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白雪丢掉火棍。

    简子竹吓得双手合十:“意思是你长得年轻。”

    “哼。”

    “师姐……师姐?”

    “嗯?”听到楚君兮在耳畔叫她,衡南才回过神来,凝神望他,脸上挂着早已形成习惯的淡淡微笑。

    “师姐心情不好吗?”少年含笑,柔和地问。

    “没有。”衡南宽慰道,“我只是在想术法的事情。”

    楚君兮默了一下,又看了她一眼,眸里倒映着月色:“师姐,一会儿吃完饭等我一会儿,我跟你说几句话。”

    衡南刚要开口,被一阵嘈杂打断。

    “呀,流油了流油了……”火扑上来,白雪和简子竹手忙脚乱地把烤鸡从架子上放下来。两个人头碰头,各解一边绳子。

    烤鸡好容易放平在台子上,白雪回过身去抓筷子。只听“呼”的一声风来,一个黑乎乎的毛皮油亮的动物猛地从台子上窜过,伴随着简子竹和白雪的惊叫:“我们的鸡,鸡!”

    烤得金黄酥脆的鸡在地上滚了几滚,停了下来。

    楚君兮站起,手里倒吊着一只硕大的动物。三角眼,竖瞳,嘴尖尖的,利齿露了半截,像狗,却比狗尾巴厚。

    简子竹气极反笑,用火棍戳它的身体:“黄爷爷,黄爷爷,你怎么不放屁呀。”

    白雪小脸气得鼓胀胀的,夺过火棍,跺着脚就是一通抽。

    那动物两爪向下伸开,身体抻得极长,发出呜呜的叫声。

    盛君殊洁癖严重,换衣服洗澡迟到。一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只是,看见那褐色狐狸的瞬间,他的步子停住,脊背猛然绷紧。

    正此时,挨着打的狐狸也无意扭过脸,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对上了他。

    幽幽的,充满怨愤与孤注一掷的眼睛。

    ——张森。

    盛君殊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撩摆坐在衡南旁边,耐心地剥起一颗银杏果。

    ——幻境中第三玩家上线。

    第91章 旧影(九)

    “嗷嗷嗷——”稚嫩的叫声响起。

    “怎么嗲里嗲气的,小孩子一样。”鎏衣腼腆地说。

    “我听着吱吱叫得像老鼠……以前见过被捕兽夹夹住的黄爷爷可不是这么叫的,嘶嘶的,可凶了。”简子竹说。

    “我管他、管他怎么叫的……”白雪双目睁圆,一只手臂打酸了,甩甩手臂,烧火棍换了个手,砰地挥出。

    简易烤架下,火堆已经熄灭成黑灰。

    代替烤鸡、四只腿捆在架子下面叼着的,是只蓬松皮毛都被烧成焦黑的藏狐,随着“嗷嗷”的几声叫唤,被击飞出去,来回做钟摆运动。

    到了白雪面前,又被小姑娘打棒球似的一棍子“嘿”地闷回去。

    已折腾到了半夜,明月高悬。

    鎏衣忍不住小心地打了个哈欠。

    简子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白雪闻声回头,讶异地左顾右盼,发现师兄师姐还有君兮早就不知道何时走了。

    留下的只有满脸不耐烦的简子竹,还有耷拉着脑袋,鹌鹑一样讨好地看着她的鎏衣。

    “你们也想走吗?”白雪不高兴地问。

    “不是,不是的……”鎏衣急忙抬起手解释,目光同情地落在藏狐身上,“它、它、它是有错,但牲畜又不懂道理,要不然就……”

    “就怎么样?”

    鎏衣急忙闭嘴摇头。

    “你还打算怎么样?”简子竹没好气道,“就这么一直打,打一晚上?”

    “当然不了!”白雪大而圆的眼睛流露出兴奋的光,樱花一样的嘴唇翘起,“我们还可以拔它的毛,烧他的毛,掐它脖子,活埋它,或者……”

    她支着下巴,似乎陷入沉思:“不知烤狐狸味道……”

    她背后的张森猛地抖了下毛。

    “哎,子竹,子竹你干什么呢!”白雪要拦,已经晚了,简子竹把那绳一抽,狐狸已经张牙舞爪地落在地上,从她飞扑的双手间窜出去,三两下消失在夜色中。

    简子竹一把接住娇小少女打过来的拳头,“哎——师姐,我为你好,我是防止你变得更加变态。”

    白雪瞪着他,哼了一声,收回了手。

    今晚的闲聊大会,盛君殊是先走的。

    待他一本正经地离席,再一本正经地同洒扫的大叔大妈点头致意,站在了房间门口时,停驻了片刻。然后,他不大熟练地左右顾盼一下,在飞速的心跳中,迅速推门摸进师妹房间,动作一气呵成。

    屋里很黑,他随便捡了一根小蜡烛在肩上点燃,墩在床头柜上。

    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衡南的一小块床帐,还有床上搁着的雪亮的刀。

    就说是来拿刀的吧。

    盛君殊有点矛盾地坐在床边,因为紧张,所以没什么表情,眼睫的影子在烛下晃动,叉起自己修长的手指,又分开,一个个按动关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屋子里还残留着一点幽幽的女孩的气味。

    刀下还压着半件贴身衣裳,丝滑面料,皱成一团,泛着光。烛光下有色差,不知道到底是紫色还是藕粉,总归都是暗的,暧昧而含混的。

    香味大概是从那而来。

    心有一点浮,偏偏这时候,冰凉的手摸过他的脸。盛君殊瞬间就地起立,原来只是挂起的帐子滑落下来,擦过了脸颊。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把帐子挂回去。

    正挂着,门口似乎传来些人声。盛君殊凝神细听,大约是衡南回来了。但说了一会儿,又半天不见进来,盛君殊觉得奇怪,放轻步子走出去。

    隔着道门,隐约见两道人影晃动。

    盛君殊没犹豫多久,眉宇微敛,一张符纸拍在窗上,就现出了门口一对男女的身影。

    衡南身子朝着门,似乎被人叫住,正回头。楚君兮如雪的宽袍大袖被风吹动,十分飘逸:“师姐。”

    他弯眼笑着:“等一下再进去。”

    “怎么了?”衡南问。

    “吹吹风,一刻钟的时间如何?”

    衡南一哂,转了过去,抬手盖在楚君兮额头上:“没喝酒,怎么像醉了一样。”

    “好凉。”楚君兮笑着说。

    “凉吗?”衡南敏感地把手收回来,拢进袖子里,真像一个长姐一样温柔关怀道,“最近功法有不懂的部分?”

    “当然有,不过都解决了。”

    “那就好。”

    两人似乎共同沉默了一会儿。

    楚君兮又看着她笑:“师姐,今天的月亮好像特别圆。”

    衡南略一思忖,暗道不好,尴尬地捋了下头发:“君兮,今天是你生辰?”

    “对不起,师姐最近事情有些多……”

    竟然没想起来。

    “先祝你生辰快乐,礼物师姐下个月补给你。”

    楚君兮开心道:“谢谢师姐。”

    天上月落成霜,铺陈遍地。楚君兮的衣裳显得银白,两手相背而行,走得很孩子气。

    但他生得钟灵毓秀,像是林间仙人灵物踱步:“过了今日,君兮就满了十五。”

    衡南笑:“那你其实还大我几个月。”

    “承蒙师姐照顾,十五生辰,唯一的心愿与师姐相关,要不要听?”

    楚君兮向来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衡南说:“当然听。”

    楚君兮点了一下头,侧目看她,看了时间长了些,少年眼神中只含着最皎洁的狡黠:“愿师姐生生世世如意平安。”

    衡南眼睫动了一下,似乎觉察什么。

    “从君兮入门那一日起,直到现在,心中唯独有一个人。”他坦然地注视着她,弯起眼,“师姐当知道是谁,这秘密我告诉你啦。”

    盛君殊心头巨震。

    更糟糕的是,手底下扶着的窗“咔嚓”一声猛然向外开了。

    *

    “冷,冷,冷……”白雪搓着手关上窗户,走进屋内,坐在妆台前。

    妆台有一面大镜子,镜子下面,整齐地伏着一排蝴蝶发卡,翅膀晃出耀眼的光晕。小姑娘侧着脸对镜子摘耳坠,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梳子顺着拆开的黑发一下一下梳着,发髻散落下来,鬓边黑发打着卷儿。

    镜子里一张很娇美的脸,大而明亮的眼睛,浓密的睫毛,樱花样的唇,人中很短,脸也圆,因为这样的特征,总显得稚气,像雪塑成的娃娃。

    即便是脾气很凶,也掩盖不了这瓷娃娃的魅力,总让人想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白雪似乎觉察到什么,嘎吱一声推开圆凳站起,扭过身,窗台上不知何时趴伏着一只似犬非犬的褐色动物,脸侧的毛皮烧得焦黑,正用一双三角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三角眼跟凶狠、猥琐等气质总脱不开关系,但奇怪的是,白雪不觉得它的眼神是仇恨。

    当她走近的时候,它瑟瑟发抖起来,的眼下的皮毛湿湿的,凝成了一道泪沟。

    “……至于么。”白雪抬起的手慢慢地放下,不太服气地说,“不就打你几下,见我就被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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