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儿。”有相熟的赵氏女笑盈盈走来, “先前才与姨母探讨了好一番呢, 就是你却不见踪影。”

    “芸姐姐,”锦甯起身, 淡淡笑了笑,“母亲掌管后宅,几位姐姐若有疑,母亲自是胜本宫许多筹。”

    赵轻芸乃是此辈赵氏嫡长女, 早已嫁给同为武将,而与赵氏一向交好的方氏嫡长子,其夫为忠毅校尉, 为人憨厚忠实, 也算是良人了。

    “诶哟!”一旁的赵昙挽着她笑, “哪里单是问呀,我等皆是许久未见你了,还有好些体己话要讲呢。”

    赵昙便是赵氏三姐儿了, 尚未出阁,年长赵盼儿两岁。

    锦甯歪着头着调笑道,“可是要将汐儿姐姐的坏话的?”

    赵月汐佯怒,“好你个昙儿!却是要同甯儿讲我坏话的?”

    赵月汐乃嫡次女,也是早已嫁做人妇,今日与赵轻芸也是一同早早便回门来探望娘家人的。

    “我可不敢!”赵昙笑嘻嘻地躲在锦甯身后,“汐儿姐姐可饶了我罢。”

    锦甯掩唇,眉眼柔柔一弯,“好姐姐,昙儿的话你可还信?”

    赵月汐也笑,脆声道,“自是不信的!我可不愿饶了你个鬼灵精!”

    赵昙故作委屈,眨着眼睛道,“甯儿!你也同姐姐一般学会欺负我了不是!”

    “罢罢,再说下去昙姐姐可要生气了。”锦甯望向一旁的赵轻芸,“三位姐姐一同前来,可是有事要同甯儿商讨?”

    “最是你玲珑心思。” 赵轻芸不住赞赏着笑道,“此次乃赵府初次办雅集,就可指着你来镇场子呢!”

    她虽已嫁做人妇,却还是不免要为赵府多多打算的。

    锦甯轻轻笑了出来,“原来如是,哪还需几位姐姐特意前来,赶明儿将帖子送来府上,本宫自是义不容辞的。”

    赵昙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才道,“祖母这几日脾性越发不好了,椅子还没捂热乎呢便赶着咱们走,我等自是不敢不从的,只是还没与你说上几句话你便要走了,可不是要趁机多谈上几句……”

    “昙儿!”赵月汐轻瞪她一眼,忙低声对锦甯道,“你可别听这丫头胡说,我也听闻祖母这几日性子都不大好的…你多担待些,唉…千万莫在意,别往心里头去。”

    “自是不会。”锦甯摇着头柔声道,“多谢姐姐挂念,老太君岁数大了,老儿小儿,总是时不时有些脾性的,再者甯儿为小辈……”她言之未尽,勉强笑了笑。

    饶是年纪最轻的赵昙心中也不免叹气。

    小姑姑是祖母最宠爱的女儿…现如今与禾氏…到分不清是不是孽缘了。

    赵轻芸宽慰了几句,便换了话头,“咦?甯儿的眼怎的泛红了?可是冻着了?”

    锦甯不禁抚了抚眼睑,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眸子,还未开口,赵昙便懊恼地一拍脑袋,“呀,甯儿身子骨弱,可不是畏寒的!盼儿怎还没将祖母请出来?这大冬天的,还是快些教甯儿回府烧上地龙才是。”

    锦甯抿抿唇,轻声道,“劳姐姐忧心了,想必是昨日没睡好罢,无大碍的。”

    三人闻言心下稍定,赵月汐似是深有同感,笑道,“可不是!这几日新禧,初一那鞭炮声儿可是闹得人睡意全无,这两日诸事繁多,便是我也是没睡好的。”

    见三人不再追问,禾锦垣微微紧握的拳头稍松,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掩住内心的焦灼。

    赵昙也是不住点头,又问,“不过你还是体弱些的,手炉可带了?”

    “自然。”锦甯笑着颔首,“几位姐姐可千万莫要再为甯儿烦心了,总若这般可是把甯儿当外人了。”

    赵昙又同她嬉笑几句,便见禾锦华搀着老太君出来了,撅起嘴可惜道,“时辰怕是要到了,改日雅集再会罢。”

    **

    禾府

    禾锦华与安常静一前一后回了院子,最后只剩下锦甯与禾锦垣,含甯阁与清心堂挨得近,二人都没说话,一路安静。

    待到了含甯阁,锦甯动了动唇,轻声开口,“晚些还要见几位姑姑,垣儿回了清心堂也歇歇。”

    见禾锦垣不语,锦甯轻轻颔首,便由着宝念扶她跨过门槛。

    “阿姐,过几日我会与娘亲谈及那事。”禾锦垣倏尔出声。

    他忽地来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独锦甯眉心稍动。

    她脚步缓缓顿住,没回头,单薄的背影仿若一朵颤巍巍的百合骨朵儿,柔弱得似乎一折就断。

    “你…可决心如此了?”

    “是。”禾锦垣盯着她的背影,“我同她说好了。”

    良久,锦甯的声音极轻地传来,若不凝神听,似乎便会渺渺飘散了。

    “罢……”

    男十七,女十五。

    男束发而娶,女及笄而嫁。

    话虽如此,可男年十四,女年十三便可以时婚嫁。

    禾锦垣生辰在二月初,过不了多久便及十四了。

    而赵盼儿如今却将至及笄了,早已是可许嫁的年纪,已然等不了多久了,再等下去怕是要落得个与江映楠差不多的下场。

    想必不久后…这二人便要谈嫁娶一事了。

    时间真是快啊。

    锦甯一步一步走进主阁。

    事情也越发有趣起来了。

    **

    晚些时候与三姑六婆见了一面,禾氏男子不多,却一向是阴盛阳衰的,单论禾致远这一代,便有三个嫡姐妹,四个庶姐妹的。

    虽说如今回门的只有嫡系,可三个女人一台戏,再加上禾安氏与禾李氏了,更别提还有个老夫人,众人说说笑笑闲谈起家里长短,也是热闹极了。

    好一番寒虚问暖过后才将几位姑姑送走,锦甯回到含甯阁时又是将至亥时。

    阁里点上蜡烛,灯笼也打得亮亮的,屋里头烧着地龙,也是舒适极了。

    锦甯打发了香茗下去,又叫宝念守在门外,才闲适地躺在贵妃椅上,温声唤来白嬷嬷。

    “昨日本宫说的事,嬷嬷可有了眉目?”

    白嬷嬷沉静地跪下,叩首,“老奴无能,求殿下恕罪。”

    锦甯轻挑黛眉,柔柔瞥了她一眼,“确实是有些无用的。”她轻飘飘地抬了抬手,“罢,先起来吧,本宫亲自看看。”

    “老奴多谢殿下。”白嬷嬷恭谨起身,忙将早已整齐摞着的簿子捧到一旁的小几上,那厚厚的一摞,乍看去也是惊人的。

    这些个簿子登记着府里所有丫鬟小厮,且不说买入府的时间,从事了几年,便是连签的是死契活契,面上有何特征皆是一清二楚的。

    记录得这般细,所耗费的时辰纸张皆是不少的,因此尽管是几本簿子,却也是贵重不已。

    府里旁人自是难拿到的,但这本就是锦甯想出来的主意,这一块儿又归她管,自是方便了不少。

    锦甯掀开一本看了起来,这府里头大多数都是经她之手买进的,她自小习后宅之道,哪怕是这些小人物都谨记于心,因此瞧见了那些熟悉的名字心里头竟都有些数。

    可即使如此,她却依旧是一张张仔细翻过,一时间这含甯阁中唯有纸张翻页的声音,竟有几分阴冷涩意。

    似是瞧见了什么,锦甯眼眸微闪,她轻声,“玲珑阁,巧春。”

    一旁的白嬷嬷闻言蘸上墨,飞快执笔写下“巧春”二字。

    又翻看了几本,锦甯却依旧不焦不燥,慢悠悠地笑了声,“手竟然都伸到娘亲那里了。”

    这丫鬟母亲早逝,父亲与弟弟赌博,家中可谓是乌烟瘴气,可…这般家世,哪来的自信签活契?

    想帮助家里重起炉灶,却不紧紧抓着顺文王府这棵大树,而是签活契,想必将来还准备将自个儿赎出去……

    如此这般,不止要攒钱赎自己,还要贴补家用,月钱哪里够用?

    怕是…还得了他人的好处罢。

    “木岚,婠静院。” 她尾音拉长,带出几分好听的绵软。

    白嬷嬷又写下木岚的名字。

    天暗得没有一丝光亮,白嬷嬷望了眼窗外,低声道,“殿下,怕是亥时将过了。”

    锦甯轻嗯一声,没有说话。

    厚厚的一摞簿子大半已被随意搁置一旁,锦甯手中的簿子是最后一本,她缓缓又翻过一页,指着上头的一幅小画道,“嬷嬷来瞧瞧。”

    白嬷嬷温顺地躬身上前。

    “嬷嬷可见过此人?”

    杏眸桃腮,笑意嫣然。

    白嬷嬷想了想,“似乎是老夫人身边的夏桃,奴婢见过几回。”

    “她父母皆去了?”锦甯轻笑一声。

    “奴婢听闻,夏桃原是个小门小户家的小姐,后来家道败落了,父母一命呼呜,只留下银钱百两,她便被亲戚卖入府里。当初是老夫人要下的人,如今也颇得老夫人喜爱,想必不久便要升大丫鬟了。”

    锦甯眸光温柔柔的,“可…签的是死契?”

    白嬷嬷被她一提点神色大骇,显然是不可置信,“是死契?这…夏桃虽家门不幸,却也不至于这般啊……”

    这亲戚再黑心,也不会好端端将人姑娘签成死契啊。

    锦甯低垂着眼眸,抿着唇笑。

    家道败落,父母离去,亲戚虎视眈眈,一瞬间从天上掉到地下,少女痛不欲生,正在此时,宛若谪仙的白衣公子施以援手,代价是替他做暗桩,少女芳心暗许,自此任劳任怨,甘为他奉献一切。

    锦甯没回话,只细语道,“把消息带给木岚,说是玉梅雅集前含甯阁会差人来换门,夏桃…先盯着吧。”

    白嬷嬷道是,拈起那张写着人名的纸丢进银炭盆里,待火舌吞灭最后一丝纸后才推开门,唤来宝念,又差了几个丫鬟一同进来侍候。

    锦甯捏着细铜火箸儿,漫不经意地拨弄着鎏金手炉内的灰,见众人进来了才慢慢开口,“安置吧。”

    众人忙作揖,“诺。”

    作者有话要说:  累瘫...

    不过依旧是说话算话的禾子(//?//)

    mua

    第63章 上元节

    忈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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