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进入民区杀人、抓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是时有发生,自己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随时都可能做联军的刀下之鬼,百姓们哪能不恐慌,又哪能不愤怒?这次联军抓人之事成了导火线,等天到中午的时候,联军的辕门外已聚集起数万之众的贞国百姓,人们手里都不空着,有的持棒,有的提着菜刀,看样子,随时都有和联军拼命的可能。

    联军方面也是如临大敌,营外放哨、巡逻的士卒全部退守到营内,辕门紧闭,寨墙上站满了联军士卒,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矛头直指营外的百姓。

    现场的气氛紧张又凝重,仿佛浇满了汽油,粘火就能点着。

    听闻士兵们的报信,唐寅心里也一惊,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也是个机会。表现自己的机会。

    他没有把那数十名桓军立刻处斩,让士卒们押着,带到辕门处,而后,他亲自带人去往辕门。

    透过栅栏,向外面瞧瞧,好嘛,外面所聚集的贞国百姓只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还都是杀气腾腾的模样。唐寅摇头笑了笑,向左右的侍卫扬头说道:“打开辕门,本王要出营!”

    “大王,外面皆为贞国刁民,现在出去,太危险了!”一旁程锦低声拦阻道。

    “如果不能解决此事,那才真的危险呢!”唐寅随口回了一句,见周围的侍卫们仍呆呆地站起原地谁都没有动,他沉声喝问道:“怎么?你们没听清楚本王的话?”

    侍卫们不敢再怠慢,急忙喝令看守辕门的将士,立刻打开辕门。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摩擦声,辕门被缓缓打开,大营内的风军将士一拥而出,在辕门外列开站阵。

    外面的百姓们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反应的纷纷后退。他们退一步,联军将士的战阵就前进一步,向前的同时,还伴随着齐声的呐喊。

    百姓就是百姓,不管贞人有多好战,民风有多彪悍,在正规军面前,气势上还是要矮上一大截。

    狄尤并没有回家,此时也在人群之中,见联军大队人马冲出联营,以为是要对百姓们痛下杀手,他紧张异常,向周围连声大喊道:“大家不要冲动!后退!暂且后退!”

    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只看冲出来的这支联军的军容和气势便可判断出来,这绝非乌合之众,很可能就是联军之中最骁勇善战的风军。

    当两、三万众的风军全部在营外列好战阵,前方的将士这才停止推进。重盾手齐齐顶到前方,一面面高大又厚重的铜制盾牌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嘭、嘭’声,随后,哗啦啦声响,清一色的长戟从盾牌上方探出,整个风军阵营的正前面就象是一面钢铁刺猬,后面的士卒则是抬起弩机,再后面的士卒捻弓搭箭,箭锋斜指半空。

    这正是典型的风军战阵,前面的重盾手和长戟手负责压住阵脚和向前推进,后面的弩机和弓箭负责攻击输入,整体阵营攻守兼备,可战可退。

    风军一点没含糊,上来就拉开了要打正规战的架势,这让狄尤以及众多的贞国百姓们不由自主地流出冷汗。

    正当他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风军阵营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紧接着,阵营的中央向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十数骑从风军阵营的后面缓缓走出来。

    狄尤举目观瞧,看清楚来人之后,心中长松口气,原来从风军里出来的正是唐寅一行人。

    他急忙上前数步,拱手施礼,高声呼道:“小人参见风王殿下!”

    他这一嗓子,引来百姓们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人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唐寅身上,窃窃私语,原来这人就是风王唐寅,想不到竟然如此年轻。

    唐寅很好辨认,他周围的人都是将盔将甲,只有他身穿锦袍,而且走在人群的正中央,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也都是必恭必敬,异常谦卑。

    催马走出风军阵营,唐寅没有停留,继续向方面的百姓人群走去。直至快要人群近前,他才停下来,翻身下马,把施礼的狄尤扶起,含笑说道:“原来狄尤先生还在啊!”

    “小人的兄弟们还关押在联军大营,小人实在难以放心,所以一直在营外等候着。”狄尤正色说道。

    “哦!”唐寅应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狄尤见状,心头一颤,他举目向唐寅的身后望了望,没有见到自己那三位被联军捉拿的属下,忍不住开口问道:“风王殿下,不知小人那三位属下现在何处?”

    唐寅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狄尤先生,很是抱歉,你的属下以及那些茶客,已于昨晚在营外被杀了!”

    “什么?”狄尤闻言,双目大张,良久回不过神来。

    他的这些属下全是当初他在军中的部下,当初他因伤退伍时,这些部下们也纷纷追随他一并退伍,和他的关系亲如手足,现在听闻他们统统被杀,狄尤的心都揪成一团。

    现场一片宁寂,声息皆无,不知过了多久,百姓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一声:“联军狗贼滚出贞国!杀人凶手,不得好死——”

    这一嗓子,一下子把人们心里积压的怒火点燃,愤怒的贞国百姓同一时间向前拥挤,怒睁的双目,狰狞的表情,象是要把唐寅生吃活吞似的。

    第306章

    对于三名属下的被害,狄尤也伤心、也愤怒,但他还没冲动到去和联军拼命的程度。他站在原地未动,反而张开双臂,对蜂拥上前的百姓们大喊道:“大家先不要冲动……”

    不过数万之众的百姓又岂是他一个人能拦得下来的?就连那些在他附近的百姓也不会听他的指挥,人们的心里已被愤怒所充满,一心只想把面前的罪魁祸首唐寅撕碎。

    这时候,看到贞国百姓要对大王动手,后面的风军将士们齐齐呐喊。

    “吼——”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叫,战阵前移,数万将士的战靴同时踏地,令地面都为之颤动,那一瞬间所迸发出来的震撼和威慑力,令百姓们前冲的身形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顿。

    趁着众人被己方将士震住的这个空档,唐寅环视周围的百姓,大声喊道:“本王能理解大家现在的心情,这次的事错误也确实在联军身上,本王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说着话,他转回头,向左右的阿三阿四使了个眼色。

    阿三阿四会意,拨转马头,快速返回营内,时间不长,近百名之多桓军打扮的士卒被风军推了出来,一直带到贞国百姓们的近前。

    唐寅手指这些桓兵,说道:“他们就是昨晚杀害百姓的联军军兵。联军乃正义之师,奉天子之命前来贞国讨伐叛逆,滥杀无辜者,实乃居心叵测之徒,本王决不会姑息养奸,今日,本王便将他们以军法论处!”说着话,他又看向面前的狄尤,故意问道:“狄尤先生,本王这么做,可否能令你满意?”

    他放低姿态,明面上是问狄尤,实则是问众贞国百姓。

    狄尤以及贞国百姓们万万没想到唐寅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处理此事。联军入贞以来,虽不能说无恶不作,但也是横行霸道,杀害百姓之事,如家常便饭,什么时候受到过惩处了?看架势,唐寅是打算把这近百名军兵全部处斩,这可是以前从没有发生过的,也算是开了联军的先河。

    没等狄尤说话,那些桓兵们可不干了,他们皆被捆了绳索,动也不动,但身子都在剧烈地扭动着。

    斩杀贞人的事,他们以前做过,另外五国的军兵也做过,大家心照不宣,向来无事,这次凭什么要严惩他们,要把他们以军法论处?桓兵心中不服,何况现在还是生死关头。

    其中有桓兵不管不顾地大吼道:“我等乃是桓兵,风王殿下无权处斩我等!”

    另有人大喊道:“我等杀的是暴民,何罪之有?风军殿下有失偏颇,我等不服!”

    “我们要见大王!我们要见大王——”桓兵们象疯了似的大喊大叫,一个劲的呼唤桓王。

    唐寅对己方军兵的严惩已令贞国百姓们大感意外,心中的怒火也平息了许多,如果这些桓兵能主动服软的话,贞国百姓们也未必会要他们死。

    但现在见他们在唐寅面前都敢脸红脖子粗的狂叫狂喊,气焰嚣张,一旦放过他们,他们还不得变本加厉的残害百姓啊?

    “杀——”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声,立刻引来百姓们的共鸣,百姓们齐声振臂高呼:“杀!杀死这些凶手!杀——”

    民意如此,唐寅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他心中冷笑,脸上可没有表露,他腰板挺直,沉声喝问道:“刀斧手何在?”

    “小人在!”押解桓兵的风军们纷纷抽出腰间的佩刀,向唐寅插手施礼。

    唐寅手指桓兵,冷声说道:“此等滥杀无辜、目无军法军纪之徒,理应处斩,以儆效尤,杀!”

    “遵命!”风军的刀斧手可不管你是不是自己人,唐寅一声令下,众刀斧手纷纷把手中的战刀高高举起。桓兵们吓得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许多人已是带着哭腔呼唤桓王黎昕。

    可惜,他们最终也未能把黎昕盼来。风军的刀斧手齐齐把高举的战刀劈砍下来,一时间,场上刀锋切骨的咔咔声不绝于耳,近百颗之多的人头滚落在地,喷射而出的鲜血将地面染红了好大一片,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

    即便贞人好战,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也不由得暗暗咋舌,良久回不过来神。

    唐寅向下面的风军们挥挥手,示意他们把尸体全部拖回营内,然后,又对后方的风军将士们大声喝道:“我军将士,皆要以此为戒,再有胆敢目无法纪、滥杀无辜、掠人钱财者,本王必严惩不贷!”

    “遵命!”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风军将士们也不敢怠慢,齐齐应了一声。

    唐寅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贞国百姓们说道:“凶手已受到严惩,本王相信,日后,也不会再出现此类事件,现在,大家都可以安心了吧?”

    他雷霆风行又毫不护短的作风令贞人对他的好感大增,许多人对唐寅的看都法有了根本性的转念。

    百姓中,有几名德高望重的老者走出人群,对唐寅先是深施一礼,说道:“风王殿下处事公正,不偏不倚,令我等贞人甚是佩服。”顿了一下,又另一名老者说道:“不过,联军围困都城,却令我等这些无辜的百姓遭受池鱼之殃,现在,许多百姓的家中已经断了粮,就算有钱也无处去买,风王殿下可否能……”

    不等他说完,唐寅淡然而笑,说道:“对于此事,本王已与另外三王做过商议,会把联军的粮食拿出来,分与贞国的百姓们,绝不会让大家饿肚子,这点,诸位皆大可放心!”

    这又是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对于联军而言,贞国的敌国,贞人是敌国的百姓,还从未听说过两国交战之时一方会把那么重要的军粮拿出来分给敌国百姓,这比唐寅严明军纪的举动更加不可思议。

    几名德高望重的老者傻眼了,众多的贞国百姓们也都傻眼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唐寅,搞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唐寅知道众人不相信自己的话,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本王与列公率军来贞国,只是为了铲除公然造反、自称为帝的李弘,从未想过与贞国的百姓为敌,更未想过要伤害贞国的百姓,只是,我军将士众多,其中难免有些害群之马,这才让百姓们对我军有诸多误会。本王真心希望大家都能深明大义,不要与联军为敌,为虎作伥,让这场战争早一点结束,大家也就早一天过上安稳的日子。”

    他这番话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贞国百姓虽说表面上没有迎合唐寅,但心中已被他的话所打动。贞人对称帝之后的李弘日益不满,早已没什么好印象了,之所以还护着他,与联军为敌,一是没有别的出路,二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现在唐寅把话挑明,指出联军要对付的是李弘,和贞国百姓没有干系,如此一来,谁还愿意冒死去和联军争斗。

    几名老者无不动容,身躯颤抖着向唐寅连连拱手,说道:“风王殿下宅心仁厚,实乃我贞国百姓之福啊!只要联军不再随意伤害我等百姓,又肯配给百姓们粮食,我等也可以保证,绝不会再与联军为敌,暗中生事!”

    “如此甚好,本王也就安心了!”唐寅向几名老者笑呵呵地点点头。

    一旁的狄尤见状,非但没有感到放心,反而还慢慢皱起了眉头。他是做贩卖情报生意的,对唐寅虽然还谈不上了解,但多少也听闻过他的一些事迹。

    从唐寅起家到现在,其做事的手段和宅心仁厚一点边都粘不上,如果他真是仁厚之人,他也不可能从普通的风军士卒一跃坐上风王的宝座。唐寅现在表现出来的和善实在太过了,过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心怀叵测,别有用心。这是狄尤最为担忧的。咬人的狗不叫。如果唐寅真是另有所图的话,他绝对要比灵霜、越泽、黎昕这三王狠毒得多。

    不过,百姓们心中的积怨、愤怒和恐慌已被唐寅的三言两语成功化解,刚才一触即发的危机也过去了,狄尤即便心有疑虑,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为了让贞国百姓信服自己的话,唐寅当即便命令风军士卒从营内拉出一部分的粮食,去挨家挨户的分给贞国百姓。

    如此一来,聚集数万之众的百姓不攻自破,一哄而散,各回家中去等着联军分粮。

    百姓们来得快,去得更快,此情此景,让狄尤心生感叹。他不再逗留,向唐寅施礼告辞。

    等贞国百姓们渐渐散去,唐寅正打算自己也返回大营的时候,有人突然唤他,“风王殿下请留步!”

    唐寅一塄,扭回头一瞧,叫他的这位他认识,是狄尤属下之一的庞丽。

    见到她,唐寅乐了,同时向拦住庞丽的侍卫们摆摆手,让他们退下,等她走到自己近前,他含笑问道:“庞姑娘叫本王有何事?”

    庞丽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先围着他转了两圈,边看边发出啧啧声。人靠衣服马靠鞍。现在的唐寅和乔装入西汤时的唐寅简直判若两人,就连表现出来的气质都完全不同,这让庞丽啧啧称奇。她如此放肆地打量一国之君是很失礼的,周围的侍卫们无不怒目而视,唐寅倒是对她的粗鲁早有见识,安然处之。

    等庞丽把唐寅浑身上下都打量个遍,这才站定,笑嘻嘻地问道:“如果我肯说出让联军入城之法,不知风王殿下要如何谢我?”

    第307章

    唐寅听闻庞丽的话,心头一震,扬起眉毛,问道:“你有进入西汤的办法?”

    庞丽背着手,含笑点点头,老神在在地说道:“当然。”

    唐寅凝视她片刻,板起脸来,幽幽说道:“你若骗本王,可就犯下欺君之罪了!”

    庞丽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风王殿下若是不信就算了,我走了。”说着话,她真的转身要走。

    本站于他身后的唐寅脚下一个滑步便转到庞丽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脸上也挂起柔和的笑容,说道:“庞姑娘不要生气,本王之所以追问也是慎重起见,此地不是讲话之所,我们入营再谈。”

    他奇快又诡异的身法让庞丽也为之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大咧咧地扬扬头,说道:“入营就入营,你……风王殿下前面带路吧!”

    唐寅带着庞丽,进入联军大营,回到中军帐,落座之后,他先是让侍卫送上茶水,边品着茶边问道:“刚才,本王有见过狄尤先生。”

    “我知道,我也看见了。”庞丽边品尝着风国的茶边点头应了一声。

    “本王也有问过狄尤先生,有无入城的办法,可狄尤先生的回复是很肯定的没有。”唐寅的语气没有质问之意,只是在陈述事实,但不代表他心中不好奇。

    庞丽是狄尤的属下,她知道的事,狄尤不可能不知,那后者为什么不说呢?难道狄尤是有意隐瞒?

    别看庞丽大咧咧的,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实际上她心思机敏得很,一听唐寅的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耸耸肩,说道:“狄大哥是主事之人,而我是去办事的人,做事的渠道那么多,狄大哥未必件件都能知道。”

    哦?听起来,庞丽说得也有道理。唐寅眼珠转了转,放下茶杯,正色问道:“不知庞姑娘想要什么酬报?只要开出来的条件是本王能做到的,本王定会应允。”

    “这个嘛……”庞丽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要什么好。要钱吗,她不缺钱,而且对金银的兴趣也不大,要官吗,身为贞人,她不可能去风国为官,何况她也没有仕途上的野心。

    她沉吟了好一会,说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可以以后再说吗?”

    唐寅仰面而笑,说道:“当然可以。本王现在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庞姑娘提出的报酬是本王能接受的,本王绝不会推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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