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站起身往街口走去。

    嬷嬷对着永宁郡主道:“郡主,咱们也出来了许久,该回去了。”

    永宁郡主撅着嘴,颇为不乐道:“知道了,都催了多少次了?我在这里陪顾姐姐等片刻,马车来了就走。”

    不多时,萧远林回来了,道:“顾姑娘,街面人多马车过不来这边,我让他们靠近了些,就在前边,咱们走过去吧。”

    顾清芜点了点头,道:“好,劳烦世子了。”

    永宁郡主道:“那顾姐姐我们一道过去,我也送送你。”说着拉起她就走。

    顾清芜道:“郡主稍等,这摊主的饭钱还没付呢。”她低头在荷包里翻了翻,只是身为侯府姑娘,哪里会自己带钱,连素日打赏的银锞子也没装。

    正尴尬间,萧远林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道:“还是我来罢。”

    付了帐,众人一道往街口走去。萧远林当先几步,双手背在身后,高大的身形替两人遮挡了不少大量的目光。

    永宁郡主挽着顾清芜的手,凑在她耳边道:“顾姐姐,你不知道,那天龙舟赛萧哥哥未使出全力,皇帝哥哥说了,若是他的鼓点擂的再急一点,他们那队怕是要惨败呢!”

    “那天比赛十分精彩,不过擂鼓声混在一起,我也分不出哪个急促哪个和缓。”永宁郡主是皇室中人,顾清芜不好直接评价,只得如此道。

    “萧哥哥是太小心了,其实皇帝哥哥对这些输赢并不甚在意的,这不后来还是让我把赏赐送过去了。”

    两人说着话,片刻到了顾府马车边上,晓月已经站在车边等候了,顾清芜和永宁郡主道了别,走到马车跟前,对着萧远林道:“今日,多谢世子了。”若非他,她憋着一口气,真跟家里起了争执,以后学画一事可能也不能顺畅了,想明白了,她这声谢就带了十足的诚挚。

    萧远林看着她扶顾清芜上车,低声颌首道:“等过几日,我再去府上拜会。”

    顾清芜微微一笑,道:“好。”

    等她离开了,永宁郡主问道:“萧哥哥,顾姐姐已经走了,你这会儿可有什么打算?若是回府,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萧远林道:“不必麻烦郡主了,我骑了马来的。”说着口中一声呼哨,只见一匹黑色骏马噔噔噔跑到身边,萧远林一个翻身上了马,道:“郡主也早些回去吧,莫叫家人担心。”

    说罢一拉缰绳,掉头就走。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永宁郡主面色一沉,转头问旁边的嬷嬷道:“你说,他们两人真是偶然遇到的吗?”

    嬷嬷仔细想了想,道:“瞧着不像。”

    永宁郡主跺脚,气道:“我瞧着也不像。”

    说完也没有心情再逛了,吩咐下人速回王府。

    平王府薛氏正在灯下看着这两个月王府的开销,身边一位姓白的嬷嬷伺候着,她是平王妃得用的人,一面注意着给她添茶倒水,一面回复王妃的问询。

    “母亲!”永宁郡主直闯进平王妃房间,将她和白嬷嬷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平王妃看她撅着嘴,一脸的懊恼不乐。

    白嬷嬷赶忙倒上一杯茶送上:“郡主润润嗓子。”

    “我今日遇见萧世子了。”永宁郡主闷闷道。

    “哟?”平王妃一笑,道“你不是天天念叨他,怎么没说上话还是,拌嘴了?”

    永宁郡主拍了一下手边的靠枕,道:“都不是,我遇见他和别人在一起!”

    她把今日事情简单一说,平王妃对白嬷嬷道:“去,打探一下。”

    白嬷嬷应声去了,平王妃才拉过永宁郡主的手道:“你好好跟母妃说,真是看中了萧世子?一定要嫁给他?”

    永宁郡主低着头,道:“母妃知道的,我自从第一次见过萧世子,那会儿他还不是什么国公府的世子呢,我就……我就牢牢记住了他,再也忘不了了。”

    平王妃道:“那会儿你才多大?我还想着,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永宁郡主道:“皇伯伯只皇上一个孩子,那会儿在宫里,谁见了我不是巴结奉承,只有他,从来不见他主动跟我说话。”

    “就只为了这个?”

    “还有那年,他得胜归来,京城里哪还寻得出比他更好的儿郎?比他俊朗的也没有他的惊世之功。”

    “可他毕竟比你大了这么多。”

    “那又如何?若不是有缘分,怎会我及笄了,刚好就赶上他也出孝了?”

    平王妃叹了口气,这个女儿打小就主意正,认准的事情从不肯回头,加上又是这一辈儿里唯一的女孩儿,便是宫里对她也是宠爱有加,除去没有公主的名号,哪一点也不比真正的金枝玉叶差。因此性子养的执拗,看上的东西必要拿到手里才行。

    “吉宁,萧世子的确不错。”平王妃语重心长的说道,“可是这男婚女嫁不比其他,需得要年貌相当,两情相悦方可美满,如今你小他这么多岁,虽然品貌上不差什么,但要得他心悦,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我小他多?顾姐姐不也只比我大了一岁,今日我瞧着,萧世子对她温言软语的,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母亲,您别光长他人志气,也帮帮我呀!”

    平王妃沉吟许久,才道:“帮你也不是不可,只是你得改改这脾气了,否则就算绑了萧世子,恐怕也难让你如愿。”

    永宁郡主闷闷的点头应了:“只要母亲帮我,我什么都听您的。”

    第26章

    下了朝,在清凉殿换过衣裳,赵熙便往太上皇和谭太妃的宁寿宫去。

    太上皇和谭太妃自搬回皇宫,绝少传唤皇帝过去说话,都是他自行过去请安或是商议事情。这日让内侍平昌去召他过去,赵熙心里疑惑,问平昌道:“平公可知是为了何事?”

    平昌是跟着太上皇的老人,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闻言低头笑道:“皇上不必忧心,是太上皇收到了一沓奏疏,正看得头疼。”

    “奏疏?”

    他登基五年,虽然时有难以决断之事需要和父皇商议,但是朝里大臣们已经很少会把奏疏递到太上皇手上了。

    平昌道:“臣在一旁听娘娘说了一句,似乎是奏请立后之事。”

    赵熙闻言一哂,道:“又来了。”

    到了宁寿宫,太上皇和谭太妃正坐在上位等他,令他坐下后,不待开口,兰岑便将一摞奏折捧到他旁边放下。

    赵熙拿起一本翻开,是奏请立后一事,他放到一边,再看,又是。

    他挑了挑眉,道:“徐釜和沈正平难得意见一致,上奏疏的时机也挑在一起。只是这两日南夷不太平,上朝时议到此事,两人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却有这闲工夫来扰您和母妃清净。”

    谭太妃撇他一眼,道:“若为了清净,我们又何必搬回来住?人家也是看出我们苦心,这才上折子催你。”

    赵熙默了默,道:“儿子明白。”

    谭太妃嗔道:“你明白?你是躲的明白,前几日龙舟赛,你跳到龙船上去擂鼓,奉春楼里一刻都不肯多呆,一堆世家小姐们立在那里尴尬不已,还以为是哪里吓着你了。昨日送去清凉殿的画像,听常乐说,你连看都没看。若是再这么着,只能过几日办个宫宴,把你绑在御花园,再请那些世家小姐来,就在你面前赏花看景。”

    赵熙笑道:“母亲对儿子也忒下得去手了,若真如此,恐怕才会把人吓着。”

    “也不是真逼着你立时选出一个来立为皇后,只是你连看都不看,话也不和人家说一句,这才让人着急。”

    赵熙道:“也不是没说过话,宫宴上,或是在母亲这里撞见的,也说过一两句,只是都言语无趣,让人不想搭理。”

    太上皇道:“徐国公家的姑娘,还有沈相家的姑娘,听说都是礼仪品德出众的,这都入不了你的眼?”

    赵熙道:“入眼是可以入眼,入心却难。”

    这话说了,太上皇倒是无言以对,他自己摒却三千后宫,只为一人,因此每每说到儿子身上,就缺了几分底气,只得瞪着眼道:“不先入眼如何入心?就按你母妃说的,过两日办宫宴,你须得全程陪着,不要再寻什么借口。”

    赵熙无奈,只得道:“是。”

    太上皇指了指他身上衣服,问道:“换了这身衣裳,可是要出宫?”

    赵熙道:“正是,儿子约了人在宫外下棋。”

    太上皇挥手道:“你去罢,对了,把这些折子带上,你都仔细看看,自己斟酌着回了。”

    赵熙起身,拿起奏疏,道:“那儿子先告退了。”

    走了两步,太上皇喊住他,思索着问道:“你刚说南夷……”

    赵熙等了片刻,太上皇似面有难意,半晌才挥挥手,道:“你先去吧。”

    等他出去了,谭太妃问道:“我记得前几日南边的事情报上来后,你就说似乎事情不大对?”

    太上皇点点头,道:“毕竟高家出身南边,但愿是我想多了。”

    高家的名字于谭太妃亦不陌生,她温柔的握住太上皇的手,道:“若真是那个孩子,恐怕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冒头,想必还是有心人在背后搞鬼,您还是挑个合适的时间,把这件事跟熙儿说了罢。”

    太上皇点点头,回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

    拜师宴顺利办完后,文皑在世安桥附近租下的新居也整修好了,花了几日功夫从平王府搬出来,和顾清芜约定了这日正式开始授课。

    一大早,顾清芜换上一身天水碧色的简素男装,去给顾老夫人请安。衣服是顾澈的,前几年他去书院穿的学子长袍,顾清芜穿了正合身,十足是个俊俏的小公子。顾老夫人眼睛一亮,虽然还是肃着脸,到底没再说什么。

    京城十四桥,世安桥已近城郊了。

    此处游人稀少,因为是陵水的下游,河面陡然开阔,清澈见底,两岸树木葱郁,隐隐可见篱笆编成的茅屋围栏,和城内密密匝匝的人间烟火气完全不同。

    文皑的宅子也在林子里,侯府宽大的马车不能前行。顾清芜便让家人在外等候,带了晓月往林子深处行去,道路两旁枝桠上挂满了青黄的幼果,瞧着可爱的紧,不知花开时,又是怎样动人心魄。

    “这文先生也真是,怎么挑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住着,来一趟也忒不方便了。”晓月扶着顾清芜,抱怨道。

    “文先生早年就曾因不堪求画人扰攘,才隐居避世,在此处安居实属正常。我先头还奇怪,他怎会在平王府住着呢,想来不过是暂时落脚罢了。”

    “你这丫头,怎么还喊我文先生?”

    话音刚落,只见文先生笑呵呵的从林子里走近来,他还是穿着月白色的宽大袍子,一手拎着个竹篓,一手攥着根钓竿,显然是刚去钓鱼回来。

    顾清芜赶忙福身见礼,笑道:“师傅莫怪,是弟子一时叫错了。”

    文皑也不在意,领着两人往前走去,一面道:“无妨,无妨,其实你就是喊我昭白也是可以的。”这是他的字。

    “这怎么敢。”

    文皑回头一笑,道:“这就是你的第一课,修习主题就是随性而为,不被俗务拘束,如此心中景色才能随意挥洒。”

    顾清芜道:“是,徒弟记住了。”

    文皑摇摇头,似有无奈,道:“你可有的学了。”

    说话间,到了一处简单的小院前,正门歪歪斜斜的,文皑放下鱼篓,顺着门上的洞把手伸进去一掏,把门打开。

    顾清芜哪里见过这样的,目瞪口呆道:“师傅,您也不怕被贼偷了吗?”

    文皑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人说窃书的是雅贼,窃画自然也是件雅事。”

    顾清芜对着同样惊讶的晓月无奈的笑笑,随他走进院子,只见左手处搭着一个凉亭,院内开凿了石槽引来溪水绕着凉亭而过,做出了一个颇为拙朴的曲水流觞。正屋檐下的回廊里,摆了石桌石凳等物,桌上还有一未完的棋局。右手边是一间小茅屋,四周搭着葡萄架子,上面挂满了青绿色的葡萄。

    文皑指了指茅屋,将手里的鱼篓递给顾清芜:“你去寻把刀来,把这两条鱼收拾了,一会儿咱们烤鱼吃。”

    晓月忙道:“还是婢子来罢。”

    文皑挥手挡开她,瞪着眼睛道:“这是授课?岂能让下人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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