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邪物缓缓抬起身子,唐萤想到了蟒蛇昂首的画面,立刻改变了方向,果然人头蜈蚣突然一个向前突击,虽然扑了个空,但很快再度重振旗鼓,

    只是唐萤不像一般人修避开视线后就没命狂奔。她一边走,一边不时向后看。少女强迫自己盯着它的动态,加上她平日上下山脚步炼得勤,所以那人头蜈蚣次次落空,终于忍不住发出尖锐的不耐。

    那头壮得像熊的青紫凶尸跌跌撞撞跟上来,它一把拉上那人头蜈蚣,似乎尾端最后几颗头是固定在它背上的,只见它甩动那人头蜈蚣,让它似鞭绳般向前扑击,看着威风骇人。

    只是唐萤狡猾得像只耗子,她没有立刻冲向空地的新井,而是刻意在茅屋间逃窜,那凶尸屡次甩空,人头鞭上都扎满了茅草,本来煞气骇人的模样莫名有些狼狈。

    见唐萤又奔向茅屋的窗户,凶尸喷发瘴气,立刻抢先执鞭而出,只是少女一个假动作,那人头又是扑了空,牙根深深陷入枣木制的窗框,凶尸费了几秒才/拔/出来

    唐萤这边其实不怎么乐观,她是人,会疲倦,但后头的邪物可不会,速度逐渐跟上自己。

    她算了算距离,还是太近,必须再拖一次距离!

    少女不要命似地冲入茅屋。

    凶尸跨窗进来,屋内已经没有其它出入,无疑是自投罗网。

    那凶尸似乎也看到了结局,青紫的皮肤兴奋得瘴气喷发,它指挥着人头蜈蚣,朝少女纤弱的背影,对准那白皙脆弱的脖颈,张大嘴咬去。

    电光火石间,唐萤立刻一个转身,打开了角落的衣柜门躲进去。

    是的,这间房屋就是唐萤最开始躲藏的那间,说来荒谬,兜兜转转,竟又回到最开始的原点。

    枣木避邪,更别说此木受过雷击,是万里无一的引雷木,柜门上留着残缺的焦黑就是雷电霹出的痕迹,自带一股天地罡气。

    那人头蜈蚣张大嘴,本想大尝一口血肉,眼下一头撞上柜门,牙齿正好深深卡入木板,饶是凶尸满身瘴气也拿这雷击避邪木毫无办法,竟一时半晌拔不出人头蜈蚣。

    这是唐萤在看到枣木窗沿时就有的主意。她也不打算死守在柜子等死,听着外头动静,根本不和他客气,提起此生最大勇气向外一冲,直接将这面雷击避邪木的柜门连同那卡住的人头蜈蚣,重重甩在凶尸脸上。

    相当于迎头甩来一道驱邪符,两个邪物顿时被柜门撞得眼冒金星。

    这次唐萤完全没有回头,死死盯着前方空地的井口,提起全身所有的灵力,脚踏两团小旋风,纵身飞扑。

    几乎是在她堕井的那一刻,人头蜈蚣的尖叫擦过发顶。

    有惊无险。

    “遛遛遛!!!我跟定你了,小萤!”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萤还来不及细思“遛”的意思,就堕入一片无底黑暗。

    若是远在九极门的安如瑶可以亲眼看到对方一系列操作,大概会恍然大悟。

    天姝作者用数字人格和某杀鸡做鬼蛊设定,唐萤那半生不熟的鸡肋前世,极可能因其恶趣味,被设定成一位人皇玩家。

    第六章 百鬼蛊(四)

    不眠的幽火在暗处蠢动,地上鬼影幢幢,隐约间能听到彼此窃窃私语着:

    “又被跑掉了……”

    “新来的人修阿……我连她的头发都没碰到……”

    “老祖好像缠上她了……”

    “别说了……阿姑不高兴了。”

    一阵苏合幽香袭来,幽魂们顿时像小鼠嗅到了大猫,一片噤声,安静的室内竟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类的呼吸声。

    香雾袅袅,云彩浓霞中稠出隐约的人形,不稍片刻便凝聚成一道粉柔飘然的女子身形。

    “祖师奶奶。”

    女子香雾云鬟,盈盈向前一拜。

    只见她前方的紫檀香案上供着一块金篆朱漆的牌位,上头可见一行大字:天地阴阳幽玄仙尊,魏凌妃位。

    女人对着牌位唤了好几声,从一开始的娇憨乞求,但后来越发尖锐,最后发现牌位毫无气息后,竟是气得一把扫下桌上所有供品。墙壁上的身影一个模糊,香雾弥漫,却又很快凝聚成人形。

    “祖师奶奶这是要弃阿香于不顾了!”

    她手举了又举,青玉石的护甲勾长诡魅,却还是在离牌位几吋前放了下来。

    苏合鬼姑恶狠狠地瞪着那张牌位,彷佛看见了那张骄傲不羁的脸孔。

    大概是怕自己一气之下做了不敬之事,苏合鬼姑转头,阴毒的视线越在一旁的珍宝架上。

    各色鼻烟壶琳琅满目于架上,壶身绘以浓彩清墨,从玉石、翡翠、象牙、玻璃、水晶,并以雕竹、剔漆、镶金银、嵌螺钿,满架无一不是珍品。

    女子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对珍宝架轻声细语道:“养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我看还是做一个普通的鼻烟壶吧。”

    一个炼气小ㄚ头第一次活下来可以说是侥幸,但第二次、第三次,苏合鬼姑一次次看着对方在自己的眼皮下过关斩将,甚至赢得自家老祖青睐,满心怒火无处可泄,便全部发在她这些恶鬼仆从上。

    怨灵们在鼻烟壶里瑟瑟发抖,毫无施展手脚的地方。他们都是枉死不得超生的凡人化作的恶鬼,而苏合鬼姑生前就是颇有能耐的修士,死后更是成了世间罕见的鬼修,平日伪装成捉鬼道士行走人间,好收服各方恶鬼怨灵做她的奴仆,以助她修炼。

    好一点的状况便是苏合鬼放他们入百鬼蛊,去吃些人修打打牙祭;坏的状况便是……

    青得发紫的护甲扫过一个又一个的鼻烟壶,怨鬼们都感觉到一股锐气近乎逼得自己散魂。最后苏合鬼姑在一个白瓷鼻烟壶停下。

    只见瓷胎纯亮莹润,洁白的壶腹用清墨勾勒出一幅迷你桃花源,其中茅屋三两成群,邻壁间鸡犬相闻,可爱可亲的村民在其中自在农猎,俨然一幅深山田园之乐。

    青色的紫甲反复扣玩着上头精致的内画,女子满足地轻吟,似乎在回味什么有趣的回忆,随后她扭开瓶盖,深吸一口,扑鼻的枣木清香令人精神一振,隐隐间还能咀嚼那细细重迭的尖叫声,

    唐萤大概想不到,萧家村数十人的魂魄就这样被鬼姑碾碎成烟草,在女子文雅的吸吐间化为尘烟,被吸收殆尽,永世不得超生。

    “整座村是臭的,连魂魄也是臭的。”

    鬼姑满足地吐出一口残烟,方才一次吞噬数十人的魂魄,她感觉修为又提升不少,反正萧家村的活尸已经炼成,剩下村民的灵魂毫无用处,正好用来抚平满心的焦怒。

    幽魂们听到那魂飞魄散的惨叫,不免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不过苏合鬼姑所炼制百鬼蛊的确是好物,被困于此的人修可说是堕入轮回地狱,不断重复被不同的恶鬼追杀,只因鬼姑极爱那反复淬炼的灵魂滋味。

    其实左右那炼气小ㄚ头都逃不了一死,只是早死晚死和死法惨烈度的问题,偏生她被那位“老祖”看上。

    怨鬼们口中的老祖是唯一不受苏合鬼姑控制的灵魂。

    鬼姑不知为何对她极为敬重,甚至为她做了牌位,平日照三餐祭拜供奉,但老祖一直对其不冷不热,现在却偏偏对一个炼气小ㄚ头“一见钟情”,甚至不惜抛弃供养她许久的苏合鬼姑。

    看到喂养半辈子的猫祖宗突然跳入别人的怀中撒娇卖痴,也无怪乎鬼姑会气到魂魄不稳。

    不过此刻苏合鬼姑已经冷静下来,在吸收无数冤魂后,她容光焕发,又在架上挑挑捡捡,最后拿了一瓶极精致的珐琅彩鼻烟壶。

    与方才那绘以田园墨画的白瓷壶极为不同,只见上头浓彩艳釉,壶腹正面用胭脂水画着双蝶舞花,反面则是龙凤交颈,缠绵至极,令人想入绯绯。

    死在洞房花烛夜的红衣女厉鬼,正好去陪那只小老鼠玩玩。

    入目的对墙上一张粘金沥粉的大喜字,看着唐萤头皮发麻,在外头风声窸窣,鬼影幢幢的氛围下,没有什么比找到一间空无一人的鲜红喜房还更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事了。

    室内彤红一片,朱漆小几上是对烛和对杯,以及几碟贴着大喜红纸的瓜果糖饼;箱笼桌屉、床桌被褥,黄缎交织着朱红彩,龙凤和鸳鸯无处不在;内室一张铺着百子锦缎被褥的喜床,喜红的床幔正似新人娇羞的芙颊,

    这间喜房什么都有,唯独不见最重要的──玉人成双。

    欲盖弥彰的喜气透着一股不对劲的诡艳,但唐萤没时间挑剔,她靠好木栓,尽管可能没什么用,但至少在那东西来的时候,可以发出声音提醒自己。

    唐萤熟练地行动,先找好了窗临,做自己第二个逃生口,窗外依然是那轮暗红的血月,拉开的血口正狰狞地对着地上人微笑。

    “这个房间有不少好东西,快找,免得被其他人抢了。”

    听到那声音,唐萤心情复杂。

    树皮脸似乎就像她所说是附身在物品上,如今她便附在唐萤的铜匕首。

    唐萤无法狠下心扔掉自己唯一的武器,又见她完全不怕铜器,应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便认命带上她,任那树精叽叽喳喳什么现代穿越。

    “阿呀,我这不就是想唤醒你的记忆,你胎穿,现代记忆怕是被你当成前尘旧事忘得一干二净,刚才不就经我提醒,想起一二了?”

    她的语气听着很得意,彷佛真的有恩于唐萤。

    这里除了鬼,其实还有其他人类修士,唐萤试着和他们合作,但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旁人见她不过炼气修为,好心一点的会告诉唐萤一些情报,若遇上狠一点,就想拿唐萤当肉盾和活饵。

    到头来,老树皮倒成了唯一的同伴,唐萤靠着她的指点,死里逃生了好几轮。

    每一次睁开眼睛入目的幻境都不同,背后追逐的鬼魅也不尽相同。上次是一处南方的水乡老镇,她在舟上听着河下水鬼的动静。而上上次她在颓垣破壁的鬼城伏身前进,亲眼目睹一个手提大刀的恶鬼将一名修士劈成血淋淋的两半。

    唐萤目前知道的是大家都是被苏合鬼姑捉来的俘虏,各门各派、男女老少都有。

    老树皮告诉她,鬼姑将她们困在名为百鬼蛊的阴邪阵法,此地灵气极其阴寒,难以炼化,人修所能施展的术法极其有限,更别说对付鬼姑眷养的鬼魅。

    苏合鬼姑不知是鬼生太无聊想打发时间,此阵生成无数仿照凡尘俗世的幻象幻阵,小如山村市井,大至都城王宫,最多就让四个活人聚在一起,然后放出一只鬼魅追杀活人。

    活人必须在鬼魅找到自己前,找出鬼姑藏起来的灵珠,并投入分散各处的神龛,每个神龛都必须投满,才能暂时封印出那只鬼魅。

    若鬼魅先找到灵珠,就能吞噬灵珠,获得更强的法力,在人修无法发挥全力的情况下,几乎是单方面对活人的虐杀。

    树皮脸之所以知道得那么清楚,据她说,这百鬼蛊曾经是她的法器,里头大大小小的炼阵都是出自她的手下,却不想被苏合鬼姑夺去,用在邪门歪道上。但当唐萤试着多套些话,树皮脸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之前话里话外的亲热不过是虚情假意。

    虽然没能知道更多破阵的线索,但庆幸的是鬼姑显然不希望游戏太快结束,一些经由她灵力加持的物品能暂时镇舍鬼怪,上头附有神识,只需碰触便能知晓功用。

    唐萤在这间喜房找到一面可以暂时夺去鬼魅视线的凤鸾金背镜,和床脚下几颗补充灵气的喜糖;她身上还有几枚可以占卜灵珠方位的铜钱,那是从上一场的鬼城带来的。鬼姑的法宝有些只能消耗一次,有些则能随身带走。

    唐萤曾试过把数十颗灵珠装入储物囊,妄图留到下一轮使用,结果自然是两手空空。

    这场游戏没有输赢,只有永无止尽的轮回,大多没死在鬼魅嘴里的人修最后无一发疯自残,只求解脱。

    “小ㄚ头,撑下去阿。”

    老树皮其实是白担心唐萤了。腰间的锦囊无时无刻提醒着唐萤,她身上背负着的是两条人命。所以每当升起放弃的念头,唐萤就会去想傅莲,强迫自己去回忆他惨死的模样。

    少年用自己的死换她一命,她也许命如蝼蚁,但如果她死了,傅莲的命又有谁可以偿还呢?

    窗外雕栏画栋,廊腰缦回,檐廊下点着碧罗纱灯,笼罩出一片金红熟橙,远远看去就像在四处燃起了幽幽不灭的鬼火。

    唐萤搜刮了这间喜房,其中有几样东西轻轻一摸,就涌上异常的灵力,她正要查看,身后的门卻突然发出声响

    第七章 百鬼蛊(五)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唐萤支手翻窗,跃出喜房,一气呵成,不留半分痕迹。

    她早早就发现使用法诀产生的灵力骚动会吸引鬼魅,反而是简单的翻窗关门、屏气凝神让她无数次成功从鬼口下逃生。

    甚至在第二轮,其他三位筑基修士全被厉鬼吞噬,只剩她一人找出灵珠。靠着绕圈和光线等各种障眼法,她避开鬼魅,将神龛一个接着一个点亮,最后独自一人成功封印了恶鬼。

    老树皮佩服得五体投地,直把唐萤夸似神仙,唐萤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对方嘻笑怒骂宛如活人,明显是某位修为高深的老前辈留下的神识,但却对她伏低做小,甚至还尊称自己是“人皇”,把唐萤吓了一跳,一时间惴惴不安。

    其实少女本人也察觉到了自身的不对劲,甚至好几次紧要关头,唐萤只觉得眼下的状况似曾相识,她毫不费力就能熟练地掌握一切。

    一番熟练的操作连本人都觉得有些古怪,但唐萤想了一下,只当是自己生来的灵感和直觉,很快抛之脑后,专心找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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