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漾眉头拧出点不悦的弧度,接起来道:“戚叔。”

    戚鹤语气仍然毕恭毕敬的,“二少爷,今天是冷老四十九天,怕您事情繁忙,将这事儿忘了,给您提个醒。”

    “谢谢戚叔提醒,我记得。”

    “少爷是今天去看冷老,还是明天去看?”戚鹤总是将家里人的生日时辰和老人忌日记得很清楚,经常会提醒年轻小辈。

    祁漾合上杂志说:“一会儿就去,谢谢戚叔。”

    戚鹤放了心,嘱咐着祁漾别忘了买给冷老斟酒的小酒盅之类的注意事项,祁漾彬彬有礼应下。

    在家里吃过早餐后,冷谭开着大众车,四人一起去墓地祭拜外公。墓地离市里远,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今天来陵园的人也确实很多,停车场已满,找车位都找了好一会儿。

    海城市的这个墓地是最大的公墓区,墓地和送纸钱也是两个区,四人先去后边焚烧区为老人送金元宝等祭拜的东西,之后去墓地看望老人。

    墓地台阶多,祁漾走在夏春心身边揽着她肩膀以防她被台阶绊倒摔倒,脚下步伐走得很坚稳。

    夏春心怀里捧着送给老人的黄|菊白菊,祁漾拎着给老人在墓碑前送的酒和水果,冷谭和时婧娴走在后面,四人这样安静地走向墓碑。

    夏春心真觉出外面冷了,戴着帽子手套,身上也有点发抖,祁漾便将她更往自己怀里搂了两分。

    从家出来起,一直接近墓碑时,祁漾仍旧没有对夏春心做过任何关于外公的解释,夏春心不知道外公是因何去世,去世于哪天,此时她还以外孙媳妇的假身份来骗外公,夏春心的心里当真是不舒服的。

    她只能在心里暗暗劝自己,她和祁漾已离婚,之前祁漾为什么不说,她已经无需再去追究,而祁漾此时不说,她也没有立场问。

    那就这样吧,过了今天,演完这出戏,就不再联系。

    外公的墓碑在很远处,祁漾刚对她低声说还有四分之一路程时,她兜里手机在震动,换为单只手捧着花,她戴着手套的右手划了好几次屏幕才接起来,打来电话的是乔灿灿。

    乔灿灿出口便紧张兮兮的,“心心,你在哪呢?”

    夏春心看了眼祁漾,怕乔灿灿说出什么能让祁漾听见的不好的话,便诚实道:“和祁漾在海城。”

    “啊,你和大佬在一起啊。”

    “嗯,没事,有什么事你说吧。”

    果然,乔灿灿的声音接着就压得很低很小声,“我刚听我经纪人说,说戚以蓝在微博上发了声明后,处境挺不好的,很多网友都在骂她,已经影响到她生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好像戚以蓝那个助理特!别!坏!我经纪人说戚以蓝接不到活,那个助理就赚得少,那个助理以前跟过别的艺人,就特别能搞事儿,而且那个戚以蓝又是心机婊,你小心点。”

    乔灿灿声音真是很小,小到夏春心都要凝神细听才能听清,祁漾自然是听不见的,夏春心被夏春灵搞过以后,知道戚以蓝既然是个心机婊,就有可能再做什么出来,将这事儿认真放在心里,答应着说:“我知道了,放心吧。”

    乔灿灿行事比富海棠谨慎,估计这若是富海棠打来的,嗓门直接冲破祁漾耳膜。

    挂了电话后,夏春心斜了眼祁漾,祁漾好像在支着耳朵听,虽说她没有必要和祁漾解释,还是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乔灿灿的电话。”

    祁漾点点头,肉眼可见的气场有从凉变暖,他一直揽着她肩膀,连他怀抱都变得热了些。

    终于走到外公的墓碑前,舅舅冷谭走到前面先开口,“爸,妈,我和婧娴来看你们了,小漾也来了,还有小漾的媳妇,都来看你们了。”

    夏春心这才发现外公和外婆合葬在一处,是舅舅冷谭敬立,上面写着外公外婆的名字。

    夏春心摘下帽子,为外公送上黄|菊白菊,祁漾揉了揉她脑袋,对墓碑鞠躬说:“外公,外婆,我带心心来看你们了。”

    夏春心莫名眼眶发热,也同祁漾一起鞠躬说:“外公,外婆,心心来看你们了。”

    冷谭拍了拍两个年轻的肩膀,而后一起为老人摆放祭品,祁漾蹲在墓碑前开着白酒,将酒倒在小酒盅里,小声和老人说着一些叫人听不清的话。

    夏春心在前面摆放着水果,她抬眼看墓碑,想要牢牢记住两位长辈的名字,这时她却注意到墓碑上外公的忌日,她怔怔地被定住。

    日期卒于今年的十一月二十八日。

    她清楚地记得爷爷住院那天,也是十一月二十八日。

    那天她给祁漾打过电话,想让祁漾陪陪她或是安慰她两句,祁漾说他不能过去陪她、要派人去看她,她还听到井斯年在他身边提起医生的话,她当时以为他在医院陪戚以蓝走不开。

    原来他当时是在陪外公吗?

    他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在陪外公?

    而且是因为外公去世,所以他没办法对她说出安慰的话吗?

    祁漾注意到了她望着忌日的视线,倒酒的动作一停,又继续倒酒,“别多想。”

    夏春心没办法不多想。

    祁漾到底把她当什么?

    外公生病去世,他对她只字不提,以及他外公去世,陪在他身边的是戚以蓝,那天有戚以蓝和他一起同穿黑色风衣走出医院的照片,兴许刚才戚叔打来电话,也是问他关于他外公的事,而这位戚叔,应该就是戚以蓝的父亲。

    无论那时候陪着他的人是戚以蓝还是戚以红,她更在意的是,她在祁漾心里到底算什么?

    他们都知道,唯独她不知道。

    祭拜完毕,冷谭有话要和父亲说,时婧娴陪伴,祁漾带夏春心去旁边等待,低头为她戴上帽子。

    夏春心仰头定定地看着他,几次忍住不问他,不给他压力,但她心里就像被坍塌着的石头堵着,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祁漾,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外公的事?”

    如果是他们结婚以前的事,她有隐瞒,他也有隐瞒,双方互相隐瞒没有对错,但外公去世是在他们的婚姻里,这样大的事,他不说,让她觉得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祁漾的心底对她好像有一道防线,仿佛她每问一次他家里的事,就触及到他心底的防线,他不让她走进去,将她挡在防线外,他问她,“冻脚了吗?你脚总是很凉。”

    夏春心鼻尖冻得很红,眼眶这时分不清是冻的,亦或是其他,也已经很红。

    她深深闭上眼睛,再睁开,转身下台阶,“回去吧,陪你最后吃顿小年夜饭,我就走了。”

    祁漾没拦着她,在她身后十米远外,慢慢地跟着。

    夏春心指尖冰凉,在手套里面握成拳头取暖,一级一级台阶下得很慢很稳。

    老话都说孕妇来墓地不好,她却来了,因为外公是她肚子里小生命的太姥爷,她想来看看祁漾的外公,但是她来了,反而让她意识到她和祁漾的感情比她想象中的更差,她在他心里确实不再重要,她像是一个外人。

    这样慢慢走,慢慢想,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个冲力向她冲了过来。

    她两手还握着拳,没办法抓住任何东西支撑住自己,看到面前撞她的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影一晃,她脚腕踉跄崴到,整个人就向侧边栽了过去,吓得心跳猛然加速到快要蹦出去,她脸唰的已然全白。

    孩子!她满脑袋都是这两个字!

    栽倒的同时,她听到祁漾大声叫她,“心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不要说句作话,啊,不知道要不要说……

    第34章 34离婚以后

    祁漾的喊声已破音,那声大喊让夏春心惊得心跳更重,栽倒的瞬间回头向他看过去,祁漾的脸上布满恐惧。

    看到他的那一瞬,让她心底某个担心的惧意落回原地消失。

    接着她整个人向左跌倒在台阶上,疼得她全脸直抽搐。

    祁漾距离她远,哪怕他冲刺般跑来,也敌不过她跌落的短促时间,祁漾跑过来跪在她面前,看到她疼得紧闭着的双眼,立即将她拦腰抱起。

    不知道他碰到她哪里,夏春心更疼了,“啊”的一下子叫出声来,眼睫和全身都在颤。

    祁漾脚下不停,快速稳健地下着台阶,双眼已猩红,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抖,“心心,睁眼看我。”

    夏春心痛得嘴唇都在颤,用力睁开眼,睁得她眉头都在皱着,祁漾目光坚定地低头看她,“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夏春心恍惚回到了她被他从水里捞出来那一刻,她从死亡边缘回来,睁眼看到他在救她,浑身湿水,他不停地大口喘着。

    夏春心嘴唇微动,那股疼劲儿过去,“祁漾。”

    祁漾胸膛起伏得厉害,“嗯。”

    “肚子疼,但胳膊更疼,左边。”夏春心疼得脸上已冒冷汗。

    祁漾听见她所说的,心里对她宝宝的担心松了口气,接着用手托住她左手竭力固定,脚下步伐走得更稳更快,“先去医院。”

    方才祁漾那声大喊,冷谭和时婧娴也都听到了,祁漾抱着夏春心走到车旁时,冷谭夫妇也已经跑过来立即打开车门。

    祁漾将夏春心放进去,让冷谭立即开车去医院,他问着夏春心是上臂疼还是小臂疼,问她肚子疼不疼,夏春心疼得直咬牙,声音在抖,“上臂疼,祁漾,好疼。”

    祁漾满眼通红,仿佛他比她还疼,按住夏春心的上臂,嗓子都已经哑了,“乖,别动,可能骨折了,再忍忍。”

    夏春心疼得快要哭了,但她将眼睛睁得很大,眼泪在眼睛里直转,硬是忍着没掉出一滴泪来,她还记得刚才那个人,“那人故意撞我。”

    祁漾听得一怔,他刚才只注意夏春心,此时回想那个人影的身材不像男人,是个女人。

    不难联想起今早给他打电话的戚鹤。

    他脸部绷得死紧,低头固定着她的手,压着的嗓音里有交织着的狠意和心疼,“我知道了。”

    顿了顿,祁漾低头看着她肚子问:“肚子疼不疼,有没有流血?”

    他话一出,车里的冷谭和时婧娴立时两脸震惊,他们只以为夏春心是摔了胳膊才让祁漾紧张成这样,但此时明显不是这样,时婧娴问:“心心怀孕了吗?”

    一会儿要去医院,要去妇产科,这事儿瞒不住,祁漾也没开口,夏春心知道祁漾没得到她的同意不会说,她便颤着声音应着,“嗯。”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祁漾喊心心的声音里有清清楚楚的慌张与害怕。

    冷谭立即油门踩得更足,时婧娴则心里激动又恐慌,迭声安慰夏春心会没事的,说羊水有保护宝宝的作用,不会摔一跤就出事的。

    夏春心已经辨别不出哪里疼没疼,流没流血,她刚才在外面冻得不轻,手臂也疼得她冒冷汗,她颤着嘴唇对祁漾道:“我不知道。”

    祁漾另只手将夏春心抱进怀里,脸颊贴着她的额头,无声地安抚着,夏春心看不到祁漾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觉到他连呼吸都透着恐慌,放在她头发上的手掌一直在抖。

    时婧娴顾不得再装家里没钱,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安排人到医院门口准备好接人,到达医院后,夏春心立即被护士从车里扶上医院推床,妇产科医生也来了,立刻问夏春心道:“怀孕几周了,是否有流血?现在腹痛严重吗?”

    夏春心已经分不太清了,勉强能发出细小的声音回答,“十七八周,好像有血,胳膊,胳膊更疼。”

    医生一听这回答就知道这情况严重,赶紧叫上骨科大夫一起过来做检查,这医生认识时婧娴,快速安抚道:“时姐你先去坐会儿,别着急,你也刚出院没多久。”

    夏春心被推进去做检查时,祁漾还要跟着,被冷谭给拉住。

    冷谭终于将一路上忍着的气发泄到祁漾身上,夏春心怀孕这么久,祁漾都没打算告诉他们,气得一脚向祁漾踹了过去,“你可真能耐了啊你!”

    祁漾被踹得身体一晃,裤子上也被踹出一个灰色大脚印,时婧娴连忙拉住冷谭,“祁漾也着急呢,你先别动手。”

    冷谭根本抑制不住火气,又一拳怼上了祁漾肩膀,“你什么都不说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我要是知道她怀孕了,我还能让你带她去墓地吗!怀孕三个月以里你不说就算了,都怀孕四五个月了,你居然还不说!我他……”

    冷谭即将就要飙出脏话骂祁漾,时婧娴骤然拔高音量制止道:“老冷!”

    冷谭看了老婆一眼,克制住再揍祁漾的冲动,指着他鼻子说:“说,为什么要瞒着我们,说!”

    祁漾的右手不住地颤着,呼吸也泛急,望着夏春心进去做检查的方向,过了很久重重的喘息才稍有平息,掀眉看向舅舅。

    因为夏春心说孩子不是他的。

    他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感觉到全身骨头缝都在裂开一般的疼。

    冷谭逼问:“说啊!”

    祁漾闭上眼,黑眼圈加上瘦削的脸,这一瞬间狼狈得如只雨中的狗,“我们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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