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那头的陈望自打许墐进会议室后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不停地问她何时到的s市,怎么不给他回电话云云。

    许墐草草应付两句,抬手看了眼时间,问:“叫我来什么事?长话短说,8点跟朋友有约。”

    她刚说完,陈望便急急地问:“有约?你约了谁?我认识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许墐有点不高兴,只冷冷说了句:“你不认识。”

    陈望被怼的哑口无言,沉默下来。

    蒋竞年看在眼里,及时将话题转移到年前的策划书上。他打开监控视频,将自己的猜想告诉许墐和陈望。末了,调出打卡记录给两人看。

    这名叫胡倩倩的员工,自从那晚后,再也没有在公司出现过。

    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既没调休请假记录,也无打卡记录。

    白色幕布里的画面定格在胡倩倩的履历上,陈望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问道:“前年的应届毕业生,在学校的表现很优异,她这么做的目的什么?”

    “目的很简单,钱。”蒋竞年点开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跳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年轻的姑娘扶着一位妇女,正从医院里出来。那位妇女看上去样子身体极为虚弱,头上戴着绒线帽,脸色苍白,唇角毫无血色。

    蒋竞年捏着激光笔,投向妇女身上:“过年那会我派人去胡倩倩老家调查过,身边这位是她的母亲,元旦前夕查出了乳腺癌。”

    “胡倩倩家境并不好,靠助学贷款读完大学。她还有个弟弟,正在读高中。对于这样的家庭而言,得了这种病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今天早上elly去财务部问过胡倩倩的事,有人说,元旦那阵子胡倩倩向她们借过钱,但是,奇怪的是——”

    蒋竞年看向许墐:“才过半个多月,胡倩倩就把钱还了他们,好几万。许墐,你知道这件事吗?”

    隔着长长的会议桌,许墐提着一支笔,在桌上转圈。闻言,抬眸看蒋竞年,语气冷淡的说:“员工的事我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的意思是清楚,还是不清楚?”蒋竞年的目光落在她精致的妆容上。

    许墐皱眉,把手上的笔扔到桌上。

    “啪”一声,在安静的会议室内显得异常突兀。

    “不清楚。”

    蒋竞年看着那支笔顺着力道滑向桌沿,若有似无地笑了下:“是吗。”

    许墐冷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拐弯抹角没意思。”

    蒋竞年倏然抬眸,冰冷的目光让许墐心里猛一跳。

    高清视频里的陈望察觉出这边不同寻常的气氛,忙说:“哎哎哎,我说你们俩有完没完,2018年都过去了,怎么还憋着一股气呢。差不多得了。许墐作为领导,不知道底下员工的私事也很正常,阿年你揪着这个干嘛!”

    蒋竞年冷笑道:“既然如此,许墐为什么要汇一笔五十万的款给胡倩倩?”

    视频里,陈望愣住了,半晌才问:“你说许墐汇钱给胡倩倩?”

    许墐倒是没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盯着蒋竞年说:“你调查我?蒋竞年,私查个人银行账户是违法的。”

    “你说的是没错,但是我查得并非你的个人银行账户。”

    许墐一怔。

    “你去查查自己用哪个账户汇的款。也许你不记得了,公司成立伊始,我、你、陈望三个人开过一个共同账户,只是财务的事一直由你管理,我和陈望从未插过手。再后来,公司走上正轨,便成立了公司账户,但是这个共同账户一直没有注销,在你手里。”

    蒋竞年道:“我想你自己也忘了这码事,这才会不小心用这个账号汇款。”

    许墐沉默了。

    之所以会将此事查到许墐头上,是因为早上elly的一句话。

    elly说,这个胡倩倩许总很是青睐。蒋竞年不由地想到,之前许墐的确是有跟她提过胡倩倩这个人。

    能让许墐这个女强人青睐的员工,并不多。

    然而,当蒋竞年向许墐提起这个人时,许墐竟表现出“查无此人”的态度。

    手底下备受青睐的员工无故旷工,她竟然没有一丝的意外,更无半点好奇。

    敏锐的洞察力,让蒋竞年起了疑心。虽如此,但在看到转账单的那刻,蒋竞年仍是愣了好半晌。

    有惊讶、有怒意,更多的是失望。

    “不是。”陈望仍处于懵圈中:“许墐为什么要——”

    话未落,蓦地止口。

    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蒋竞年办公室,面对着沈蕴,许墐咄咄逼人的模样。

    视频那头陈望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许墐,你……”

    会议桌底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半晌后,许墐才松了手,面不改色地说:“我关心员工,用我个人的钱帮助员工,有什么不可以吗?”

    蒋竞年锁眉:“许墐,我们都不是傻子。”

    许墐“呵”了声:“所以你觉得是我收买胡倩倩,故意搅黄这个单子?”

    蒋竞年沉默着,没说话。

    许墐看陈望:“你也这么认为?”

    陈望也沉默。

    “你们别忘了,我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我犯得着跟钱过不去?”

    “你是不会跟钱过不去,”蒋竞年沉下脸,淡漠的眸子里盛满了寒意:“你只是跟沈蕴过不去。”

    许墐复又捡起桌上的那支笔,挑了下眉角,哂笑道:“沈蕴?你的意思是我故意陷害她?她也配?”

    “许墐!”怒意上涌,蒋竞年厉声喝道。

    “蒋竞年!”

    许墐不甘示弱,站起身,猛拍桌子,冷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别太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许墐为你而谋?真是可笑!”

    冷白的灯光落在一尘不染的会议桌上,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半晌,陈望暗哑的声音从视频里传过来:“许墐,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许墐失笑,目光从蒋竞年身上,转移到陈望脸上:“行,既然你们认定这事是我做的,那我也没什么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我也没必要和你们继续合作下去。”

    言罢,转身往外走,陈望急急叫住她:“许墐,你别冲动,就因为这么点事分道扬镳?值得吗?”

    “这么点事?”许墐偏头,余光扫过面有冷色的蒋竞年:“都怀疑到我头上了,我还有必要舔着脸呆在这里?过两天我会把股权退让书发给你们,希望蒋总和陈总,能尽快签完字。”

    说完,头也不转的推门而出。

    直到会议室的门被“砰”一声关上,许墐背靠着墙,堪堪抑制住身体的颤栗。

    她偏头,有大片大片的亮光从会议室的玻璃墙里漏出来。

    她看着,眼眶渐红。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果断、有主见的人,从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哪怕在陷害沈蕴这件事上,她都不曾有半点悔意。

    只是从这一刻起,许墐知道,自己和蒋竞年,再无半点可能。

    许墐的股权退让书来得很快,第三天傍晚,蒋竞年就收到了股权退让书。

    显然陈望那边也收到了,因为蒋竞年接到陈望的电话时,他的声音特别焦急。

    他一直以为许墐是一时气话,不承想她是认真的。陈望看到股权退让书后,给许墐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人也不见,自从那晚以后,许墐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蒋竞年安抚了几句,挂断电话。

    彼时蒋竞年正载着沈蕴去吃饭,外扩的电话里,陈望的话让沈蕴有点惊讶:“刚才陈总的意思是,许总真的要退股?”

    蒋竞年单手握着方向盘,在沉思:“没错。”

    “原来是真的。”这两天办公室有细碎的流言传出,她一直以为是谣言,没当真,却不想在此时得到了验证。

    “但是为什么呢?”她不解。

    “许墐个人选择。”

    蒋竞年说完,注意到沈蕴脸上显露出的担忧之色。

    恰好碰到红灯,他停下车,抬手揉了下沈蕴的头发,笑道:“别担心,这事我会处理好。”

    -

    事情的发展在蒋竞年意料之外。

    策划书那件事,除了沈蕴,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故而在蒋竞年发现真相后,也只打算在三人面前挑明此事,甚至连沈蕴这个当事人都没叫上。

    一是顾全许墐面子,二是想大事化小。

    但是许墐过激的反应,让人始料未及。

    为了此事,蒋竞年连夜飞去b市,和陈望一起去许墐家里找她。人倒是见到了,但是许墐的态度相当决绝,甚至说,如果两人不签字,只能走法律程序。

    一副势在必行的架势,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事已至此,这件事最终以蒋竞年陈望收购许墐的股份收场。

    因为这件事,全公司上下传得沸沸扬扬。

    沈蕴坐在位置上,听着旁边方回传来的叹息声,一颗心乱如麻。

    虽然蒋竞年说退股是许墐的个人选择,但是沈蕴隐隐觉得,这事不是那么简单。

    股份转让不是简单的事,处理了近半个月,蒋竞年才从b市回来,这时候已经2月底了。

    他一下飞机,直接去了沈蕴家。

    沈蕴接到电话时,刚吹完头发,在画稿。听到蒋竞年说自己在小区门口时,愣了下,旋即套了件带绒卫衣,飞快地跑了出去。

    五分钟后,沈蕴气喘吁吁的跑到小区门口。

    幽黄的路灯下,蒋竞年穿了件单薄的深色风衣,倚在车门边,垂头在看手机。

    手机的光影打在他的眉眼之间,一如既往帅气的脸上,沈蕴却看出几分疲态。

    有点心疼。

    她刚想喊他一声,蒋竞年就看到了她。

    脸上的冷淡之色一扫而光,蒋竞年站直身体,朝沈蕴敞开双臂,歪了下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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