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归澜扬了扬眉毛,伸手揽住她的肩,语调自有一种笃定:“不会的。”

    沈嘉鱼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她自己都没这份自信呢。

    他伸手帮她别开鬓发边儿的一缕青丝,神色从容:“你见识过我,怎么会瞧上其他男人?”

    沈嘉鱼被他强大的自信呛了下,她很想出言反驳,但对上他深邃漂亮的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见她一脸纠结迷茫,手上稍稍加了点力道,摩挲着她白嫩的脖颈,好笑道:“原来你这些日子没理我,就是因为此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从无婚约在身,究竟是谁跟你乱传的闲话?”

    沈嘉鱼含糊道:“别人闲聊的时候我听了几耳朵。”

    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躲闪:“所以醋了?”

    沈嘉鱼别扭地别过脸:“世子,你能不能别抓着这个问题一问到底了。”

    他偏了偏头,摩挲着她脖颈的手越发恣意,轻含住她的耳珠:“那便问个不一样的,你这几日避我不见,心里可有想我?”

    沈嘉鱼给他摩挲的身子一抖,活生生打了个激灵,这回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大片已被他瞧见,脸色刹那间变得十分十分精彩,她慌忙双手交叉遮住前胸,又发现双腿还露了一截在外头,弯腰想遮住双腿,双臂却顾不上了。

    她声音微急:“世子,你先转过去!”

    晏归澜含笑不动,悠然问道:“先回答了我的问题再说。这几日可有想我?”

    沈嘉鱼手忙脚乱:“想你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她这般慌手慌脚地乱遮,不但没有起作用,反而更泄出大片春光来,白腻柔滑好似上好的霜糖,瞧一眼就觉着无尽甜蜜。

    晏归澜得了满意答案,见她忙乱的不成样子,终于起了怜悯之心,强忍着心下的异动,慢慢转过头去:“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嘉鱼撇了下嘴:“方才惜缘和另一个女郎肠胃不适,我送她们回来发现宫装被换了,我估摸着是那个跟我抢领舞的卢湄干的,可我暂时出不去,便想着屋外要是哪个侍婢经过,我让她帮我传个话。”

    她提起卢湄,已经没方才那么生气了,卢湄不光领舞没了,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晏归澜也要飞了,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啊!

    晏归澜厌烦地蹙了蹙眉,她幸灾乐祸了会儿,猛然想到一事,记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忙握住晏归澜的手臂:“现在花诞舞的排演是不是已经开始了?你快帮我告诉姨母,让她命人把我的宫装取来!”

    晏归澜倒是气定神闲,他背对着她:“不急,秦王世子在陪圣人逛新修的园子,还得一会儿才能赏完。”

    他牵起唇角斜晲她一眼:“就是圣人,也从不能平白劳动我,你就这般白白使唤我?”

    沈嘉鱼知道他没好处是不肯走的了,她拿他没辙,犹豫着贴近他的脸,还没想好该做什么,他突然偏了偏头,却没有亲她,而是贴在她的侧脸上,跟她极亲昵地蹭了蹭。

    他贴在她耳边说了句:“等我回来。”

    沈嘉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已经踏出了偏厅,不过没有去找小郑氏,而是让女护卫送了套贴身的衣裙让她先换上,一边命人去取了衣裙前来,自己则去找了皇上,不知说了什么,让皇上答应了花诞舞排演推后的事。

    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沈嘉鱼手上就拿到了宫里赐下的那套舞裙,她心里正憋着气,梳洗打扮完就扶着侍婢的手去了前厅,皇上应当还在游园,并不曾出现,只有皇后在陪着太后说话,女郎们一溜坐在下首候着,时不时凑趣几句,场面和乐融融,倒是以卢湄为首的几个,见着沈嘉鱼眼底浮现一抹惊异。

    她们本以为沈嘉鱼今日必然要倒大霉了,没想到她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她身上的衣裳是怎么回事?她的宫装不是已经被调换了吗?就是仙女下凡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裁出这般精致的宫装来!

    女郎们心思不定,沈嘉鱼神色如常地叩拜行礼,太后眼里眼底浮起一抹惊艳,禁不住笑道:“沈家三娘子竟出落的这般俊美了,难怪皇上要钦点她做领舞,这般冰雪灵秀,也撑得起百花之王了。”

    也难怪太后惊艳,沈嘉鱼的宫装上装是绣牡丹的鹅黄大袖阑衫,底下配着绣零星一圈花草的淡黄色罗裙,领舞的这套裙子为的就是映衬牡丹之王‘姚黄’的风采。一般人穿这样鲜亮的衣裳总难免被衬的黑几分,她却白的更加耀目了似的,哪怕站在美人堆儿里也能被人第一眼瞧见。

    沈嘉鱼大方道:“娘娘过誉了,臣女不过是常年不在京城,您这才瞧着有几分新鲜罢,等以后瞧得多了,只怕要嫌臣女土气呢。”

    太后给她生生逗笑,旁人也都捧场笑了起来,卢湄这时候不好拂太后的面子,出声质疑,但自有人会帮她当这个出头鸟,她往左侧扫了一眼,有个旁支的世家女郎便硬着头皮开口道:“沈娘子这衣裳…怎么有些不对啊?我瞧着不大像宫里的烟云锦,娘子别是私下改了吧?”

    沈嘉鱼轻蔑一笑,根本懒得跟这种没眼色的争辩,太后果然有些不喜,淡淡笑道:“这不就是烟云锦,穿在人身上如云如雾,哪里不对了?”

    太后既然都这样说了,旁人再没有敢质疑的,太后又看向卢湄,语气要亲近些:“阿湄啊,听说你新学了一曲拓枝舞,连定安都赞不绝口,我还没瞧你跳过呢。”

    被太后钦点是荣光,卢湄也没什么可推脱的,主动起身一笑:“既然太后想看,那臣女就献丑了。”

    她说着取过宫婢奉上的琵琶,纤纤十指在琵琶上急速拨弄,素白广袖舞的如流风回雪,脑后长发似绿云轻漾,再加上她余光瞥见圣人带着众臣归来,圣人身后还跟着她心心念念之人,舞的自然越发卖力,便是不懂舞的人也觉着赏心悦目。

    等一曲舞毕,卢湄这才款款在原地站定了,太后自然少不得夸赞一番,卢湄含笑自谦,忽的又斜瞥了晏沈嘉鱼:“太后赞誉太过,臣女愧不敢当,臣女只是微末小技,比不得沈妹妹的惊鸿之舞。”

    她说完余光往后一斜,想看晏家兄弟俩是否有看过来,想看两人有没有为自己惊艳倾倒。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拓枝舞她跳的确实不如卢湄多也,卢湄言辞里的挤兑她又怎会听不出来?不过她老老实实地承认:“我差卢娘子许多,更不敢当惊鸿二字。”

    但卢湄舞跳的好又怎么样呢?领舞飞了,臆想中的未来夫婿也被她上眼药上飞了,说到底还是个倒霉催的。

    沈嘉鱼想着想着,送给她了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

    第44章

    卢湄见她一脸心服口服,虽不能借此夺回领舞之位,但心下到底称意了许多,十分和气地自谦了几句,拢着裙摆款款落了座。她说完又往晏家兄弟俩那边瞧了眼,晏归澜在和皇上说话,晏星流似乎若有似无地往沈嘉鱼这边看了眼,两人竟无一人瞧她的,她心下才压下的涩意又翻腾起来。

    皇上带着臣下进了水榭,心思却不在歌舞上,只跟晏归澜说话:“晏卿,吐蕃派来使者,要与咱们谈论议和之事,但他们提出只和你商谈此事,还把地点定在了兖州,想是怕咱们对他们的使节不利,你意下如何?”

    议和是个美差,而且还是对方主动求和的,若不是吐蕃被晏归澜坑怕了,只愿意向他一人低头,皇上也不愿让晏归澜离京,毕竟他是好不容易才把人留在京师的。

    晏归澜垂下眼,敛去眼底掠过的嘲弄:“臣但凭圣人做主。”

    皇上见他拿乔,心下也有些不悦,他身上本就有不足之症,心绪稍一起伏,难免就重重咳嗽了几声,晏归澜忙做出一脸讶然,伸手想要扶住他,被他轻轻摆手拒了。

    裴惊蛰在后一直闷不吭声地陪着,此时一脸戏谑地插了句风凉话进来:“我说晏大都督,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圣人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你还不赶紧接了圣人的旨意?”

    这些藩地之主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虽不能说没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里,但比一般臣子,在对待皇上的态度上总少了几分谨慎和忌讳,晏归澜和裴惊蛰皆是如此。

    皇上心下越发不悦,连咳了几声,这才稳住心神:“吐蕃连年进犯,扰的边关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如今他们难得想要和谈,此乃边关百姓的承天幸事,就有劳晏卿跑这一遭吧。”

    晏归澜这才笑着领命:“既然圣人授命,臣自然不敢不从。”

    皇上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勉强扬起嘴角笑了笑,走上前在上首坐了,又瞧了晏归澜一眼,出声道:“花朝节上要开舞的臣女都到齐了吧?这便开始排演吧。”

    女郎们虽然私底下颇多龃龉,但大事上却没人敢含糊,而且她们提前排演了几回,听到皇上的吩咐,都竭力用最优美的身子婀娜上前,款款排列好阵势,一声琵琶清鸣落地,女郎们便在水榭里扭身旋舞起来。

    能被选入花诞舞的女郎,都是容貌姣好,正值韶华的臣女,这般认真舞蹈自然别有一番风姿——只可惜她们舞姿虽绝妙,但场上大半的目光都被领舞夺了去。

    沈嘉鱼一开始并不是很在意领舞的位置,甚至对于跳舞兴趣都不大,所以心里也难免有几分敷衍,但不知为何瞧见晏归澜也在这里,她就格外想把它跳好。

    最开始的时候节奏轻缓,要拟动花开花落的姿态,她慢慢屈膝蹲在正中,缓缓伸出双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细长手指左右翩跹舒展,先是比拟着姚黄破土而出时的娇态,随着琵琶之声越来越急,她双手渐渐舒展,动作也越来越快,便是不懂舞的人也能瞧出,这朵花儿已开至最盛,可以让人攀折爱怜了。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晏归澜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手指却轻轻抚着酒盏,动作极其轻缓温柔,像是在摩挲着她的肌肤。

    裴惊蛰本来一直是那副邪气不正经的表情,此时却难得敛了神色,舒展眉眼瞧着她,似乎还低低念了句:“…沈至齐不厚道啊,这样的宝贝侄女居然从不提起,唔,幸好现在认识了,十六岁,也是能嫁人了年纪了。”

    晏星流神色最为复杂,他想起方才在偏厅听见的那几声咳嗽,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听出不对,等晏归澜寻了借口走开了,他细细回想,才发觉那是她的声音。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沈嘉鱼起了兴致是因为自己那位长兄对他有心,直到看见如今这一舞,他心里才升起一种朦胧的情愫,原来之前他竟错过了那么多机会,可如今懊恼也无用,世上最难寻的,就是根治后悔的良药。

    皇上特地看了晏归澜一眼,含笑道:“虽然无缘得见当年郑氏夫人名动天下的舞姿,但幸好她后继有人,沈娘子如此风采,想也不逊于郑氏夫人了。”

    晏归澜垂眼轻淡道:“是啊。”

    沈嘉鱼脸上已经泛起微微红晕,越发显得炽色生光,她漾开水袖直起身,趁着弯腰下折的时候,侧头看了晏归澜一眼,见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自己,她有些别扭地偏了偏头,却又忍不住再瞧过去,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心思。

    不过沈嘉鱼的心思之乱尚还能收敛,卢湄心里却彻底翻江倒海起来,她的花诞舞原本也跳的极好,原想着哪怕沈嘉鱼是领舞,她也能凭本事压下她的风头,没想到这么一比较,她就如同烛火之光,彻底被皓月之辉压了下去。

    此时女郎们共同捧着一个璎珞四散的锦绣花球,表演的是百花神女们手捧绣球嬉闹的姿态。

    卢湄心思一乱,舞步也有些收不住,却跟在沈嘉鱼身边,试图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风头,手指还连连伸出,想要抢回花球,可惜她离得越近,就越被压制在下风,彻底沦为了陪衬的绿叶,舞步也渐渐跟不上了,就连本来瞧好她的太后也看的连连皱眉。

    卢湄心态彻底崩了,甚至连下一步动作一时都想不起来,差点一把把沈嘉鱼搡倒。

    沈嘉鱼本来今天没打算跟她再计较,可卢湄死性不改,她也不打算再忍她,脚下一勾,将地上的绒毯稍稍勾起来,卢湄一时不察,被绒毯绊了下,以一个很不雅观的姿势跌在地上,甚至还身不由己地滚了几下。

    场内哗然一片,卢湄轻叫了声,眼看自己在表兄面前丢了大人,她转头怒视着沈嘉鱼,幸好她定力比崔明喻强多了,知道自己没法无凭无据地告状,也就没大喊大叫继续出丑。

    她强撑着站起来,欠身缓缓行了一圈礼,睫毛轻颤,歉然道:“臣女方才脚下不慎,竟被绊了一下,不光扫了太后皇上和皇后的兴致,还让姐妹们练武的辛苦白费了,都是我的不是。”

    沈嘉鱼心里暗赞了一句高手啊!虽然确实扫兴,但卢湄这般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道歉,谁也不好再怪罪了。皇上抬了抬手:“卢娘子也是无心之过,扶她下去歇着吧。”

    花诞舞已经排演至最后的收尾,只剩一点就能跳完,女郎们便没抱怨什么,提着舞裙缓缓回了座。

    方才排演用的那只花球,不知怎么跑到裴惊蛰手里,他三指托起来慢慢转着,桃花眼微微一挑,目光却似斜非斜地向沈嘉鱼瞧过来:“听说谁拿到花朝节的锦绣球,谁今年就能得一桩好姻缘,看来臣今年是要成亲了。”

    沈嘉鱼:“…”确定不是你算个球的意思?

    他说话一向如此,众人哈哈一笑便过去了,晏归澜漠然看了他一眼。

    皇上留他们用过饭,瞧时候差不多,便也摆驾回了宫,既然皇上都走了,众人也跟着出了姑苏园,晏归澜本想去逗逗他的小纨绔呢,却见卢湄揉着脚踝坐在园子,她看见他,忙唤了声:“表兄。”

    晏归澜脚步未停,只略略侧头,卢湄面上有几分尴尬,但语调却很磊落坦然:“我方才扭伤了脚踝,几个侍女帮我去取药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也不好在别家园子里久留,能否劳驾表兄带我出去?”

    晏归澜头也没回,径直走了:“找老二去。”

    卢湄:“…”

    晏归澜对卢湄有什么心思毫不关心,他直接出了姑苏园,正好见沈嘉鱼准备上马车,他捉住她的手腕:“人情还没还完,这就想跑?”

    沈嘉鱼愣了下,听见是他的声音,表情才和缓下来:“我弟跟我传话,说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府里一趟。”

    晏归澜不由分说地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去沈府。”

    沈嘉鱼‘哎’了声,正要拒绝,他已经似笑非笑地弯下腰:“还是你想我抱你上马车?”

    沈嘉鱼默默地转身跟他上了马车,他轻轻拨弄着她犹带薄汗的卷曲长发,略有不满地道:“跳这么卖力做什么?引得那么多人都在瞧你。”

    还不是你在…她撇了撇嘴,竭力掩住心里的异样:“还不是圣上吩咐的,下回我再也不跳了。”

    “不能不跳。”他亲了亲她温软的手指:“只不过要跳也只跳给我一个人瞧。”

    沈嘉鱼不置可否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既没答应,更没拒绝。

    他没再迫她,只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乱抠弄,问道:“瞧你方才也没吃什么东西,我带你去骡马市吃小吃?”

    沈嘉鱼果然开心了,欢快地点了点头:“好啊。”她又犹豫道:“不过我得先回家一趟,还不知道我弟找我有什么事呢。”

    他摩挲着她的指尖:“我在外等你便是。”

    马车很快行到上护国府,沈嘉鱼还不知道亲弟是为了什么事这般急匆匆地叫自己回来,她才刚进二门,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沈燕乐拽着进了前厅。

    前厅里沈至修正春风满面地和人说着什么,她隐约只听见了‘嘉鱼…亲事…若是能定下,你我二人…’几个字。

    她听了几句就明白了,只是没想到沈至修这时候居然打算给自己议亲,听的眉心跳了跳,扭头一瞧,就见沈至修对面坐着的,却是好久未见的魏寄荣。

    第45章

    沈嘉鱼只听了几句话,脸色便极为难看了,别说她现在还没搞明白自己对晏归澜的心思,就算她和晏归澜没关系,她也不会答应嫁给魏寄荣啊!

    当初郑氏还在的时候,就说魏寄荣此人趋炎附势,舍本逐末,见小利而忘大义,并不想让女儿结这种亲事,之后发生的事儿证明魏寄荣确实如此,后来魏家上门提亲,郑氏使手段把魏家的亲事给拒了,她当时为了不让两家撕破脸,就没告诉沈至修,没想到沈至修如今又把魏寄荣请上门来了!

    沈嘉鱼站在外面想了想,干脆直接走进去:“阿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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