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那么久,瞧出些什么没有?”

    “瞧出今夜月明星繁。”

    少女弯唇笑了笑,“想来明日应当不会再落雨了。”

    卫珩挑起一只眉:“我以为你会说一说齐瑗的络子。”

    “有什么好说的呢。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坏姑娘。”

    齐瑗其实和她二姐祝亭霜是同一种样式的美人。

    都是清凌凌的,高高在上的,极有主见的。

    宜臻不喜欢祝亭霜,也不喜欢齐瑗,甚至厌烦到都不愿意给她打络子维护面子情的地步。

    但她不得不承认,和祝亭霜比起来,齐瑗要讨人喜爱的多。

    一个姑娘家,能这样大胆又坚韧地追在喜爱的男子后头,表白自己的心意,也是一种可嘉的勇气。

    如今她挨了卫珩几句数落,心里头应当是极其难过的。

    要知道,之前她从马上直直摔下来,摔的膝头血肉模糊,她也没掉过一滴泪。

    这样的状况下,宜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资格再去落井下石什么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去体谅的。”

    卫珩蹙了蹙眉,“你没必要总是把自己放在最低处,战战兢兢,胆子比兔子还小。”

    “这怎么又和胆子扯上关系了。”

    宜臻忍俊不禁,“方才明明我都要出去与她说了,是你非拦住了我。”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没必要浪费太多功夫。”

    他迈腿重新跨上了马车,说了一句让祝宜臻半懂不懂但记了许久的话:“你只要负责去征服你自己的星辰大海,情敌我自己解决。”

    “征服什么星辰大海?”

    男人懒洋洋地抬起一只眼眸,勾了勾唇:“或者也可以征服我,我替你去征服你要的星辰大海,你就随便打个辅助玩玩儿。”

    ......虽然听不明白他说了些什么玩意儿。

    但总觉得不是好话。

    ——宜臻心里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9章

    晚春四月,将将近五月了。

    今日果然是天朗气清,倚窗远眺,一片红树青山,草色无涯。

    倘若此时还在黎州,想必一定入了夏,满府的丫鬟婆子们都换上了短臂薄衫,提着木桶在河岸边捣衣,平静、祥和又热闹,仿若这乱世里一处与世隔绝的桃源地。

    只可惜,黎州那样远,朝野这样乱,既已下了决心孤身离开,就再轻易回不得。

    大宣如今纷争不断,京城就是所有纷争漩涡的中心。

    宜臻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就抽身退去。

    她掀了一角车帘,不远不近的,能看见前方高耸的城门。

    往常这个时辰,正是城门口热闹的时候,许多京郊的农人要挑着扁担入城贩菜贩小食,更有无数客商进出,马儿骡子驮着货物,板车上坐着垂髫小儿,一派鼎盛繁华的京都之景。

    只是时隔两载再回京,竟发觉城门口冷清的要命,戒备森严。

    莫说是城门口前,甚至连城墙上都立着不少护卫士兵,神情肃穆,装甲齐全,连弩机都摆了不止一张。

    车队缓缓行过护城河,在城门口停下。

    出乎宜臻的意料,郝子骞没有派手下去,反而亲自下了马,递出手里的路引和令牌给守城的将士。

    那将士接过令牌,放在手里掂量许久,又挑开马车车帘,一辆辆全部仔细盘查了一遍,这才挥手放行。

    郝子骞方才递令牌时,还专门点出了卫珩大人的名头,可哪怕卫珩如今炙手可热,权势鼎盛,也没让对方有一点点的松懈。

    宜臻微微扬眉。

    虽然她方才戴上了锥帽,盘查的将士也并未踏入马车来搜,只掀起车帘扫了几眼,便很快放下了。

    但那些人个个面容肃冷,身上的血腥气和狠戾十分迫人,简直与卫珩身边的护卫如出一辙,宜臻不用猜都知道,定是都上战场吃过血刀子的老兵。

    用这样的将士来守城门,还是如此大的阵仗,打从她降生在这京城起,便从未见着过。

    今日是第一回。

    她若有所思,轻声道:“怎么看守的这样森严,可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是流民又扰城了。成千上百人,不管不顾地破开城门进京抢掠,若不是京兆伊赶得及时,他们都要拖家带口地攻入内城了。那些流民目无尊法,草芥人命,仗着人多四处抢掠,短短半日,整个京城死伤无数,圣上这才下了命令要严防死守的,这段时日,莫说流民了,便是连只不明身份的雀儿燕儿,都要被守城的将士射下来。”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郝子骞的嫡姐,如今的刑部尚书陆家的长媳郝嫣。

    这郝子骞虽然是武将,行为处事却十分周到。

    不说旁的,单从今日郝嫣的出现就可以看出来。

    虽然乱世不如往常讲究,但齐瑗一个姑娘家,若是被人瞧见了独身随卫珩入京,名声上也好听不到哪儿去。

    毕竟她和宜臻不一样,毕竟宜臻再怎么说,至少也还有卫珩未婚妻这一层身份呢。

    而郝子骞寻了自己的嫡姐一同前来,到时让齐瑗随郝嫣一同入城,只说是由郝嫣接应她上京的。

    就算那些讲规矩的高门世家在私底下有说嘴的,也无法拿到台面上来嘲。

    只是齐瑗性子有些独,眼光高,压根瞧不上郝子骞,也半点儿都不想和郝扯上一点关系。

    当然,也或许是她还未从昨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今日一大早便称了病,缩在自己的马车里不肯露面,连早膳都未用。

    这样一来,郝嫣也不好主动张嘴去要求她共乘一辆马车。

    显得她多热脸贴冷屁股,她好歹也是当今刑部尚书媳,这样卑躬屈膝的,多不要脸面呢。

    所以最后,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竟反而过来寻宜臻说话了。

    从京郊到城门这一路上,郝嫣与她说了不少京城的见闻与朝堂事,宜臻只静静听着,也不用如何回应,便觉得有人能一同说说话也挺好。

    虽然许多事卫珩都与她提过了,且提的更细,一点一点掰开揉碎解释给她听,后头往往还跟着许多朝事见解。

    和卫珩谈论这些,就好似在听夫子上课一般,脑壳生疼。

    而在郝嫣眼里,就全是些新奇见闻罢了。

    譬如流民袭京这事儿,卫珩只是匆匆带过,远没有郝嫣说的这般义愤填膺,面红脖子粗的,眼底里全是对流民的厌恶。

    看来如今的大宣,真是乱的不能更乱。

    “......不过你随嫁入京,宴帖都还未发出去,想必还要再隔些时日才成亲办典吧?”

    这话题转的有些快,宜臻微微一怔,倒也没遮掩,点了点头。

    “那这段时日,你安置在何处?”

    郝嫣许是聊的投缘了,竟拉过她的手,笑吟吟道,“若是还未寻好住处,便来我家做客如何?”

    因为一个祝亭霜,和满门被贬斥的旧闻,祝府在京城倒也有名气的很。

    谁不知祝家旧宅已被圣上收了回去,祝家上下也都离了京,据说是去往黎州投奔二老爷去了。

    不过偌大一个祝府,竟只有祝二老爷免于遭难,在黎州安安稳稳地当着官,也不知这背后,有没有卫珩这位女婿插手。

    想到这,郝嫣瞧宜臻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复杂。

    但总之,不论郝嫣如何想,宜臻和刑部尚书无亲无故的,要是真去人家家里借住,那该成什么样子了。

    少女弯弯唇:“倒是可惜,早先便已都安排好了,这几日不得空,日后若是空闲下来了,宜臻定来府上拜访。”

    对方面上就流露出几分遗憾。

    却也不知是真心遗憾,还是假装客套。

    离京这么久,宜臻竟都快忘了这里的交往礼仪了。

    就在这里,马车窗棂忽然“笃笃”被人敲了两声。

    “宜臻。”

    竟然是卫珩的声音。

    宜臻愣了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拉开车帘,果然,是卫珩没错。

    站在车窗外,因为身量高,垂眸俯视着她,瞧着神情并不是很愉悦。

    因了还有旁人在身侧,宜臻为避嫌,往后拉开了一段距离,微微颔首:“卫公子。”

    “卫公子什么卫公子。”

    卫珩都要被她气笑了,“再喊爷一声卫公子.......行了,你有个表妹在城门口边上等着你,说是来接你去她姑丈家住的。”

    “我表妹?”

    “她说是你表妹,姓戚。”

    “......我知晓了。”

    宜臻的面色淡了淡,叹口气,“我这就下来。”

    她冲若有所思的郝嫣行了一礼,便起身下了马车。

    虽然不晓得卫珩为何敢这般嚣张肆意,半点不顾及旁人的揣度。

    但宜臻还是不习惯在不相熟的人旁边显示与他的亲密。

    卫珩懒洋洋睥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四月末的京城,正是惠风和煦的时候,京郊也不再是光秃秃一片枯败,反而带了几分清冷的生气。

    那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

    许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偏过身来,而后微微一怔,冲她露出一个笑:“臻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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