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唐寅字里行间的意思,蔡圭就已猜出他的心意,这倒和他的判断相吻合。他急忙摇手说道:“不、不、不!微臣绝无此意。”

    唐寅找了那么多的大臣谈论迁都之事,消息早已在群臣当中传开了,蔡圭听说了此事不足为奇。

    他有特意去探过被唐寅召见的众臣口风,得到的回复一致,群臣都是持反对态度,而且也当着大王的面说出自己的想法。通过这一点,蔡圭就已基本断定大王其实是支持迁都的。

    如果大王也反对迁都的话,根本不用劳师动众地去召见那么多的大臣,只要召见一两位重臣即可,正因为大王实际上是支持迁都之事,没有得到众臣满意的答复,所以才要一直召见下去,希望能听到志同道合的声音。

    如果说在揣摩人心上宗元有过人之处,那么蔡圭无疑是更胜一筹。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所以才入夜前往王府,求见唐寅。

    “恰恰相反,微臣觉得迁都才是顺应发展的强国之路。”蔡圭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唐寅眼睛一亮,真是难得啊,听了一整天的反对意见,终于算是听到赞成的声音了,只可惜,蔡圭是宁人,而在风国朝堂之上,风人才是主体。

    唐寅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让阿四去准备两杯茶,然后才状似随意地问道:“说说看,你为何认为迁都一事可行。”

    “盐城偏于东北,若是以前,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但现在我国的领地增加已近三倍,在西部和南部都有大片的领地,现在,盐城的位置就显得太偏僻,也太不方便了,把都城向西南一带转移,更利于朝廷就近控制宁地和莫地,也更利于我国局势的稳定,只要我国内部不乱,即便有再强大的外敌出现,也打不倒我国。”蔡圭面露正色地分析道。

    唐寅边听边点头,蔡圭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也说中了他的心思。等蔡圭讲完,唐寅忍不住幽幽轻叹口气,说道:“蔡大人所言有理,只是,有很多的大臣们却不这样想啊!”

    蔡圭扑哧一声笑了,问道:“大王,反对迁都之人应该都是风人吧?”

    “没错。”

    “其实这很好理解,风人对盐城的感情太深了,微臣敢保证,在绝大多数风人的心里,我国的国脉就在盐城,一旦选择迁都,就是破损国脉,自损国运,何况,很多大臣的家当都在盐城,一旦迁都,无疑如倾家荡产,所以,无论于公于私,群臣反对亦属必然。”蔡圭冷静地分析道。

    “是啊,在很多大臣眼中,盐城就如同是块难以割舍的心头肉……”唐寅由衷感叹,随即,他又挑起眉毛,上下打量着蔡圭。唐寅可不是傻圌瓜,蔡圭能深夜前来,又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么一番话,绝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

    他注视了蔡圭一会,笑问道:“蔡大人可是已有促成迁都之策?”

    蔡圭淡然而笑,反问道:“大王以为,迁都最大的阻力是什么?”

    唐寅眼珠连转,认真想了想,说道:“是人们相信盐城是我大风的国脉所在。”

    蔡圭大点其头,说道:“大王英明。我国的国脉、国运都系于盐城,这是反对迁都最冠圌冕圌堂圌皇的理由,至于家产一事,那毕竟是个人的私事,不能拿出来当作反对迁都的借口。”顿了一下,他又低声说道:“如果说,再继续把都城定在盐城,就如同是自损国脉、自损国运,那么,迁都一事将成必然。”

    哦?唐寅没有完全理解蔡圭这话的含义,他说道:“详细说来听听……”

    蔡圭向左右看了看,接着站起身形,走到唐寅的身边,弯下腰来,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唐寅一开始时眉头拧成个疙瘩,但渐渐的,他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等蔡圭在他耳边说完话时,唐寅的脸上已露出笑意,拊掌大笑道:“好!果真是个好办法!只是……想弄到蔡大人所说的这样东西,可不太容易啊!”

    “提亚便可制造。”蔡圭低声提醒道。

    “恩!”唐寅大点其头,说道:“没错!看来,我得派位密使去出使提亚了。”他话音刚落,蔡圭便自告奋勇地说道:“大王,微臣愿往!”

    “这……”

    “大王,事关重大,必须保密,此事最好只大王和微臣两人知晓,由微臣前去,也最为合适。”蔡圭说道。

    “好吧!蔡大人,这次就辛苦你跑一趟了。”“为大王做事,不言辛苦!”唐寅乐了,拍拍蔡圭的肩膀,说道:“若是此次事成,本王便封你做大学士。”

    “微臣多谢大王厚恩!”蔡圭闻言,身子顿是一震,想都没想,屈膝跪地,向唐寅叩首。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蔡圭就开始向唐寅谢恩了,看起来,他已然是胸有成竹。

    第500章

    经过这次唐寅征询大臣迁都一事无果后,他再未提及此事,时间一长,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无人谈起。

    过了一月有余,这日,早朝,在商议完政务后,众臣要退朝之时,唐寅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众人叫回来,说道:“本王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本王就站在朝堂的门口,那里,对,就是那里!”说话时,唐寅还伸手指指大门外。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瞧了一眼,接着又齐刷刷地看向唐寅,不明白大王为何突然在朝堂上说起梦事。

    唐寅绕过桌案,从王位上走下来,站在大殿的中央,环视周围的众臣,满脸不解地说道:“当时很是奇怪,本王正站在大殿的门口,突然发现南方升起紫红色的光芒,煞是漂亮,而且看过去会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舒适祥和之感,诸位都是能臣,谁会解梦,帮本王分析一下,此梦是怎么回事。”

    人们面面相觑,解梦?自己哪里会解梦啊,要是旁人做的梦,自己还可以随便分析一下,但这梦是大王做的,自己一个说错,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喽。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国师梁飞云以及大宗伯张勋,解梦的事还得靠大宗伯,梁飞云以前也是大宗伯出身。

    张勋皱着眉头,喃喃嘀咕道:“南方有紫气上升,说明南方必要发生喜事,而大王是国君,大王梦到南方有紫光,说明……说明……”

    “说明什么?张大人倒是快说啊!”唐寅不耐烦地追问道。

    张勋身子一躬,忙说道:“就是说……我大风的国运在……在南方!”

    “啊?”听闻此话,在场的众人无不大吃一惊,国运在南方?也就是说风国应该南移?若非大宗伯的身份太高贵太神圣,恐怕在场的大臣们都已忍不住要大喝训斥了。

    梁飞云悠然一笑,接话道:“大宗伯所言有理,按照大王的梦解,确实可做出这样的推论。其实也好理解,我国一直在向南扩张,国运自然也就在南方了。”

    “国师的意思是,我国要南移,向南迁都?”治粟内史张鑫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国运在南,都城自然应该南移。”梁飞云就事论事地说道。

    “一派胡言!”张哲站出来表示反对。很难得,这次他终于和张鑫站到同一立场上。他正色说道:“我大风成立千百年,盐城一直是国运所在,怎会说变就变?”说到这里,他又冷笑了一声,说道:“前一阵子,有人竟向大王提出向南迁都一事,这……该不会就是国师提出来的吧?国师本是贞人,现在蛊惑大王自损国运,可是要为已亡的贞国报仇不成?”

    张哲就是这样的人,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对方是谁。也就是梁飞云的修为够深,若换成旁人,听闻这话恐怕早就翻脸了。

    即便是唐寅也觉得张哲说得有点太过分,他脸色一沉,说道:“张大人身为御史大夫,理应客观断事,怎能凭个人的臆测就胡乱给旁人扣帽子呢?”

    张哲急忙躬身施礼,说道:“刚才确是微臣失言,但微臣也是护国心切,还望大王体谅。”

    对于张哲,唐寅还能说他什么,这位愣头青激动起来连自己都敢顶撞,何况是非风人出身的梁飞云?

    他摆了摆手,淡然说道:“我也只是偶有此梦,心中不解,所以随口一问罢了,诸位也都不必太较真。”

    “大王英明!”唐寅话音刚落,张哲便拱手施礼,高声唱吟。

    唐寅乐了,被张哲给气乐了,他点点头,未在多说什么,挥袖道:“退朝吧!”

    “臣等告退!”众大臣纷纷退出大殿。等梁飞云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唐寅把他叫住,然后二人并肩而行,向后面的书房走去。

    路上,唐寅含笑说道:“张大人生性耿直,又口无遮拦,刚才有得罪国师之处,国师还要多包涵啊!”

    梁飞云一笑,说道:“凭心而论,真是要交往的话,微臣宁愿交往张大人这种直性子的人,也不愿去应付表面恭维却在暗处下刀子的小人。”

    唐寅仰面大笑,道:“这点我可以保证,张大人要是想对谁下刀子,绝对会提着刀光明正大的去砍人家的脑袋。”

    梁飞云也被唐寅的话逗得大笑,顿了一会,他方问道:“大王真的已下定决心要迁都吗?”

    唐寅在朝堂上让张勋和梁飞云帮他解梦,那只不过是他抛出的一个引子罢了,为接下来的计划铺路。对于这事,他有事先找过梁飞云,可没有找过张勋。

    梁飞云是贞人,对盐城不像张勋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而且梁飞云比张勋也更容易变通,说白了,唐寅已预感到找梁飞云,他肯定会帮自己,而找张勋的话,后者非但不会帮自己,甚至还可能把自己的计划传扬出去,坏自己的大事。

    唐寅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以国师之见,我国现在的都城是该迁,还是不该迁呢?”

    梁飞云被他问得沉默不语。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太好回答。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风国再把都城设在盐城肯定是不妥的,但他毕竟不是风人,若支持迁都,就有颠覆风国之嫌。梁飞云沉吟了半晌,苦笑道:“大王就不要难为微臣了。”

    他虽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但一听这话,唐寅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苦笑道:“既然应该迁都,那还等什么?等着宁地和莫地生出大乱子吗?早一时迁都,风国就多一分安定,只可惜,有太多的人相信‘国运’这一说法,也有太多的人眼里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全然不顾国家的利益。”

    梁飞云暗暗点头,风王这位君主着实要比寻常君主有魄力得多,坚韧,不妥协,只要他认准是对的事,不管有多困难,都能坚持的做下去,单凭这一点,就很令人佩服。

    事隔几日,盐城一带连逢暴雨。盐城的气候并不好,四周皆有高山,每到夏天,气候炎热,而一到冬天,又天寒地冻,即便下雨,也是要么不下,一下就是数日。

    连日来,天色都是昏沉沉的,乌云盖顶,让人提不起精神。这日早晨,暴雨依旧,当盐城百姓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突然之间,城西的方向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声音之大,真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方圆几十里都能清楚的听到,回音久久不散。

    与此同时,整座盐城都在上下的摇晃,许多百姓都以为发生了地震,从床榻上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衣服也顾不上穿,连滚带爬地冲出家门,纷纷到街道上避难。

    此时还在下着大雨,人们在街道上一个个缩着脖子,佝偻着腰,互相议论纷纷,讨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声巨响是从哪来的,又为何有地动山摇之感。

    正当人们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猛然间,一匹快马从城外飞奔进来。

    骑马的是名风军士卒,手里拿着十万火急时才会动用的令旗,一边狂奔,一边大叫道:“让开、让开!赶快让开!出大事了!”

    街道上避难的百姓们吓得纷纷向两旁退避,那名风军一路策马狂奔,直向王府而去。

    现在,风国的早朝还没有散,外面的雨太大,虽然商议完了政务,但群臣还没有立刻离开,唐寅特意备了些茶水和瓜果、点心,和大臣们边吃喝边闲聊。

    刚才的那声巨响,唐寅和大臣们也听到了,有派人出去打探,只是还没有回来,人们还在朝堂上等消息的时候,一名浑身雨水仿佛落汤鸡一般的风军士卒从外面踉踉跄跄地冲进来。

    进入大殿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几乎是尖声叫喊道:“大王,大事不好,断龙山……断龙山塌了!”

    “什么?”这一句话,直把在场的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坐在这里,膛目结舌,久久回不过来神。

    断龙山就位于盐城西边,那可是风国祖庙的所在之地,风国的创国先祖以及列代君王的祭碑都在断龙山,现在断龙山竟然塌了,这已不单是损失多少的问题,而是天大的噩兆啊!

    第1个回过神来的是大宗伯张勋,老头子像弹簧似的腾的一下子站起身,可是刚刚一站起,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张勋当场被急晕过去,左右的文武大臣们纷纷围拢上前,托起昏迷的张勋,揉前胸,捶后背,连声呼唤道:“大宗伯!大宗伯醒醒,大宗伯醒醒啊!”

    在人们好一番呼唤中,张勋才幽幽转醒,老头子清醒过来后,嘴巴张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其他那些大臣们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脑袋全搭拉下来。

    断龙山塌了,祖庙没了,这不正是亡国之兆吗?

    第501章

    风国祖庙所在的断龙山突然倒塌,这让风国上下一片恐慌,与此同时,风国谣言四起,有些人说断龙山是被雷劈塌的,也有人说是被连日来的大雨浇塌的,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倒塌,人们一致认为风国的国运似乎就要终结。

    一波传言还没散去,另一波传言又起,这个传言就是关于唐寅做的那个梦。

    把唐寅做的梦与断龙山的突然倒塌联系到一起,让人自然而然的想到,风国的国脉正在改变,盐城已非国脉所在,而国脉业已转移到了南方。

    百姓们相信风国的国脉正在南移,甚至就连朝中的大臣包括大宗伯张勋在内也是这样认为的,原本根本不可能会被提到朝议上的迁都一事这时候也变成必须的了。

    而这一切,都是蔡圭为唐寅出的主意。如果说盐城是风国的标志,那么断龙山无疑就是盐城的标志,只要断龙山被损毁,人们便会相信风国的国脉已不在盐城。

    可偌大的一座断龙山,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的损毁呢?蔡圭想到了用火圌药将整座山炸毁。风国没有火圌药,但是提亚有,唐寅指派蔡圭为密使,出使提亚,也正是向提亚索要火圌药。

    蔡圭从提亚回来,不仅带回来火圌药,还带回一批懂得如果应用火圌药的提亚人,正是在这些提亚人的指挥下,蔡圭派人在断龙山秘密布置炸圌药,趁着连日大雨的机会,将断龙山一举炸毁。

    其实,山是自然倒塌还是被炸圌药炸塌的,若放在现在,很容易判断出来,但在当时,人们的观念里根本没有炸圌药这个概念,连炸圌药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又怎么可能会把断龙山的倒塌和人为联想到一起呢。

    总之,断龙山是塌了,风国国脉转移的传言也被唐寅秘密的散播出去,现在的风国已闹得人心惶惶,不用任何人煽动,百姓们皆已开始认为现在风国应该立刻迁都,顺应国运。

    人们相信国脉在向南移,这为唐寅迁都镇江一事创造了巨大的便利。

    随着传言越来越盛,来自于民间迁都的声音也越来越高,这日,唐寅终于在朝堂上公开提出迁都一事,迁都的位置就定在镇江。

    这时候,对于迁都一事风国朝堂上已不是一片反对声,不过持有不同意见的人还是有的。张鑫看了看左右,跨步出列,对唐寅拱手说道:“大王,我国刚刚吞并莫国,现在就把国都迁到莫地,是不是……太仓促了些,何况,镇江原本是莫国都城,是不祥之地啊,还望大王三思。”

    另有一些大臣支持张鑫的看法,纷纷进言道:“张大人所言极是,迁都非同小可,关系的国运的昌盛与否,大王可务必要谨慎行圌事啊!”

    他们话音刚落,国师梁飞云挺身而出,说道:“莫国亡于镇江,可以说镇江是莫国的死地,可对我国而言,镇江恰恰是我国的福地,若说镇江是不祥之地,岂不是在拿我国与已亡的莫国相提并论吗?”

    听闻这话,那些进言的大臣们纷纷吓得一缩脖,默不作声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张鑫亦是脸色微变,斜眼瞄了梁飞云一眼,心中暗恨,可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拱手说道:“国师高见,下官受教了。”

    “张大人客气,我也是就事论事,若有失言之处,还请张大人莫要见怪。”

    “嘿嘿!”张鑫低笑了一声,说道:“迁都一事,关系重大,此事,还是由我们风人来决定吧!”言下之意,梁飞云是贞人,是外人,虽然现在贵为国师,但迁都这么大的事,他还没资格插嘴。

    他这话是对梁飞云说的,但却把在场所有非风人出身的大臣都给囊括进来,也引起众多非风人出身大臣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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