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王总您在内, 一共二十位客人。”

    王忠利愣在原地好几秒,脑子有点断片,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妙, 放下茶杯就往门口走。

    杜瞳也没拦他。

    结果,王忠利还没碰到门把手, 就自动停下了, 他对着门板低着头, 沉思了片刻,还是没踏出去。

    杜瞳就在旁边看着,已经渐渐明白了顾瑶的用意。

    显然,顾瑶是掌握了这二十人非常重要的把柄,而且确保他们一定会来,来了就不敢走,这才放心让毫不知情的她上来迎客。

    一时间,杜瞳和王忠利各怀心思。

    直到虚掩的门板被人从外面推了一下,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和王忠利差不多年纪,王忠利距离门口近,躲闪不及,和来人正面对上,两人都是一愣。

    他们是认识的。

    来人正是顾承文扶植的另一家公司“江城医疗”的老板,刘震东。

    接下来那半小时,杜瞳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二十位客人都到了,而且每到一个,她都会在心里暗暗惊讶一份,这里面有“承文地产”和顾承文的关系户,也有商场上厮杀多年的敌人,有同气连枝的下属和高管,还有面和心不和的竞争对手。

    这二十人,几乎囊括了整个江城的商界,只要他们一起跺跺脚,江城就会发生“大地震”。

    但这些平日里叱咤风云的人物云集在这小小的别墅里,却一下子都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就连那气场也像是被人砍掉一半。

    杜瞳还从来没有在哪一个商业聚会或是企业家颁奖盛会上,见过这二十人都出席在列的,无论哪一次总会少那么几个,今天这样的机会真是她这十年仅见,相信他们也是一样,可就在这样难得的机会里,却没有一个人彼此寒暄,连基本的社交礼貌都不在意了。

    狼狈,是的,就是狼狈,这些人脸上、眼睛里,都只有狼狈,还有一点欲盖弥彰的强自镇定和难堪。

    杜瞳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到底顾瑶掌握了什么,能把这二十位大佬、精英逼到这一步?

    她也在等,焦急地等,迫不及待想知道谜底。

    所有人也都一样,频频看时间。

    直到九点半一到,杜瞳就立刻站起身,将通往地下室的那道门打开,说:“各位,请吧。”

    杜瞳走在前面,那二十个男人陆续跟上。

    在来到第一个楼梯拐角的时候,所有人的手机信号就都陆续消失了,踩下最后一个台阶,就已经能透过正面落地的玻璃门,看到一个神情冷峻的女人,站在布置的像是会议室一样的屋子中间。

    玻璃门拉开了,杜瞳侧过身,请众人进去。

    二十个男人鱼贯而入,各自坐下,很少有人和顾瑶打招呼,有的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直接错过。

    倒是走在最后的几个,其中有两人正面看向顾瑶,其中一个还叫了一声“顾小姐”。

    一屋子像是陌生人似的,谁也不跟谁打招呼,顾瑶唇角勾起,等所有人都落座,这才轻声开口道:“大家好久不见,一年了,诸位过的好么?”

    没有人接茬儿,有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顾瑶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有的和顾家是朋友,有的是对手,但不管你们曾经的立场是什么,我很庆幸,你们都是男人,在某种口味和兴趣爱好上惊人的一致。”

    说到这里时,顾瑶从纸箱子里拿出一叠资料,每一份都被一个牛皮纸信封装着,她一个一个经过这些男人身边,并将信封按照上面的姓名放在当事人面前。

    她的动作很自然,语气也非常轻描淡写,可是这一切看在杜瞳眼里却是额外心惊,她总算明白了顾瑶掌握了什么。

    就像闫蓁、江心云、宋苗、田芳等人先前做的事,她们通过□□易来掌握商界这些人的命脉,同时把它们逐一交到顾瑶的手里。

    性丑闻在任何行业都是最致命的,虽不像杀人、贪污一样需要判刑,却为社会和全行所不容。

    这边,顾瑶一边发着资料,一边笑道:“其实我邀请各位过来,只是希望不伦你们之间是敌是友,你们与我之间有多少交情、敌意,这一次请你们和我站在同一战线,帮我一个小忙。”

    呵呵,所有人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忙。

    这分明就是要挟。

    在座的男人里,已经有人脸色涨红,那是愤怒,也有人眼神不耐,像是在容忍,还有人垂着头,手指在桌上不停地敲。

    屋里一时安静的不像话。

    直到有人终于忍不住了,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却没有拿牛皮纸袋。

    “不好意思,顾小姐,我想我帮不了你。”

    这大概是现场唯一一个硬气的,但也是最鲁莽的。

    顾瑶挑眉笑了笑,说:“哦,原来是赵律师,请便,稍后我会让fitty联系你,我想你们关系那么熟,一定有很多话说。”

    被称作赵律师的男人脸色一下子通红,连忙坐下,在座的其他人也有几个脸色不对的,想来这个化名fitty的女人大概不止一个老相好。

    自然,这里面也有人耐不住好奇心,打开了牛皮纸袋遮遮掩掩的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脸色惨白,整个人呆若木鸡。

    □□易丑闻自然只是个敲门砖,要不是有这个开头,他们这些人在床上说了嘴,这些年做的暗箱操作等种种不名誉的事,也不会被人追着查到,还掌握了实据。

    这牛皮纸袋的分量一下子就变得沉重无比,还有些烫手,他们一个个的小命都在这里面呐!

    顾瑶发完所有资料,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我知道各位都很忙,你们每分钟的损失是数以亿元的,我就不多留各位了,我的小要求就装在这个信封里,麻烦各位回去仔细阅读。”

    顾瑶几乎是微笑的落下这句,这屋子里很快就有人起身,多一秒钟都不愿意待。

    等大多数人陆陆续续走了,最后留下两人始终坐在原位。

    正是王忠利和刘震东,也只有他们二人面前没有牛皮纸袋,他们也是最早回复顾瑶短信的人。

    刚才这屋子里坐满了人,气氛却无比的安静,令人窒息,如今这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仍是安静,却换成了另一种意味深长的气氛。

    顾瑶和两人没有眼神交流,只是扫了杜瞳一眼。

    杜瞳意会,将玻璃门带上,很快就上楼去了。

    等杜瞳走远,王忠利便率先发问:“顾小姐,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刘震东眼里写着同样的问题。

    顾瑶开门见山的反问:“不是我希望你们怎么做,而是如果有一个机会摆在你们面前,让你们永远摆脱枷锁,你们能做到什么份上,为此牺牲、割舍到什么地步?”

    这个“枷锁”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王忠利和刘震东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实不管是刚才在一楼,还是后来一群人坐在这屋子里,他们二人的表情和姿态都是没有那么难堪的,他们也很清楚,今天来是针对的是谁,这一天也迟早会到,他们也没有挣扎的余地,除非这张脸不要了。

    上次王忠利牵扯到闫蓁的事件里,已经丢人丢到家了,还被顾承文记了一笔,站在王忠利的立场,要么他就得确保自己永远不要再犯错,要么他就得摆脱顾承文,否则将会永远活在战战兢兢中。

    而王忠利的遭遇,刘震东身为兄弟公司的负责人,他是全都看在眼里,并为此感到心惊,看到王忠利走到这步,就像是预见了未来的自己。

    正应了那句话,君王卧榻,岂容他人鼾睡?

    顾承文之心深不可测,顾承文之术至毒至黑,他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消失了,至今还留着的人,谁能不怕?所以顾瑶一声召唤,这两人自然会主动附和。

    这一次,刘震东先开了口:“哪怕蜕一层皮,也在所不惜。”

    王忠利跟着点头。

    顾瑶这次的笑容,终于有了一点温度,她从档案袋里拿出那两张药方,放到王忠利和刘震东面前。

    然后,她问:“请两位帮我回忆一下这两张药方。”

    江城商界都知道,“江城基因”、“江城医疗”和“江城制药”是兄弟公司,做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事,彼此联系在一起,同为这条线上的一环。

    王忠利说:“第一张药方,是我们‘江城制药’前些年接到的,祝总亲自交到我手里,请我尽快制作出一批成品,用于人体实验。”

    人体实验?

    顾瑶眯了眯眼,问:“实验对象都是谁?”

    “是从南区找来的一批志愿者,上到五十岁,下到十岁,男女都有。”

    “是当初被南区工厂时间波及的村民?”

    “差不多,那些十几岁的小孩子,也后来的第二代、第三代,有的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有的甚至有残疾,他们的基因全都有问题。起初我们接到这张药方,还以为是‘江城基因’已经研发出了对抗基因缺陷的药物,做不到治愈,起码也能改善,所以积极配合,赶紧制造出一批成药请志愿者服用,为期半年。”

    “结果呢?”

    “结果,可以说是失败了。”王忠利回忆道:“一百位村民,只有三个人的病情得到控制,其余九十七人毫无成效。”

    只有三个人有效?

    这时,刘震东接道:“没错,的确只有三个人,这件事我也记得,那三个人后来送到我们‘江城医疗’进行进一步临床测试,根据他们的身体变化进行研究,并将采集到的基因样本送到‘江城基因’。所以这第二张药方,我猜就是在第一张的基础上进行改良的。”

    顾瑶没动声色,又问:“那么第二张药方你们找人试验过么?”

    “这倒没有,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

    “那么你们刚才说的是那三个人呢?”

    “哦,他们后来就被‘江城基因’的人带走了。”

    带走了……

    顾瑶垂下眼皮,这才明白了一切。

    那三个人一定成为了后面的实验品,治没治好她不清楚,但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否则这药的秘密恐怕就会散播开。

    顾承文一定不会允许。

    这件事对王忠利和刘震东来说,也只是一次失败的事件,没有后续,没有结果,他们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不会特别告诉顾瑶,何况以顾瑶和祝盛西的关系,也不用他们多嘴。

    偏偏就是祝盛西默默把事情瞒下来了。

    那么,祝盛西隐瞒的动机是什么呢?

    顾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个药方有问题。

    她问:“就你们目前来看,这第二张药方能不能有效地抑制那些村民的病,会有什么副作用,是不是一旦停药,就会反弹,甚至还不如以前?”

    王忠利说:“你说的这种情况,在当初实验的时候就出现过,有人服药之后反而比以前恶化了。”

    刘震东跟着说:“后来在我们‘江城医疗’也做过类似测试,那三个人一旦停药,就会出现头晕、呕吐,高烧不退这些症状,而且白血球会快速变动,造血功能会急速下滑,其中一个人恶化的非常快,还吐了血。”

    说到这里,两人对看了一眼。

    王忠利叹了口气,说:“这么说吧,顾小姐,站在商人的立场上,如果第二张药方适用于大多数癌症患者,我们在商言商,是可以预见这将是一笔可观的利润的,但站在人性角度上,哪怕它再完善,甚至还有第三第四张,我们都不希望它投入大量生产。”

    “为什么?”顾瑶问。

    刘震东接道:“有一次,是祝总和我们一起在雪茄吧聊天的时候说漏了嘴,他的原话是——这世界上所有研发癌症药的公司,目的都不是为了治愈病人,而是为了让病人离不开这种药,而这张药方将会是‘江城基因’最大的王牌。”

    最大的王牌?

    顾瑶想了想,很快就为那谜底感到心惊,她不确定的问:“这种药,只是饲料?”

    王忠利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那三个人服药过后,身体表征有恢复健康的迹象,但是经过检测,他们体内的癌细胞并没有被消灭,这种药是让它们和病人本身得到共存的一种媒介,不是武器,一旦这种媒介消失了,他们体内的癌细胞就会倍数增长,难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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