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焕然一新,四处装点着彩绸和鲜花,宫人们早早就把地面用清水洒扫干净,廊柱,窗栏也用红漆新漆过,在阳光下色彩明艳,喜气盈盈。

    太上皇和谭太妃已在门前等候,二人身后是众多的皇亲国戚。众人一起进入殿内,随着内侍宣布祭拜开始,众人叩首,感谢列祖列宗的庇佑,祈祷未来帝后和谐,国运昌隆。

    冗长的祝祷之后,内侍将供香递给了赵熙。

    他朗声将自己的祷词说完,稳步上前,将香插好。

    殿内烟雾缭绕,先祖的画像和牌位高高的悬挂摆放着,赵熙默默望去,他人生中重要的时刻,总要来这里向祖先们祷告,今日也不列外。

    只是今日,他的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常说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十有**,而自己作为皇子,从来就未经历过争夺权位的险恶,父母恩爱,他被精心养育,而后年少登基,虽南北皆有强敌环伺,可是父皇一路护持,他自己也殚精竭虑,勤政不怠,如今朝政稳固,心中喜爱的姑娘也如愿来到他的身边,似乎再没有什么可烦扰,可担忧的事情,可谓十全十美。

    赵熙在心中默默祈祷:“列祖在上,今日大婚,立挚爱为后,朕心中欢喜无限,盼与皇后琴瑟相和,永世不离。朕亦知人世轮回,生老病死皆不能免,朕今立誓,愿任贤革新,励精图治,整饬纲纪,锐意图治,世事若有不全,愿祖先看在朕之勤勉,诸般苦楚皆应于朕,惟愿皇后一生喜乐无忧。”

    祭祀过后,赵熙亲自去迎娶顾清芜,这原本不合礼仪,但是在他一意坚持之下,礼部官员只得让步。他的御舆行至顾侯府门前,顾家人也免了素常成亲时,在门前为难新婿的那一套,后宅里已经准备好,顾清芜抱着宝瓶上了凤舆,一路从中门入宫,行至清正殿接受皇后册宝和百官朝贺。

    广袖下,赵熙一直拉着她的手,微笑着立在她的身边。

    她从上轿起,心中一直有股酸涩之意,这样隆重盛大的礼仪,加上赵熙一直催着礼部加快办理,又不许简化仪程,这让她和家人都忙乱不堪,新嫁娘告别父母家人的不舍,也都弄的没空顾及。

    冗长繁复的册立和朝贺过后,天色渐暗,她被送到了安宁殿,殿内暖香浮动,小儿高的龙凤蜡烛将整个内殿照的明亮而富丽。

    顾清芜盖着盖头,听见屋内众人齐齐行礼之声,才发觉竟有这么多皇亲内眷们挤满了内殿,她才坐好,又听一边礼官道:“请皇上挑起喜帕,称心如意!”

    赵熙似乎有些呆呆地,道了句:“朕的确称心,赏!”

    只听殿内众人一片笑声不绝,有位年岁较大的王妃笑道:“皇上先挑喜帕,再赏赐不迟。”

    赵熙这才赶忙上前,挑起凤冠上的喜帕,顾清芜眼前一亮,就见赵熙一身红色吉服,长身玉立,面容清俊,她不由对着他微微一笑。

    赵熙却似乎愣了一下,顾清芜素来不大施脂粉,今日却不同,浓妆之后,美丽的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顾清芜看他呆住,抿唇一笑唤道:“皇上。”

    赵熙这才回过神来,他知道众人伺立在侧,清芜不能唤他名字,加上之后还有些礼仪,虽然想把人都赶出去,可是还是把这一套都完完满满的做完才好。

    他心里转了数个念头,看在旁人眼中,只觉得皇上这是看傻了。

    “皇后娘娘可真漂亮!”一个年纪略小的郡主大声说道,屋内的女眷们笑了起来,纷纷打趣。这样大喜的日子,这不算失礼。

    赵熙让她们说的满面酡红,立在那里,内侍只得上前一步提醒他在喜床上坐下。

    宫女们将花生红枣之类置于托盘之上,捧送到众女眷面前,众人拿起一些,挨个上前撒到喜床之上。

    虽然知道这是吉祥的寓意,赵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心些,莫砸到皇后。”

    “哎呀,皇上放心,咱们晓得轻重的!” 这话引的众人又是一阵笑,哄笑声中,赵熙在袖子下缓缓握住顾清芜的手,眼中跃动着喜悦。

    撒帐后,宫人又托着一碟饺子上前,夹起一只喂到顾清芜嘴边,她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只听旁边女眷们纷纷笑问:“皇后娘娘,生不生呀?”

    顾清芜面上一红,小声答道:“生。”

    众人便大声恭贺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日后必将枝繁叶茂,多子多福!”

    最后是合卺礼,礼官使了个眼色给捧着合卺酒的宫女,小宫女在一旁看着直乐,都忘了自己还身兼差事。

    两人转了身面对着面,拿起酒杯,瞥见他那张满是温柔笑意的双眸,顾清芜心头一跳,适才被这么打趣她也没觉得如此这般,身上一股暖流,连呼吸也加快了。

    赵熙也好不到哪去,他喉头滚动几次,强压住想揽她拽入怀的冲动。

    只听礼官又上前,请赵熙移步清正殿,那头赐宴百官,皇帝还需露个面,然后才算是礼毕,可以入洞房了。

    “什么?还要去前头?”赵熙闻言立马不乐意了。

    众女眷们又是一阵低笑。

    礼官为难的笑道: “这……皇上在前头宴席上略坐坐就是,先头礼部仪程上都写明了的,皇上您也是批了的。”

    赵熙纵使不乐,也只得站起身来,对顾清芜道:“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又吩咐宫人:“皇后今日劳累,你们先上些吃食过来。”

    等赵熙和众人都离去了,顾清芜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她刚才心跳如鼓,只怕让人看出她的悸动不安。

    宫人端上了点心,跟着入宫的晓月伺候顾清芜吃了两块。

    “好了,先帮我把这身吉服换下来吧。”顾清芜推拒了又递过来的点心,这身衣服穿了一天,压的她腰酸背痛,还是先换下来再说吧。

    宫女们依言上前,帮着她把凤冠和吉服都脱下来,禀道:“皇后娘娘,隔间已经备好了浴桶和热水,您是否先沐浴再更衣?”

    想想劳累一天在热水里泡一下也好,顾清芜点头答应了。

    泡进热水中,她长长的出了口气,隔间里也染着龙凤喜烛,一旁的架子上,摆放着各色的花瓣浴豆,还有些她叫不出名字的物品,都是为了迎接皇后入住而特意准备的。其实整个安宁殿里都是这样,布置的富丽堂皇,而细微之处,又足见用心。

    她的心里漫上一股甜蜜,劳累和酸涩慢慢淡去,想起一会儿他回来,她又有些忐忑不安。

    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间传来通禀之声。

    顾清芜一惊,这么一会儿,赵熙怎么就回来了?

    她赶紧让宫女们帮忙擦干净身上,又换上了鹅黄色的寝衣,这衣裳又薄又软,衬得她的身段玲珑有致,顾清芜觉得有些尴尬,又披上了一件外袍。

    走出隔间只见屋内几人侍立,而赵熙正立在她的妆台前,拿起一枚簪子看着,顾清芜将外袍拢了拢,正要上前行礼,赵熙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顾清芜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众人鱼贯而出,顺便还把晓月也拉了出去。

    门一关上,赵熙快走两步,微笑着双臂一展,抱起她,在宽阔的内殿里,转了好几个圈。

    “清芜!我的清芜!”

    顾清芜刚是一惊,转瞬也不禁圈着他的脖子笑了起来,这几个月他这小孩儿心性,在自己面前真是越来越不加掩饰了。

    她身上带着沐浴后的香气,而赵熙身上也带着酒香,相拥间夹杂缠绕在一起,令人微醺欲醉,察觉到她在微微吸气,赵熙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刚才众臣祝贺,我喝了几杯,味道大吗?”

    顾清芜摇摇头,还没说话,赵熙已经低下头,朝她吻了过来。

    她一惊,稍微一躲,这吻就落在了颊边。

    赵熙也不恼,知她是害羞,嗓音暗哑的问了句:“怎么……”

    顾清芜面色酡红的望过去,也不知找什么借口好,只得诺诺道:“我头发还湿着……你就回来了。还把人都谴走了,这……”

    赵熙一笑,抱着她放在榻上,又去隔间取了干布过来,仔细的替她擦着头发。

    “清芜,你开心吗?”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清芜点头,轻声道:“再欢喜不过。”

    “我也是,再欢喜不过。”

    赵熙从背后环住他,温柔而绵密的吻顺耳后落入脖颈,殿内的红烛跃动,而这新婚之夜才刚刚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额......那啥这章短小了点,不是故意的哈,大家都懂的,请自行脑补,哈哈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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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御花园里,牡丹开得正艳,顾清芜在凉亭内作画,她神情专注,看一会儿,然后在绣帕大小的纸笺上细细描绘。

    她如今还在宫学授课,最近要教画花,而学子们齐聚一堂,总有些后排的看不清,或者回去之后没有参考,又忘记学过的,她便亲自制作了花笺,分发下去,让众人临摹学习。

    低着头才片刻,只听叮当一声,发间的那枚点翠珠花的簪子就掉在了桌面上,流苏碰到了墨盘,几滴墨汁飞溅,将好好的一张小笺给染了。

    顾清芜放下笔,无语的拾起簪子,交给一旁的兰茉。

    兰茉先是捂嘴一笑,掏出帕子擦净了,然后才上前替她重新簪好。

    还是大婚第二天一早,赵熙就执意要替她梳头挽髻。

    顾清芜觉着这样似乎不好,道:“还是唤人进来伺候吧,回头传出去,该说我恃宠而骄了。”

    赵熙在身后笑道:“无妨,不过传到父皇和母妃那里,若是以后父皇不给母妃梳头画眉,我也不给你梳头画眉就是。”

    顾清芜无语,只得对着铜镜里映出来的赵熙嗔怪地瞪了一眼。

    没想到他说话算话,梳头画眉这两桩事情,父子两个都没有因他人闲言碎语而就此作罢,此后数年,只要得空,赵熙就会给顾清芜挽发,但大多时候,他因为上朝,又不愿意顾清芜跟着他早起,所以这件事情上不能像太上皇一般技艺娴熟。

    宫中上下也都知道,但凡休沐或是年节的时候,皇后娘娘的发髻总是有些松散,美还是美的,有着别样的风情,甚至因此带起了一阵模仿她的妆容发式的风潮。

    因为赵熙怕弄疼她,像这般发髻挽的太松致使发簪掉落,是常有的事情。

    兰茉簪好了发簪,又给顾清芜换了一张笺纸,劝道:“娘娘休息一会儿吧,晚间还有宫宴,莫要太累着了。”

    顾清芜摇了摇头,道:“不碍事儿,左右还有七八张,画完了就好。”

    正说着,却见侍从通禀道:“皇后娘娘,兰岑姑姑求见。”

    三年前太上皇和谭太妃借口搬去别宫常住,实则游山玩水,这宫中照顾顾清芜的事情便交给了兰岑兰茉两人,她们是宫中的老人了,说话做事都稳妥。

    顾清芜放下笔,道:“快请。”

    兰岑病了一段日子,自己叫她好好歇息,也不知道为何今日突然过来。

    兰岑瘦了一些,但瞧着精神不错,她走上前行了个礼,顾清芜探身将她扶起,嗔怪道:“又没外人,怎么行起礼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跟着谭太妃时,若无外人,她也是将这两人一般看待的,加上这两年她们照顾自己十分贴心,顾清芜自然不肯受礼。

    兰岑微微一笑,道:“好多了,谢娘娘关心。今日这般郑重,原是有件事情要禀告娘娘知道。”

    顾清芜指了指一旁的圆凳,笑道:“坐下说就是。”

    兰岑含笑坐下,道:“我病了这段日子,清闲养着,却想通了不少事情。娘娘知道我出身在一个小山村里,因为退了亲又遭人污蔑,差点被沉塘了,还是多亏遇见太妃娘娘在外游历,这才救了我一命。这许多年,我伺候太妃娘娘,她总希望我能出宫,见识这大好世间,过不一样的人生,而我心灰意冷,加之又有些怯懦,所以一直安于在宫里待着,本也想在宫里一辈子到老便是了。”

    顾清芜是知道这些的,谭太妃走前交代了一些,让她多看顾她这两个婢女一些,她微笑道:“所以姑姑如今想通了,想出宫去?可有何打算?”

    兰岑点了点头,道:“是,是想出去走走看看,本想着自己都三十了,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也好,可是病这一场,却想即便只能再活个十年八年,这人生若能再精彩些,也未尝不好。加上太妃娘娘之前交代过,要婢子们劝着皇后娘娘,不可早早生育,免得伤了身体,如今娘娘二十生辰已过,这件挂心的事情也没有了。”

    顾清芜点了点头,虽然心中着实不舍,可也为她感到高兴,于是道:“好,我这就吩咐下去,替你在宫外备个住处,再准备些银钱之类。”

    兰岑笑道:“娘娘,不必这般麻烦,我只为了出去见识一番,不会久在京城落脚,再者带那么多钱财反倒招惹事非,今日和娘娘一别,明日我悄悄走了就是。若是我看够了,看腻了,再回来给娘娘带带小皇子,小公主。”

    顾清芜见她如此坚决,也只得含着泪点头应了。一旁同她相伴更久的兰茉早已泣不成声,话也说不出来。

    晚间的宫宴兰岑坚持要服侍顾清芜出席,这次宫宴是因为北狄的使臣前来朝贺。她听说,为了求皇帝减少岁币纳贡,这次他们带了一位公主前来,据称也十分擅长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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