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没人开过车。”

    “那这车怎么停你院子里?”杜聪指着车边放着的两张假牌照。

    “我怎么知道!这车怎么样关你屁事,赶紧给我滚!”刚哥不耐烦地叫骂着,作势要关门。

    杜聪一把将门按住:“我再问你一遍,这车昨晚谁开的?”

    “你管他谁在开,这是我家,你给我滚远点!”刚哥上去推搡他,杜聪见他样子正是心虚的恼羞成怒,知道肇事者肯定是这家,想着他们害自己背了六十万的债,心头早已气急,刚哥一来推搡,杜聪就一拳往他脸上打去,顷刻间两人互相抓住对方,摔倒在地扭打成一团。

    躲在里屋的小毛见刚哥打不过杜聪,吃亏挨了好几拳,也顾不得躲藏,抓起一根棍子冲出来帮忙殴打杜聪。

    杜聪一抬头,看到持棍殴打自己的正是昨晚的司机,怒上心头,放下刚哥爬起身又去揍小毛,刚哥得了空闲,也跑进屋子找了条竹竿,两人一起打杜聪,一下子就占了上风,将对方逼退。

    杜聪站在院子门口,与他们俩对峙,他虽然个头比两人大,可赤手空拳对手持棍棒的两人自然打不过,他只能转而报警,通知昨天接警的警察,他找到了肇事汽车。不久警察赶到,询问三人。刚哥因担心这假出租牵出更多的事,坚决不承认昨晚开过车,说这车是以前收废品收的,一直停在院子里,假牌照昨晚就被他们摘下来扔河里去了。警察看出刚哥和小毛是耍无赖,但也没证据,只好说报废车辆处理有专门的地方,他们这样私下收购是非法的,要将出租车扣留。刚哥满不在乎说要扣就扣。

    今天派出所很多警力都被局里调走协助查案了,人手不够,警察也不便多耽误时间,就让杜聪先跟他们回派出所再做下笔录,过几天再找拖车来扣车。

    待杜聪和警察走后,刚哥和小毛总算松了口气,将院子门关上,省得再有不三不四的人来打扰。

    霍正是杀过人的,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从未像昨天晚上那般窝囊。

    都说刘备是杀过警察的亡命之徒,可霍正根本不放眼里,刘备在他手里挣扎了不到三分钟。他轻松将刘备杀死,编钟找回,可谁知刘备尸体和编钟一道被一辆出租车给劫走了。

    昨晚他回去见朱亦飞,被老板一顿破口大骂,对他描述的经过颇不信任。“你打车是打出租车还是运尸车?出租车抢尸体干什么?”

    霍正这样的老江湖被一辆出租车劫了,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更别提说服老板了。他为了证明自己,只有想办法重新找到那辆出租车,将司机灭口,箱子取回来才行。

    他查了箱子的定位,位于城南一片城乡接合部区域,后来也不知是定位器没电了还是接触不良,定位消失了。到了第二天天亮,霍正来到定位最后的这片区域,挨家挨户找过去,没有发现出租车,找了大半天时间,却看到一辆警车从前方一片区域驶过。他担心该不是箱子里的尸体被发现,对方报警了吧,为了核实这点,他向前走去,经过一爿小卖铺附近,听到旁边几个人交谈,说刚才的警车是去前面一家收破烂的院子处理一辆出租车。听到“出租车”三个字,他顿时警觉,于是悄悄来到了旁人口中的那家废品站。废品站关着门,霍正透过铁门中间看进去,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出租车。尽管出租车没有挂车牌,但从车身上的一些特点,他当下就确定正是昨晚劫他的车。

    霍正目光转向了里面的房子,窗户里看见走动的人影,他正想翻墙进去杀人,又想警察才来过这里,会不会里面是个圈套,正等他进去瓮中捉鳖?

    他犹豫片刻,决定先退到一边观察一会儿,几分钟后,只见一辆高大的黑色越野车径直朝这边开来,停在了院子门口,朝里按起了喇叭。

    霍正注视着越野车和车牌号,突然瞳孔里发出了亮光,慢慢转过头离开此地。

    刚哥和小毛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两人来到院子,透过门缝朝外看,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车上那人是李棚改,两人赶忙打开门,让车子开进来。

    李棚改虽然在周荣家差点被做了截肢手术都不敢还嘴,可他在三江口的小江湖上也是号叫得出名的人物。他为人还算仗义,结交的小兄弟很多,遇上江湖救急他总会大方地借别人千百来块钱,从来不收利息。刚哥和小毛偶尔也帮他做过点事,一直喊他大哥。

    李棚改走下车,刚哥和小毛热情地将他迎进屋,又是搬凳子又是倒茶水,询问来意。李棚改今天很忙,没工夫跟他们客套,从一包复印出来的照片里拣出几张交给他们,说:“张德兵你们知道吧?”

    两人摇摇头:“不认识啊。”

    “张德兵是我老大。兵哥被人劫了。”

    “什么,哪个狗东西敢劫咱兵哥,真是不想活了啊!”刚哥马上义愤填膺地痛骂起来。

    “劫兵哥的就是照片上这两人,兵哥说了,谁能帮他找到人,奖一百万美金,如果能提供线索,事后也定有重赏,你们仔细看看,发财的机会可别错过。”

    “一百万美金!”刚哥和小毛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辈子一百万人民币都没见过,还一百万美金!两人忙低头看照片,翻了几张,不由皱眉,“照片咋这么模糊,啥都看不出来啊。”

    “照片是摄像头晚上拍的,这已经是最清楚的几张了。这两人脸看不出,不过他们俩拿走了兵哥的一只箱子,箱子里装了一百万美金。兵哥说谁找到箱子,里面的钱全给谁,他只要人。这箱子有张白天拍的照片,特征很清楚,黑色,周围一圈银边,中间有个圆圈标志,喏,就跟你们这个很像,等等——”

    李棚改注意到旁边桌上摆着的一只箱子不管是大小还是其他特征都和老板丢的箱子很接近,他走过去比对了好几遍,打开箱子一摸,底下果然有个暗扣,他按下暗扣,箱底板开始挪动,露出平铺的美金,他马上再按下暗扣,让底板收回,随后快速地关上箱子,回头警惕地看了两人一眼,拿起箱子就往外走。

    “拆哥,怎么了?”刚哥还没反应过来。

    李棚改一言不发,提着箱子推开门走出去,打开屋外的汽车门,将车钥匙和箱子都扔后排位子上,从车座底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手持匕首藏在后背,马上掉头走进屋,大手一伸快速抓过刚哥,用匕首抵住他脖子:“还有个 u 盘在哪儿?”

    刚哥惊恐万分地看着这场变故,惊问:“拆哥,这是要做什么?”

    “u 盘在哪儿?”

    “什么 u 盘?”

    “我再问你们一遍,u 盘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是吧?”李棚改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张德兵打去电话,“兵哥,那两人找到了,u 盘暂时不肯说,好……我先把人带回来。……没事,那两人本事我清楚,我已经控制住了,我现在就把人带回来。”挂了电话,他叹口气,满是为难地看着他们,“如果是其他事,我可以帮你们说情,这一次你们的胆子实在太大了。走吧,上车!”

    “拆哥,这是怎么回事啊?”刚哥惊恐叫道。

    李棚改不答,他牛高马大,手上又握着匕首,抓刚哥跟抓小鸡似的,他侧头瞪小毛一眼,示意让小毛走到他前面去,小毛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走了几步,待走到他身旁时,猛然抽出一只大榔头朝李棚改当头敲下去。李棚改本能拿匕首去抵挡,榔头狠狠敲在他手骨上,小毛没有停顿,接连狠狠落锤,第二下就正中他脑袋,连敲了三四下,脑袋被砸出几个坑,李棚改当场倒了下去。

    刚哥看着重重倒下去翻起白眼的李棚改,又看着手握榔头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小毛,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小毛扔掉榔头,整个人因紧张瘫软地坐到了地上,满脸涨得通红,大口喘着粗气。

    刚哥小心翼翼地去摸李棚改鼻息,早已没了呼吸,脑袋被砸出坑,脑浆都冒出来了,当然是彻底死了。

    “你……你干吗啊?”

    小毛换上了一副冷静的表情:“早上我们换箱子的那两人,就是张德兵要找的人,我们换回来的箱子里装了整整一百万美金,刚才李棚改打开箱子底下的暗格我看见钱了。”

    “什么!”刚哥仔细想了一遍才把经过想明白了,“那……那也不能杀人啊!”

    “他把我们俩当成那两人了,如果我们跟他走,肯定死路一条,还不如把他杀了,这一百万美金我们拿!”

    “这事……这事被张德兵知道还不要了我们的命!”

    “张德兵不知道,刚才李棚改电话里没提我们俩。刚哥,这事干了值,不然我们这辈子都弄不到一百万美金。”

    刚哥皱起眉,看看地上渗人的尸体,又想了想一百万美金,这么多钱的喜悦逐渐战胜了杀人的恐惧,不由渐渐露出笑意,小毛见他的表情,也笑起来,两人故意放声大笑,驱逐内心的恐惧感。

    “笑你妈!你们两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

    突然,两人的笑声被院子里的杜聪给打断了。

    他们赶紧躲到门背后,朝外张望,见杜聪已经从派出所回来,此刻手里握了根长水管,正站在院子中间骂战。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此时此刻千万不能让杜聪进屋,于是刚哥突然变得很文明地朝外面喊:“你又来干什么?你有什么诉求,我建议你走法律渠道。”

    “法你妈,你给老子滚出来!”杜聪冲上去就用铁棍狠狠敲门。

    换以往,刚哥早冲出去跟他对打了,此刻门是绝对不能开的,刚哥和小毛缩在门口,吓得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杜聪叫骂一阵后,开始直接踹门,这门锁本就老旧,他踢上两三脚门锁的螺丝就松动了。门后两人大急,小毛急忙将旧沙发拖过来抵住门,又将工具桌也搬过来,再拿一根铁棍插在门口卡口上。两人赶紧先抬起地上的尸体,搬去后屋。

    杜聪很快将门锁踹断,但门还是开不了,他透过门缝一看,里面还堵着一堆东西,他气恼地又踢了几脚,回头一看,门外的黑色越野车后车门却开着,他拉开后车门,看到位子上扔着一只行李箱和一把车钥匙,他拿过车钥匙坐上驾驶位,直接发动了汽车。

    屋子里的刚哥和小毛听到发动机声,忙跑到门后向外看,只见杜聪发动了汽车往外走,两人瞬时想到箱子在车上,急得大喊:“你要干吗?” 杜聪摇落车窗,喊了句:“你们不赔钱,车子我扣了!准备三十万赎车!”说完,一脚油门冲出了院子。

    杜聪租住的地方是个将近二十年的单元楼,楼背后有块空地,原先是学校,后来拆了,暂时成了附近住户的免费停车场。

    他将黑色越野车开到停车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好,将后排位子上的行李箱一并拿上,上楼回到家中,杜聪打开箱子,只在里面翻到一些衣物,正当失望之际,发现角落上有三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枫林晚酒店的消费储值卡,每张面值均为一万,一共三万。

    如果是三张加油卡,那么这就是硬邦邦的三万,按面值九折出售肯定马上能出手,多少弥补一些他的损失,可这是三江口当地五星级酒店的消费卡该值多少钱呢?他打开同城二手交易的手机 app 查了查,并没有这种货,无从参考。想了想,决定明天直接带着卡去酒店问问能不能退钱。

    另一边,周荣在屋子里坐立不安,焦急地等待着。

    一旁张德兵额头上尽是冷汗,连拨了几次电话,最终放弃了:“荣哥,这……这电话还是关机。”

    “你刚才怎么不问清楚李棚改在哪儿!”

    “刚才……刚才李棚改说已经控制住那两人,马上带回来,我一时大意——”

    “大意个屁!”周荣直接一杯水泼到张德兵脸上,张德兵杵在原地低着头,都不敢擦脸。

    李棚改给张德兵打完电话后,张德兵等了十多分钟,再次给李棚改打去电话,谁知电话响了几下后就被人掐断了,再打过去手机已经关机。

    一旁的胡建仁也数落起来:“李棚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两个抢劫犯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一个人还想把两个人都控制起来,现在肯定是落到那两人手里,死了也是活该。”

    周荣烦躁地一把将茶杯摔得粉碎,吼道:“现在怎么办!”

    “这……”张德兵想不出任何法子。

    胡建仁眼睛一亮,道:“荣哥,李棚改的车上有 gps 防盗定位,我们查一下就知道车在哪儿了。”

    张德兵不等周荣吩咐,赶忙说:“我马上去查。”

    霍正回到酒店,朱亦飞当即问:“处理好了没有!”

    “飞哥,我找到出租车了,只是——”

    “只是什么,东西拿回来没有?”朱亦飞急不可耐。

    “出租车停在一个收废品的院子里,里面有两个人,就是昨天抢箱子的,我本来要进去处理,可我看到周老板的人去了那里。”

    “周荣?不可能吧。”

    “我不会看错,车和车上的人都是周荣的,确定无疑。”

    朱亦飞半信半疑:“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几千万的生意是不小,可周荣不至于这么干吧?”

    “飞哥,昨晚我找到刘备前,他给周荣打过电话,于是周荣派人来接应刘备。后来我杀了刘备处理现场时,周荣手下准在远处看到了,知道我带着刘备的尸体和编钟,不敢跟我正面干,于是用出租车抢了我的箱子。”

    “周荣派人接应刘备,为什么会开一辆出租车来?”

    “出租车才掩人耳目啊。”

    朱亦飞眯起眼,琢磨了一会儿,慢慢摇头:“我和周荣交谈下来,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

    “飞哥,你知道我今天是怎么找到那辆出租车的吗?我今天在那片区域一直没找到出租车,后来看到警车离开一个收废品的院子,我去打探,出租车就在院子里!”

    朱亦飞一愣:“怎么又扯上警察了?”

    “我们这箱子里有刘备的尸体,周荣拿了编钟,把尸体交给了警察。”

    “周荣买出土文物,怎么还敢通知警察?”

    “周荣是三江口首富,跟这儿的警察当然有勾结,他把尸体交给警察,八成把我们也卖了!”

    朱亦飞紧张地握了下拳。

    “飞哥,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给周荣打电话,看他怎么说。”

    朱亦飞思考一会儿,点点头。

    说着,霍正拨通了胡建仁的电话,故意问他:“胡经理,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交易什么时候可以继续下去?”

    此时,胡建仁正在周荣旁边,他说了句稍等,按住通话孔,低声问:“荣哥,是朱亦飞的人,他问我们什么时候继续交易?”

    周荣烦躁道:“都这时候了,我哪有心思买他的破钟,东西还没拿回来别又惹上警察!”

    “这样……这样直接拒绝不太好。”

    “不太好?如果不是昨天下午说好的交易他突然变卦,我家里就根本没现金,没现金那两个抢劫犯就算拿了 u 盘,第一件事就是跟我要钱赎回,我早让人把他们俩收拾了!这事情的起头不就是那破钟害的!”周荣骂完就甩手走了出去。

    胡建仁抿抿嘴,想着直接拒绝会得罪朱亦飞这帮亡命之徒,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重新打开通话孔,勉为其难地打发对方:“我们老板最近比较忙,不如过段时间再交易,你们觉得怎么样?”

    “过段时间是多久?”

    “这个嘛……我现在也不能给你明确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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