了她想回去的地方。

    这一缕淡淡的微笑彻底惹得君颜大怒,皇帝命人将宁曦的遗体焚尽,直接丢去了埋着齐王的西山乱葬岗,西山乱葬岗专埋有罪之人,据说一到夜间怨气就会积聚起来,附近的人家甚至能听到恶鬼厮嚎,看到恶鬼飘忽游荡。

    宁曦身为皇妃,最终却落了个如此凄惨的下场,这一结局不仅为宫中后妃所耻笑,更是成了民间广为流传的笑柄。

    若是宁曦孑然一身,听不见这些身前身后名也就罢了,可她偏生还留下了两个孩子,六皇子慕琮和五公主慕裳初,他们在宫中的地位因此也可想而知。

    不但不得皇帝待见,就连兄弟姐妹也欺辱耻笑于他们,就连京师里的名门望族,也轻视这两个孩子的出身。

    而景映桐一向又最是心高气傲,她是真正的名门之后,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是京师里有名有姓的高门望族。她从小就憧憬着能嫁于太子为太子妃,甚至日后能坐到那个凤临天下的位置上。而后来,却因外祖父的提议,让她与楚王缔结了婚约。

    而父亲竟然也同意了这门婚事,景映桐自然不甘心,可不论她怎么抗争,怎么哭闹,婚事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无更改的可能。而且这门婚事还递到了圣上面前,交由了圣上过目,若是再出一丁点岔子,这罪名可不是任何人能担待得起的。

    就这样,景映桐在碧玉之年嫁给了楚王,也自那时起,她对楚王百般嫌弃,虽然楚王随了母妃和父皇的长处,长了一副举世无双的好相貌,但在景映桐眼里,楚王再多的好,都不及她太子哥哥的万一。

    君子如竹,品相出众,也洗不净一个京师笑料的身份。

    而太子也在同年娶了敬国公府二房的大姑娘,安芷蓉。

    安芷蓉是整个敬国公府唯一的嫡出姑娘,她出嫁那日,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喜事轰动京师,安芷蓉一身华丽嫁衣被抬进东宫,那日的盛况也印刻在了许多平头百姓脑海里。

    这也更加加深了景映桐心中的不甘,自小便爱出风头争个头彩的她,出嫁时却平平淡淡,无一人前来围观,而且嫁的还是全皇城最不起眼甚至备受嘲弄的皇子,这对景映桐来说,不亚于奇耻大辱。

    尤其是后来与太子重逢之际,她心中的怨气已到达顶点,只经太子轻轻勾勾小指头,她就迫不及待地主动靠了过去。太子之前虽也念着他们俩的几分旧情,可看到这个女人迫不及待扑向他的模样,他心中也不由得存了鄙夷。

    可看到一个身份贵重的女子对自己如此死心塌地,即使骄傲如太子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他对景映桐,一直是一种戏弄玩赏的态度,可太子惯会讨女子欢心,再加上景映桐心里原本就有太子的地位,一来二去,楚王头上的绿帽已然亭亭如盖矣。

    想到这里,景映桐不由得叹了口气,她不知道现在原身和太子的奸情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不论太子曾经多么风光,原身曾经多瞧不起楚王,慕琮都是将来的天下之主。

    他不仅从默默无名到成功逐鹿而出,而且在继位后能征善战,不仅收复了苏台等失地,还合并了北方民族,开拓了继往开来的大一统局面。

    对于太子曾经给予自己的奇耻大辱,他也一刻都不曾忘却,在顺利称帝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太子剥皮抽筋,油锅炖之,并以卖国罪将其悬于城门,供百姓唾骂。

    慕琮不仅将太子给他的羞辱成倍地奉还给了他,还夺取了一切太子曾经以为成竹在胸的东西。而景映桐也早在早年便受尽羞辱过世,而在慕琮继位后作为曾经楚王妃的她,在史书中也没有得到一点描述记载。

    对此景映桐一直坚定地认为,若不是原身死的太早,她的下场也绝不会比太子好到哪里去。

    而现在她处的这个时间点,正是原身被休弃逐出王府之时。

    原身自从与太子重逢后,就想方设法地让慕琮休掉她,慕琮身为皇亲国戚,即使再不受重视,可身为皇族的尊严却像是一块不可逾越的无字碑,皇帝也决计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与女子和离。

    原身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退而求其次地想要男主休掉她,慕琮隐忍多年,虽对王妃不喜,可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引起旁人注意。

    这次因为景映桐而害得差点殒了性命的那个养子,就是慕琮母妃宁曦和齐王所生之子留下的遗孤。

    在慕琮和景映桐刚刚大婚之后,一个小小的孩童却被领至他们面前。据说宁曦和前朝齐王的那个孩子已经去世,而面前这个抿着嘴不说话的小小孩童,就是那个孩子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当时皇帝脸上不辨喜怒,云淡风轻地对慕琮说。

    “说起来他还是你侄子,如今既失了父母,你正巧也刚刚成了婚,不如就将他记在你的名下吧。”

    要知道当时景映桐和慕琮刚刚成婚,本来心中就多有怨气,经皇帝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更是宛遇雷劈,要知道如今她也不过是十六年华的年轻女子,才与夫君成婚,名下就添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且不说旁人怎么看,单是自己心里这道坎她就迈不过去。

    更别说她本来就不中意慕琮,经过这么一遭事,更认为是对自己的奇耻大辱。

    而且这个孩子的身份也实在复杂,齐王被灌上了造反不臣之名,如今在史册里还是一身脏名。宁曦后来也惹恼皇上,死后还落了一个那般凄惨的下场,如今皇帝让慕琮收养他名义上的侄子,朝堂内外也俱认为,这是皇帝在刻意羞辱慕琮。

    景映桐在府里大闹一场,甚至在新婚之际就回娘家,怎么也不肯回王府,最后还是被永安侯爷景旭一巴掌扇回了王府。

    而她的此举也为她和楚王的关系蒙上了一层再也无法揭过的阴影,虽然后来原身在侯府半劝慰半威胁之下不甘心地回去了,可想离开这里的心却渐渐成了执念,她想方设法地整出一些让楚王忍无可忍的事情,逼他休掉自己,可楚王隐忍多年又焉能因为一介女子坏了自己大计?所以不论景映桐怎么作死,他都两耳不闻地忍了下来,即使知晓景映桐和太子的奸情,他也假装不知,任人耻笑。

    而这次被休倒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自慕琮收养了那孩子之后,为他取名叫慕家祈。只是这孩子的身份终究尴尬,就连府里的丫鬟也只敢小心翼翼地称呼他为小主子,从不敢乱叫别的。景映桐一直对那个孩子百般厌恶,虽说这孩子在血缘上是慕琮的侄子,名义上却充当了她和慕琮的长子,更别说他还是乱党之后,余孽之子。

    所以景映桐一直想方设法地羞辱苛待他,没想到这回的事情竟然直接让男主将她休掉了。

    想到这儿,景映桐不由得更深地叹了口气,这原身求了这么久的结果,倒叫她坐享其成了。既然她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就一定得好好珍惜它,决不能因为一丝草率意气而送了性命。

    男主是既定的天下之主,那就一定会走上属于他的位置。而她熟知原书中的情节,可以帮男主少走很多弯路。而她也朝慕琮坦白了自己不会霸着楚王妃这个位置,休书不必收回,只是再过一段时日在朝外公布。而且这段时日皇帝龙体抱恙,朝堂动荡,若是这时候再闹出楚王休妃的事情,不但对慕琮会造成很大影响,也给了周围那些虎视眈眈之人可乘之机。

    她还记得当她心虚地对慕琮说完这些话时,他那不辨神色的深幽眸子,像凝着一汪水一般,细细映照着她的紧张无措。她本来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既然他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更改,男主一向是个深思熟虑的人,既然忍无可忍地要休掉她,就早已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她以为自己还得多费些口舌,多亮些底牌才能打动男主,没想到他定定地看了她两秒,眼瞳深处突然流淌出涓涓点点的笑意,只是那笑意背后依旧是她看不清楚的幽深莫测。

    他看着她,轻轻勾起唇角。

    “好,那这休书,本王就先收起来了。”

    这下倒轮到她忐忑不安了。

    景映桐靠在亭子的廊柱上发呆,晚霞倒映在清澈的湖中,浅浅的涟漪中有几只红鲤欢快地跃上来,搅乱了湖中浅浅晕开的晚霞倒映图。

    突然有两个小丫鬟端着木盆嬉笑着从另一边的长廊深处走来,年轻女子的嬉笑声清脆生动地涌入景映桐的耳朵里,她刚刚经历过生死,被这充满青春的笑声触动,不由得转头朝她们看去。

    只是傍晚光线昏暗,那几个小丫鬟,倒是没瞧见坐在亭子角落里的她。

    “我听说王爷动了怒,本以为这回有王妃苦头吃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咱们王爷向来性子软,自然不敢得罪永安侯府,即使心中有气,也得忍着,又不是头一回了。”另一个丫鬟一副见惯不惊的语气,斜斜睨了方才说话的那丫鬟一眼道。

    “可府里头的小主子现下还高烧不退,生死未卜的,王爷居然也不惩戒那个黑心肝的女人,”那个丫鬟颇有些愤愤不平地接口道,“到底不是亲生的,说不定王爷也觉得耻辱呢,恨不得小主子没了才好王,王妃!”

    景映桐在一片暗影笼罩下静静站起身子,晚霞将她整个人都渡的柔和了,连平日里美得近乎凌厉的面庞,也无端变得娟秀温婉起来,女子裙角的玫瑰紫粉霞蝴蝶也失了白日里的盛气凌人,安静地在这一片晚霞中沉寂了下来。

    本是赏心悦目的一副画面,却惊得那个说话的丫鬟蓦地一颤,手里的木盆也“咣当”一声滚落在地,盆子里的衣物散了满地。

    “王妃!”

    那两个丫鬟也随之跪了下来,在地上不住重重磕着头,声音发颤地求饶。

    “王妃,奴婢真不是成心的,求王妃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景映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瑟缩身影静默不语,半晌,她才在一片重重叩头声中轻轻说了一句。

    “起来吧。”

    那两个小丫鬟额头青肿地站起身子,却还是眼神闪躲着不敢直视景映桐。

    “我听你们说,祈哥儿如今还高烧不退?”

    两个小丫鬟支吾着不敢吭声,印象中王妃可从未这样叫过小主子,如今这又是在唱哪出?

    景映桐有些不耐地一撇秀眉,那两个丫鬟立马吓得重重一抖。

    “回回王妃的话,确确确实如此”

    “带我去瞧瞧。”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似乎是有点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景映桐又是一撇眉。

    “怎么,我方才说什么你们没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虫哥太不容易了,爹不疼娘不爱,媳妇还给自己带绿帽_(:3」∠)_

    虫哥是个复杂的人,他以往的经历太沉重了,所以想要看出虫哥的心思要耐心呀~

    还有皇帝是个变态,我们不能以正常的眼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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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问少年一

    小丫鬟不敢再说什么,胡乱从地上匆匆收拾起东西,胆怯地看了景映桐一眼,然后率先低头在前头带路。

    景映桐佯装淡定地跟着她们穿过陌生的王府,本以为楚王住的地方会不怎样,哪知这楚王府不仅非常宽阔,而且修筑得大气美观,弯弯曲曲的将景映桐都绕晕了。若不是由这两个小丫鬟带着,她怕是真的会在里面迷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两个丫鬟带着景映桐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处,恭敬且胆怯地站在院落门口。

    景映桐心知这是到了,她抬眼打量了院落墙上黯淡的颜色和枯萎的藤蔓,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院子里伺候着的丫鬟见她来了,忙不迭地将她迎了进去,景映桐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里屋的床前,府里的下人见她来了都慌忙让到一边。

    只见床上正躺着一个面容潮红的六七岁孩童,那孩子生得眉高骨立,虽不似慕琮的每一丝每一毫都雕琢得精致到无可挑剔,但五官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张狂与野气,即使现今眉头紧锁面容痛苦,也不难看出掩在眉心的倔强坚韧。

    景映桐看着他这副模样,转头看向垂首站在一旁的大夫:“祈哥儿为何还高烧不退?”

    大夫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看着景映桐犹豫道:“按理说小主子只是吃坏了肚子,不至于如此,怕是这病情给耽搁了,拖到不好医治了”

    “去宫里请王太医,这病再拖不得了,”景映桐直接打断他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王太医最擅长医治小儿的疑难杂症,现在就去请,不得有误。”

    旁边的大丫鬟函竹顿时犹豫了,讪讪地笑了两下道:“王妃,奴婢知道您一片好心,只是这请太医就不必了吧您也知道,这小主子的身份一向尴尬的很,若是惊动宫中,终归是对王爷王妃不好”

    景映桐上下打量了那函竹两眼,只见那丫鬟长得细眉长目,一副很是精明能干的模样。她见景映桐看过来,更加殷切地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里似乎有精光暗暗攒动。

    “你一直在祈哥儿身边伺候着吗?”景映桐漫不经心地问道。

    函竹却顿时来了精神,她殷勤地凑过去低声道:“奴婢打从小主子来到王府,就在他身边伺候着了”

    函竹心里也转着自己的心思,在小主子身边伺候吃力不讨好,她进府这么多年了,不仅地位不如同批进府的丫鬟,而且平日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她知晓王妃一向厌恶小主子,这次小主子大病和王妃也脱不了干系,若是能借这个机会借此攀上王妃,倒可真不失为因祸得福了。

    说着她观察着景映桐的脸色,小心斟酌着讨好道:“祈哥儿打小就多病多灾,这孩子素来是个没福气的,王妃也不必为他太操心了,万一靠太近过了病气就更不好了,毕竟连王爷平日里都不怎么上心”

    景映桐依旧是和和气气地笑着,看着函竹温声说:“伺候祈哥儿这么些年也辛苦你了。”

    函竹一听,顿时两眼放光,不由得凑得更近说道:“王妃,奴婢不觉得辛苦,只要是王爷王妃吩咐的差事,奴婢自然是万死不辞的。”

    景映桐听着听着不由得笑出了声:“你这一张巧嘴倒是会说,既然你对我这般忠心耿耿,不如”

    函竹立马兴奋地竖起了耳朵。

    “不如你现在就出府去吧。”景映桐淡淡地说,“祈哥儿都病成了这副模样,你却只顾着自己的锦绣前程,落得你这的奴婢,可真是主子家的好福气。”

    函竹愣怔在原地,似乎有些不明白景映桐在说什么。景映桐却不再看她,眼神凌厉地扫过旁边两个愣头呆脑的小厮道:“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不赶紧将她拖出去,还留在这里给本王妃摆谱吗?”

    两个小厮慌忙上前,不顾函竹的哭闹将她拖了出去。景映桐移开目光,美目中已有了浅浅的愠怒:“看你们这一个个懈怠的态度,是不把主子们放在眼里还是把自个当成是主子了?我不是让你们去请太医吗,一个个木头似的在这呆站着,怎么,连我的话都入不了你们的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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