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祝谏便叹了一声侧身越过荷香要出去。

    “先生!”荷香心里一慌,猛地转身,泪眼婆娑。

    祝谏顿步,回身看她。

    荷香颤抖着唇,看着他,戚戚然问:“真的……不能么?”

    闻言,祝谏的眸光凝了凝,最后颔首,“嗯,不能。”

    那一刻,荷香便觉一直罩在自己头顶的那片天,塌了,浑身的力气也在这一瞬间被抽了个彻底,甚至不足以支撑她站起来,腿上一软跌坐在地上。

    祝谏下意识上前伸手,却终究是忍住了。

    既然无法许人承诺,便不能再给人任何希望。

    荷香怎会没有捕捉到他的决心,只觉心冷如冰万念俱灰。

    她犹然记得那年,也像这般,他如神祗般出现她面前,用那双好看的眼看着她,朝她伸手,告诉她:从今往后你便随我回家。

    那一年,是她十几年的人生中最为光亮的一年,她遇上了那个如冬日里的太阳一般温暖的男子,好似只需看他一眼,再冷的天也能变成阳春三月。

    可如今,依旧是如那年的冬日,可那轮春日却是离她远去,或许从此都不复存在了。

    而这一切,还是她自己亲手造成的……

    祝谏走了,深深地看了地上的无声痛哭的女子后留下给她擦泪的方巾便走了。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世间情,最怕是落花意流水情,初相识,谁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情陷其中,不然怎会有那不若初见的文辞藻句呢。

    “荷香姐……”

    祝繁扶着人到床上坐着,她本是想去找老头麻烦的,但看老头的样子好似也不是那么好过,便看在他还是伤员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

    只是眼见着亲近的人这副模样,祝繁的心里也难受到了极点。

    荷香轻笑,忽而想起曹春花在山顶说的那些话来,“繁繁,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贱?”

    祝繁一听,当即皱眉,“谁准你这么说自己的,你跟这个字根本就搭不上边好吗?曹春花那样的才叫贱。”

    娘的,要不是那女人的话,这个人现在也不是这个样子了,她家老头也真是,好好待在家里不好么,伤还没好跑什么跑啊?

    “你别怪他,”荷香只抬眼看了一眼就看出她这是把她爹给气上了,便如是说道。

    祝繁没好气地捏住她的手,说:“荷香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帮他说话,他伤你伤得还不够么?”

    荷香闻言一笑,用那双红肿的眼看着她,“你真觉得是他伤了我么?”

    祝繁一愣,翕了翕唇没有说出话来。

    是啊,在这件事上她家老头本没做过什么越矩的事,他不过是将路边那饿得快死的小姑娘给带了回来,然后安排她的吃住,给了她温饱的生活。

    她也是对老头有气,所以才会说是他自个儿招惹的,但实际是怎样她却很清楚,这件事上,谁都不能说错,只能说生不逢时,情非得已。

    荷香笑笑,扭头看向别处,似自言自语,“其实我早就知道我跟他没任何结果的,可喜欢就是喜欢了,跟他的年纪没关系,我也没想过要在他跟曹春花中间插一脚,我就想这么看着他,就够了……”

    “呵……”喉咙难受得厉害,荷香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也好,让他知道了也好,至少能让他记着这么一件事,我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祝繁听得不是滋味,握着她的手说:“荷香姐你别这样,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不该把目光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的。”

    荷香扭头看她,问:“那你呢?”

    “我?”祝繁不明所以。

    荷香笑问:“如果是你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你也会这么轻易放手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询问,祝繁是个怎样的人

    果然如此……”

    设置了结界的房中,狐之亦在听了黑凌来报的消息后陷入了沉思中。

    黑凌那张冷峻的面容难得出现裂痕,只见他皱眉道:“主上,时间紧迫,怕是来不及了,难道真要让祝姑娘九日后……”

    剩下的话被男人抬手制止,“足矣。”

    狐之亦勾了勾唇,眸中绽放一朵冷花,“要的便是九日之后的大日子。”

    不出意外,那名叫萧九的人类会在今夜子时抵达此地,明日会正是露面于人前,那一年,便也是在冬月十三的那一日事发的,小丫头自然不会急于一时。

    黑凌考量的又不同,“天上天的人已经从灵姬山下来了,怕是会晓得蛇姬的死与我等有关,属下担心届时神王会横插一脚。”

    神王珞黛本就将他家主子视为眼中钉,若知晓以主子现有的半生修为也能破了那蛇姬的护体金印,只怕到时候会出大乱子。

    狐之亦嘲讽一笑,懒懒抬起眼皮看向黑凌,道:“便没有蛇姬一事,你以为她会安分?”

    黑凌闻言哑然。

    “何况,”狐之亦哂然,眸中红光一闪而过,“她早就晓得孤要将手伸至死冥了,她便是恨不得孤如此,横插一脚?笑话。”

    黑凌一惊,忙道:“那湛燊的事……”

    “那倒不至于,”狐之亦把玩着腰间翠玉,虽顶着祝弧的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却是浑然不同的气质。

    “湛燊的目的是珞黛,孤这方不动,他也断然不会让珞黛这个时候察觉到与孤之间的协议。”

    黑凌闻言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眼下魔族人已经潜伏在死冥,他们现下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因为那纸协议么,何况湛燊那人虽是魔族之人,但相处下来却并不难。

    只是若真等到九日后事发,有一点却是……

    “你想说祝家老爷子等人?”狐之亦一眼看穿黑凌心思。

    黑凌点头,“主上不也听那圣雪太子说了,这儿的人两年后死于祝姑娘的怨恨中,如今看似时光溯回,实则且并非如此,然祝宅及周老太等人却是不该死的,难道真的要让祝姑娘再经历一次生死么?”

    圣雪太子从死冥阎鬼手下名为书卿的判者手中得知了部分消息,说的便是有关时光溯回一事。

    神王珞黛虽启用时光溯回之术将狐王送回两年前,然实际上那祝姑娘却是先一步回来了,换句话说,他们抵达此地之时,阎鬼已经启用死冥幻境将这祝家村给笼罩了。

    在死冥幻境笼罩下的这块地方,全然便是为了惩罚罪孽深重的祝姑娘所致。

    便相当于这里之后要发生的一切,外人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而幻境之外的地方则是阵阵回到了两年前。

    书卿的死书中,祝家村的一百八十余口的人的名字已经刻在上头。

    原本,名字刻在死书上的人,若真因为时光溯回之术命数发生的改变,那么他们的名字便也会跟着从死书上消失。

    然而可惜的是,祝家村的人并非死于天灾人祸,而是死于他们自己的罪孽中,死在祝姑娘的仇恨中。

    换句话说,若非祝家村那等人作恶,也就不会酿成全村被屠的命运,身上本就有罪的人,刻在死书上的名字是无法随着时光溯回之术消失的,他们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

    只是当年连祝老爷等本身无罪之人如今被置身于死冥幻境之中,九日时间,怕是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借口将人转移。

    狐之亦自然是懂黑凌的意思的,他早就听闻死冥阎鬼做事铁面无私到近乎冷血的程度,他将幻境罩在这祝家村之顶,不分有罪与否。

    祝家老夫妻与周老太等人尽管身上无罪,却是被阎鬼算在其中,为的不就是让他的繁儿醒来回到血魂池后更痛苦么?

    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杀死自己做在乎的人更为痛苦了。

    呵。

    思及此,狐之亦冷笑。

    “他想得的确是好,不过他是过于自负了,孤虽失了半身修为,但要若想从他这死冥幻境中救出几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如此一来,阎鬼势必不会坐视不管的。”

    主子的本事黑凌怎会不知,只是若在事发之前行动,势必会引发变故。

    狐之亦笑而不语,摇椅轻轻的晃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有些斑驳地落在他脸上。

    良久后,黑凌才听到他幽幽地叹息声。

    “你且看着吧,于孤而言,凡事皆无定数。”

    说罢,阖上眼,俨然便是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模样。

    黑凌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有再说了。

    “少爷,少爷您睡着了么?”

    黑凌刚走,旺生便在外头敲了敲门,然后将门开了一个门缝,探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狐之亦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旺生忍不住笑,开了门说:“老爷跟夫人往这边来了。”

    狐之亦这才睁眼,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问:“这个时候他们过来做什么?”

    方才过了午饭时辰,这会儿是午休的点,以前二老从不会这个时候过来的。

    旺生走近了,回答说:“听说是为了祝姑娘的事来的。”

    “繁儿?”狐之亦不由得挑眉,心说小丫头这几天也没怎么过来,如何便想起她来了。

    旺生摇头,“具体不知,只晓得是为了祝姑娘来的,少爷您……”

    旺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芳儿在外头跟二老见礼的声音,旺生看了自家少爷一天,忙不迭出去迎人,狐之亦自然没有再躺着的道理。

    “哎呀,你出来做什么,赶紧进去,进去,这天啊是越发的冷了,可别冻着了。”

    秦氏一看到儿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忙不迭就招呼道,示意芳儿赶紧把人给扶进去。

    狐之亦失笑,却是在芳儿的虚扶之下进了屋。

    秦氏跟老爷子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对旺生说:“怎么回事?少爷屋子里怎么都感觉不到暖意,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给冻病着了你们担得起责么?还不快去多加个暖炉来!”

    话一说,旺生岂敢不应,连连点头出去加炉子去了。

    狐之亦扶着秦氏坐下,说:“娘,这屋里已经够暖了,再加,儿子怕是要中毒死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秦氏没好气地瞪他,拉着人在边上的位子上坐,隔着茶几训斥。

    “晓得你不喜欢那生炭的味道,但哪一回不是全部烧旺了才给你弄进来的,这身子才刚好转就不晓得爱惜了,是存心不想爹娘看着你难过才好么?”

    狐之亦一听,自是一番安抚。

    祝老爷听了一会儿见爱妻还要唠叨下去,便在一旁帮腔,提醒道:“老婆子,你来弧儿这可不是为了唠叨这个的吧?”

    闻言,秦氏先是一愣,随即还真被他给转移了注意力,断了方才的话题对狐之亦说:“最近,你跟那祝小姑娘发展的怎么样了?”

    这回倒是轮到狐之亦一愣了,“就那样,娘如何想起这个来了?”

    秦氏咂了咂嘴,有些没好气地看着他,“什么叫‘就那样’,我怎么就不想了,你都二十五了,再过两月后过完年便二十六了,你说娘怎么想起了?再不娶个人进来,回头就该过了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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