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应同学咧嘴开心一笑,“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一对大人温情融融望着他,异口同声:“不客气。”

    吃完饭,应恒一个人津津有味玩起拼图。

    徐百忧照例洗碗,贺关照例啃着苹果,大喇喇坐流理台上陪她。

    一回家徐百忧就洗了澡,换了身休闲舒适的家居服,很保守的运动款式。

    倒不是因为她人保守,而是天生体寒,即使打开空调,衣服穿少了她还是会觉得冷。

    贺关不一样,进屋先脱棉外套,一顿火锅下肚,薄衫袖子也拢到了肘部。

    家里拢共两双拖鞋,男式那双应恒趿拉着,他又只穿着袜子到处走。

    坐上流理台,稍稍悬空的大脚丫不老实,多动症似的晃来晃去,不断有意无意碰瓷女人的小腿。

    他嘴也不闲,“你那个头破洞的二师兄怎么样了?”

    “在家休息,明天我陪师母去看他。”头发总往下掉,徐百忧擦干手,抽了根干净筷子,利落盘起长发。

    “你二师兄长得也像二师兄。”

    贺关觉得好神奇,不自觉伸手去摸,被她打开,戏谑道:“你这么凶,该不会是卧底在你师傅身边的蝎子精吧。”

    徐百忧撵人,“你出去待会儿吧。”

    “你嫌我吵啊?”贺关明知故问。

    “我嫌厨房挤。”地势本来不宽裕,徐百忧看他含胸坐着也憋屈。

    贺关赖着,“又没电视看,出去更无聊。”

    徐百忧用胳膊肘拐他,“出去陪应恒。”

    他躲开,眼睛忽的一亮,“诶,你觉不觉得应恒特像咱俩生的?”

    这瓷碰的天马行空,徐百忧没搭理他。

    “长得帅随我,机灵劲随你;学习不好随我,志气高随你;能吃随我,喜欢玩拼图随你。”

    贺关自顾自说的高兴不算完,伸手接了点凉水,弹徐百忧一脸,“聊聊嘛,你以后想生小子,生丫头?”

    “小子。”徐百忧答得干脆。

    “为什么?”丫头多好,漂漂亮亮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小子随妈妈,”徐百忧手一顿,抬起沾满水珠的脸蛋,清凌凌睨向他,“废话少,不幼稚。”

    “……”贺关怔忪半秒,突然乐不可支地喜笑颜开,“你的意思是废话多又幼稚的爸爸,是我咯?”

    破天荒地,徐百忧被他的话噎住,噤声闭嘴,继续洗碗。

    脸又红了,霞光里的云一般。

    贺关很想亲,强忍着,只能怒啃苹果。

    背着莫须有的□□罪蹲了三年零十个月的大牢,贺关始终觉得,那档子事一定要你情我愿。

    如果用强的,对他而言就太讽刺,太荒诞了。

    徐百忧心思虽然没有贺关那么百转千回,但心跳是快的。

    洗着碗渐渐平复,她忽的想起一事,问他:“我的拼图呢?”

    贺关故意吊人胃口似的不言声,拉起她湿漉漉的手摁在自己锁骨心下缘。徐百忧刚触及薄衫下的凹凸,贺关又直接抓着她的手伸进衣服。他夸张地抖个冷颤,从里面勾出一根弯弯卷卷的黑毛线。

    毛线绳下面坠着一块拼图。

    这是贺关大半夜不睡觉,灵感偶发并立即执行后的杰作。

    满屋子找不到一根针,最后是用应恒的自动铅笔尖扎的眼儿。

    扎完眼儿又找不到绳子,见金水挂在床头的毛衣炸了线,便顺手薅下一截。

    贺关为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徐百忧却不明其意,扯了两下没扯掉。

    “轻点!”贺关握牢她的手,意得志满地笑,“我要等你哪天把我衣服脱光,你亲手解下来,我再还给你。”

    不愧为逻辑鬼才,和“脱裤子放屁”一脉相承。

    “你几岁了?”徐百忧抽手,由衷慨叹,“我没见过比你更幼稚的男人。”

    贺关滑下流理台,勾起擦碗巾,“比我更帅的,也没见过吧。”

    “我脸盲,帅不帅,在我看来都一样。”徐百忧递给他一只洗干净的碟子。

    贺关蓦然想起第二次见面她确实没认出自己,“你真脸盲?天生的?”

    “不知道。”徐百忧印象不深,“我已经忘记什么时候发现的。”

    也许和她一做外科手术就出现视物模糊一样,都是滥用安眠性药物埋下的祸根。

    从三岁到五岁,徐百忧做过三年乞丐团伙用于卖惨的人体工具。

    最久的一次,睡了两天两夜还没有醒,乞丐团伙怕出人命,把她丢给好姨婆处理。

    经好姨婆冰冷的双手处理掉的孩子有五个,徐百忧是六个。在被即将掩埋进黄土时,她醒了,仿佛触摸到了死亡的恐惧,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好姨婆不知何故,在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仍是用那双冰冷,且沾满无辜生命的手抱起徐百忧,毅然决然带着她脱离了乞丐团伙。

    她是将徐百忧抚养成人的好姨婆,也曾经是靠为乞丐团伙做饭谋生的好姨婆。

    好人,坏人,真的说得清吗?

    人心,人性,都太复杂了,说不清的。

    徐百忧忽然岑寂,贺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凭直觉判断,应该不是值得放她与内心独处的事。

    他自作主张把她抱坐上流理台,接替下洗碗的活儿,“吃苹果吗?我给你洗。”

    他吃剩的半个苹果就近在徐百忧手边,氧化泛黄,卖相难看。

    她有些恍神,手指碰到,径自拿起来咬一口。

    贺关想提醒她,张开嘴什么也没说,低头无声一笑。

    “贺关,好好照顾应恒。”徐百忧扯动他锁骨处的拼图,让他与自己对视,“把应恒当作你的责任,为责任也要好好活着。”

    同样的话贺关已经听过两遍,第一遍走心,这一遍得刻骨。

    “我明白。”他点点头,“不过我那个乱七八糟的环境,全是些糙老爷们儿,不适合小孩子住。”

    徐百忧把幼稚的拼图项链塞回薄衫下,“有其他打算?”

    一个自然而短促的小动作,贺关险些又心猿意马,忙端正回态度,“我坐牢的时候认识了个狱警,陈有为,陈叔。是个老光棍,现在在物流园上班。我想把孩子送过去借住,有空就去看他。陈叔对我很好,对孩子也肯定不会差。”

    “最好通知孩子母亲一声,让她知道孩子的近况。她有责任,也有义务……”徐百忧没再继续,应恒母亲如果懂的话,也不会抛弃孩子。

    贺关将最后一只碗放进沥水架,“我问过,他不知道他妈跑哪里去了。他家那些亲戚也早和他们断绝了往来。”

    徐百忧递给他干净的擦手巾。

    “陈叔如果愿意收养应恒,他是从公安系统里出来的,办理收养手续应该比我方便,容易的多。”挂回擦手巾,贺关笑笑,“我有案底,收养应恒,会影响他以后的发展。”

    该想到的,他都周全细致地想到了。

    徐百忧没再多话,一张小脸素洁却明艳,凝视他的目光娴静而悠长。

    大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贺关嬉皮笑脸贴过去,“发现我的好了吧,要不要亲个嘴?”

    徐百忧没明白,“为什么你好,我就要亲你?”

    “行,我重说。”贺关答不上来,直接省略前半句,乐呵呵地,“要不要亲个嘴?”

    心底涟漪激荡,徐百忧眼睑半垂,睫毛微颤,笑意从唇畔一圈一圈慢慢漾开。

    她无法拒绝……

    “阿姨。”

    小应同学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掬着摩拳擦掌的满脸期待,“你说吃完饭要带我参观你的工作间。”

    “好。”徐百忧急忙推开贺关,梭下流理台。

    无辜的小应同学并不知道,他刚刚误打误撞破坏了贺叔叔的好事。在徐百忧阿姨牵起他的手时,小应同学回头望了一眼,贺叔叔脸黑得好吓人,一副要捏死他的凶恶表情。

    小应同学大惑不解,边走边问徐百忧:“贺叔叔生气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没生气。”徐百忧强忍住笑,“他就那样,长相不够凶,用坏脾气凑。”

    小应似懂非懂点点头,“叔叔长得帅,可以去当大明星。”

    徐百忧推开工作间的门,“为什么?”

    “喜欢他的人多了,他应该会不好意思凶了。”小应停下脚步,朝徐百忧招招手,“阿姨,阿姨,我有个秘密跟你说。”

    徐百忧俯下身子。

    小应手挡着嘴,悄悄声咬耳朵,“贺叔叔说他有喜欢的人,我觉得是你。”

    徐百忧莞尔,“我知道。”

    应恒知道,徐百忧也知道,唯有贺关自己当局者迷。

    信马由缰地放纵着对意中人的感情,却怯于正视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世界。

    清醒又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贺关却特别慌,抱着她,就像抱着一朵随时会飘回天空的云朵。

    ————————

    我就问你们甜不甜?

    第43章 第四十三朵花

    自从上周日把巴西龟冻入冷柜,徐百忧再没进过工作间。

    一来,工作太忙力不从心,二来,心情也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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