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逐客令下的明白,夏恪反而浑然不觉地扯了张椅子坐下,“我存心来挤兑你?我有那么无聊么?我是来……”他欲言又止,转头对葡萄吩咐道,“小丫头,你去隔壁何记饭庄,给我要十个梅干菜肉饼来,记得要薄皮厚馅,煎到两面金黄,趁出锅热热地给我包回来,快去!”

    葡萄正惊讶这自来熟的家伙是谁,却见她家王妃冲她递个眼色,只得放下手里的绷带,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去了。

    夏恪支走了葡萄,方回眸看了看苏柒被包得鼓鼓囊囊的手:“指头断了?”

    苏柒在心底告诫自己淡定淡定,莫要与这厮一般见识,咬牙道:“被碎瓷划伤了而已。”

    “这是动手儿了?被慕家那混蛋给气的?”

    苏柒惊诧地望他一眼:这你都知道?八卦水平见长啊!

    夏恪从她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一脸愤慨地敲了敲桌子:“让我说你什么好?世家子弟皆纨绔,富贵人家多败儿,你开风水铺子的,不该不懂得这个道理,偏还要跟慕家的子弟纠缠不清,何苦来哉?”

    苏柒实在忍不住回一句:“这话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富二代似的。”

    “我……”夏恪一时语塞,随即胡乱一挥手,“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富二代中的翘楚,世家子中的楷模,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听哥哥一句劝,趁着涉世未深,赶紧抽身而退,跟你师兄我往西京耍耍去,从此与那姓慕的小子相隔千里,老死不相往来!”

    涉世未深?往西京去?苏柒在心底苦笑:姑娘我身家清白都搭进去了,如何抽身而退?如何老死不相往来?

    早听说这世间男子皆如狐狸,吃不到的葡萄都是甜的,吃到嘴里的却是酸的。当初被他一腔爆发的神情燃得忘乎所以,以为觅得良人,轻易托付了终身,却不料男人喜新厌旧乃是秉性,得到的便再不珍惜。

    你新人在怀乐不思蜀,可我要怎么办?我托付的一片深情要怎么办?

    夏恪见她愣愣地出神,索性屈指敲她脑门道:“多大点事儿,值当的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西京去不去的且不说,我今儿是来告诉你,晚上仇老爷请客,在镜湖的画舫上看戏,哥哥带你一起去?”

    苏柒正伤感着,哪有什么心思听戏,随口拒绝:“不去。”

    “不去?你从小不是最好这口儿么?连二师兄喝醉了唱得鬼哭狼嚎不似人声,你都说好听。”夏恪不依不饶,“听说请的是德胜班,在京城都颇有名气的,里面几个扮青衣花旦的小倌更是生得风琉俊俏,比那姓慕的小子好看多了!你若看上了哪个,哥哥我花钱给你包下来,让他给你端茶倒水、暖被铺床,如何?”

    苏柒惊了:你这个想法也太……“大哥,我可是个良家女,便是受了点情伤,也不至于豢养戏子罢!”

    夏恪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头,忙不迭圆回来:“咱这不是为了气气姓慕那小子么,许他逛秦楼找乐子,就不许你听曲儿看戏子?咱不能输给他!”

    夏恪说罢,看苏柒依旧一副犹豫的样子,索性添上一句:“你若不去,我就邀隔壁饭庄的漂亮内掌柜去,白吃了人家许多肉饼,总要还个人情的。”

    苏柒马上抬头恶狠狠威胁:“不许打我家采莲的主意!”

    是夜,停泊在镜湖岸边的如意画舫装点一新,灯火通明,伴着男子的恭维客套声,女子的娇笑莺啼声,一派热闹景象。

    举步登船的刹那,采莲忐忑不安地拉着苏柒的衣袖,低声道:“这要让我爹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苏柒没好气儿地瞪她一眼:“那你还答应夏公子来?”

    采莲表示委屈:“他说你哭着闹着执意要来看戏,我不放心你才答应来的!”

    苏柒忿忿然地给了夏恪一记眼刀:你这厮,还真是满嘴里跑马,没一句实话。

    夏恪毫不犹豫地瞪回去,转头却向一个圆胖富商介绍道:“仇老爷,这两位姑娘皆是在下的朋友。这位是仇和仇老爷,三代皇商,在广宁城德高望重,日后可要多多照顾这二位姑娘家的生意。”

    这仇老爷身形犹如狗熊般憨态可掬,一双小眼睛却精明,仿佛时时在心里打着算盘一般,将苏柒和采莲二女打量了一番,显然将她们当做了云夏二人的红颜知己,遂堆起一脸油腻笑容赞道:“二位姑娘天生丽质、貌若天仙,真是世间难得的妙人儿!”

    他这一副夸清倌人似的态度令苏柒着实不爽,象征性地略略颔首便再不愿搭理,仇老爷也不以为意,向云公子点头哈腰道:“公子请上船。”

    说着,对门口迎客的小厮道:“二楼临仙阁。”

    小厮忙不迭地致歉:“不好意思仇爷,二楼临仙阁已被其他贵客定去了,要不您一楼听风阁?也是看戏的好位置。”

    仇老爷偷瞄了身旁的云公子一眼,见他面露不悦,立时骇然,摆出个着实气恼的态:“我几日前便跟你们邵老板打过招呼,怎地还能被别人抢了去?叫那姓邵的给我滚过来说话!”

    小厮知道仇老爷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忙请他们稍待,转身寻船老板去。须臾,便见一蜡黄面皮的中年男子疾步迎来,远远便冲仇老爷拱手道:“仇老爷见谅!不是小人敢言而无信,实在是……那位贵客来头极大,小人赔上身家性命也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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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8回  贵圈真乱呐

    船老板抹了抹额角的汗,摆出个摇尾乞怜的可怜状,向仇老爷一行人拱手道:“诸位爷大人有大量,今日您一行的吃喝玩乐全包在我身上,半文钱不收,只当诸位菩萨心肠,可怜小人则个,可好?”

    听船老板这么一说,夏恪反勾唇笑了,“你倒跟爷说说,这贵客来头有多大?”

    “这……”船老板一张黄脸上满是为难,“不是小人不愿意说,实在是……说不得呀!”

    夏恪正被这吞吞吐吐的船老板惹得恼火,忽闻身后一阵低低的喧哗声,回头便见十余个侍卫模样之人,正手持绣春长刀喝开众人,拥簇着一男二女向船上行来。

    那男子身形高大,穿一身藏蓝色银线绣云纹的云锦直裰,衣摆上绣一只威武麒麟,头上玉冠束发,面容冷峻、贵气逼人。

    他左右各跟着一个女子,左边的被一袭狐毛白裘披风遮住了娇颜,身形却翩然摇曳如弱柳扶风;右边的从头到脚一袭黑衣长裙,胸前挂一只雪亮的银环,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庞美得勾魂摄魄。

    他三人被众侍卫前呼后拥着登上船来,男子目光从夏恪一行人身上冷冷扫过,却未做片刻停留,只伸手将那狐裘女子揽了一把,便在船老板的谄媚引导下,一路往二楼临仙阁去。

    夏恪一路盯着他们行远,忽而面露讥讽道:“原来是北靖王爷,难怪这样大的做派!”转头向云公子问道,“公子,今儿这戏只怕也没什么意思,要不咱们别处走走?”

    他这话一出,便见做东的仇老爷满面的尴尬,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惶恐地等着云公子示下。

    云公子却盯着北靖王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笑道:“不必,北靖王爷派头大,咱们低调些便是。”

    仇老爷这才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引着云公子往一楼听风阁坐下,又一叠声地唤人端茶倒水上点心,还贴心地引来几个姿色极佳的歌舞伎作陪,却被夏恪一一摆手拦下。

    夏恪忙了一阵,回头再去找两个姑娘,却发现二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这丫头,又跑哪去了?”夏恪东张西望了一番,“一看眼不见就乱跑,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苏柒和采莲此时,正在二楼临仙间门外的一座盆景后面躲着。

    采莲看着来来往往的小丫鬟们,将各色果子吃食、美酒香茶,乃至面巾静盆等物一连串儿地往雅间里送,狐疑地用手碰了碰苏柒,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呗。”苏柒低头望脚尖,声音酸酸涩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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