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娘她那个丈夫,在她死后匆匆搬家摆脱了胡三娘,如今住在外县,听说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她这人就看不得别人做了坏事后还继续过好日子。

    辛秀:“我从前看到过很多不平之事,哪怕离我的生活很遥远,但这哭声传到了我的耳边,总让我觉得不舒服。”

    她那时每每看到这样的事,都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身处这样的法治社会,如果有能力让那些人得到惩罚,一定要做些什么。

    现在“如果”成真,修仙世界,为所欲为。

    辛秀:“所以哪怕现在是半夜,我也要找过去杀了那男人。”

    她用上了久违的大摩托,几乎没花多久就找到了宋郎君的家。

    这是个和睦而美满的家庭,男人有了新的妻子,还有个几岁的孩子。辛秀在他们床前站了一会儿,那个几岁的小男孩醒了,看到她也没有惊叫,而是很好奇地从床上爬起来小声问她:“你是谁啊,你是神仙吗?”

    辛秀抬手捏了捏小孩的脸颊,“小孩,半夜不睡觉,会遇上妖怪的。”

    她的手在小孩额头一点,这小孩困倦地闭上眼睛,重新倒在了爹娘中间。申屠郁在徒弟身后,见她沉默良久,幽幽一叹,终究还是是上前,将手按在了宋郎君脑袋上。

    她没有杀他,但抽掉了他的生命,此人寿数大约也就只剩十年了,并且这十年里,他将疾病缠身,迅速衰老,要缠绵病榻受尽病痛折磨。

    辛秀收回手,“就这样吧。”

    她出了屋子,礼貌地帮人好好带上门。

    望着天边熹微一点光,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总算觉得舒服一点。”

    第40章

    “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手法生疏,缝的不好你见谅。”辛秀收回手,没什么诚意地随口谦虚了一句。

    在她面前坐着的是胡三娘,辛秀把她抓住后,放出来准备处理,觉得她那胸口看着疼,于是折腾着用自己的灵气做丝线,把她的胸口缝起来。

    先前骡道士还笑她异想天开,冤鬼这个模样是死前最后的样子,冤屈不平是无法改变模样的,结果刚说完就眼睁睁看着辛秀真的用“针线”把人胸口缝好了,像缝个破布娃娃那么直接随便。

    胡三娘仍是显得呆呆的,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个有神智的冤鬼,但辛秀没管那么多,她把人家从黄符里抓出来,乱缝了一通后,通知她:“你以后就跟我一起走。”

    接着将她塞进了一个小木雕里,仍然是老五送的离别礼物小木雕,之前被她拿出过一个假装仙人雕像,现在又取了个憨态可掬的小女娃木雕给胡三娘当栖身之所。这木雕用的木头是蜀陵山中的灵木,胡三娘待在里面,对她也有益处。

    辛秀:我真没想到,老五送的木雕会这么实用。

    小小一个的木雕,被辛秀挂在了骡道士的耳朵上,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荡。骡道士提出异议,被辛秀理所当然地无视了,就像当初骡道士也反对小女婴抓他耳朵,同样是被无视的下场。

    他们离开那个城,之后好些天都没再进城,一直就在荒路上走着,半天看不见一个人——为了体贴那个好像生活在深山老林几百年没见过人的乌钰大佬。

    辛秀比较了一下城里的热闹和乌钰的脸,果断选择了美貌。为了乌钰大佬高兴,她不进城又有什么关系,荒郊野地孤男寡女交流谈心,岂不是更妙。

    只可惜,乌钰似乎并不爱聊天,辛秀只好一会儿和骡道士斗斗嘴,一会儿和不吭声的胡三娘说说话。

    跟她说:“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一直待在那屁大点的地方,真的没必要。看你以前肯定是不敢一个人出门,死了变成鬼也不敢,现在我带着你出门看世界,你就不要自闭了,多看多听多说,不是所有人死了之后都能变成鬼的,物种都变了,就当重活一回,鬼生愉快。”

    有时候,人之所以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就是因为所见的世界太小。要是眼里心里都有广阔世界,一个城怎么能把人困死?

    灌完过期鸡汤,偶尔乌钰不在周围,辛秀还要晃着胡三娘的木雕和她说几句真心话:“当人窝囊,做什么都窝囊,我跟你讲,你当时就应该跟在你那个丈夫身边,日日夜夜跟着他,睡觉坐在他床头,吃饭躺在他饭桌,看他妈还敢找女人生孩子,保管他连吃饭都吃不下去。”

    “还有那些人,天天传你谣言,你变成鬼拥有穿墙优势了,你知道哪家丈夫和哪家婆娘偷情,谁家小叔子和嫂嫂不清不楚,就去那人家里对着他们喊,有多大声喊多大声,全城广播,嘿,搅得他们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他们自己打起来,都不用你动手,看热闹难道不快乐吗。”

    胡三娘因为她这好些天来的念叨,终于能理她了,这会儿期期艾艾结结巴巴说出了第一句话:“那……那我现在……去……”

    辛秀打断她:“现在去什么去,事情都结束了你去,就和吵架吵输了没有第二次机会一样,哪怕你想到了绝妙的反击方法也已经太迟了,只能吸取教训下次跟人吵架记得用上宝贵经验。”

    胡三娘不吭声了,辛秀最后给她总结了一句:“你把那样一个男人当救命稻草去依靠,人家只会变成你的上吊绳。”

    骡道士听她们交谈,忍不住哼哼,“你怎么对男人怨气这么大。”

    辛秀拍一把骡子脑袋,“我不是对男人怨气大,我是对混蛋怨气大。混蛋不分男女,只不过我遇到的混蛋男人概率多到离谱。”

    眼角余光看见乌钰提着晚餐食材回来了,辛秀特意放大了声音:“你看乌钰就很好啊,我特别喜欢他!”

    骡道士:你那是喜欢他吗,你是馋他的身子。

    辛秀结束和坐骑以及挂件的闲聊,凑到乌钰身边,想方设法夸他,“呀,你今天带回来的这个野鸡羽毛真好看,你真有眼光啊。”

    好看吗?申屠郁看看手里提着的野鸡,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在妖洞窟的时候,有个雉鸡妖王,羽毛颜色更艳丽好看,徒弟应该会喜欢。

    辛秀:“长得好看,吃起来味道一定也不差。”她笑着看乌钰和他手里的野鸡,意味深长。

    申屠郁没听出来徒弟在开车,他点点头,夸徒弟:“你的厨艺很不错,什么都能做好。”

    辛秀已经确认了,这大佬绝对是隐居系的,根本听不懂她各种明示暗示,简直是铁打的直男,还是单身了几百年的那种。

    事实和她想的相差不远,她师父确实是个单身几百年的打铁直男,吃的是铁和竹子,肚子里都是秤砣,连食物都笔直。

    钢铁、直、且憨憨。

    想起之前被胡三娘打断了的那个夜晚,辛秀又觉得蠢蠢欲动,两人晚上找了个小山神庙休息,她特地把骡道士赶到山神庙后面让他自由地去吃草。

    骡道士抗议:“老夫又不是真骡子,怎么会吃草!”

    辛秀心不在焉地驳回了他的抗议:“那你今天试试,说不定就爱上了。”

    见辛秀进了庙里,骡道士将脑袋往破窗子里戳,眼睛搁窗户上往里看,他就好奇今天辛秀会怎样被人拒绝。

    辛秀走到申屠郁身边坐下,挽起鬓边的头发,对他一笑。

    申屠郁:“……”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徒弟看上去格外友善温柔,自己却有点坐立难安。

    辛秀将手放在乌钰的手上,手心的温度沾染了他的皮肤。按理说这一幕非常暧昧,可她抬头后只看到乌钰大佬一双困惑充满了疑问的眼睛,他甚至连手都没动,静静看着她,好像在等她解释这是要做什么。

    辛秀:“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她压低声音。

    申屠郁不明所以:“你手心温热,说明你今夜不冷?”之前徒弟晚上偶尔会说自己冷,今天的手倒是一点都不凉。

    辛秀只沉默了三秒就放弃了交流,一手缓缓拉开自己的衣领,语气微妙勾人,“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申屠郁听徒弟这么说,真就没有动了,虽然他不知道要看什么,但还是顺着徒弟拉衣领的动作看下去。

    辛秀正用心表演,营造氛围,就见乌钰大佬忽然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语气严肃如同扫黄。

    辛秀还以为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干嘛,现在是准备把她推开大声说“我不是这样的男人!”结果他按住了她的肩膀,力气格外大。

    申屠郁的手按住徒弟肩头的恶鬼“纹身”,那是辛秀之前路过一个灵照仙人庙时,让那里的一只鬼给纹上的。

    虽说当时申屠郁也跟着徒弟,但他不会时时刻刻目光紧盯徒弟,坐在屋顶上难免发呆,更何况那次又是在灵照仙人庙,知道出不了什么事,他就没有关注庙里的徒弟在做什么,因此不知道她主动要求纹身这桩事。

    于是现在就悲剧了。

    申屠郁:“你身上怎会有恶鬼的痕迹?你要我看的便是这个?”

    申屠郁:“不用怕,这恶鬼修为低微,印记也没有什么作用,我这就为你消除。”

    辛秀:“什么?等下!”

    她阻止的速度没有师父动手的速度快,申屠郁如此关心徒弟,自然是第一时间伸手一抹,把恶鬼印记给除去了。

    他看着徒弟恢复了白皙的肩头,语气缓和,还宽慰了她一句:“没事了。”

    顺手给她拉了拉衣领,嘱咐她:“以后再遇上这种事,定要早些告诉我,不要不好意思说。”

    辛秀:“………………”此时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淦,我的纹身。

    勾引男人不成反被洗掉纹身!这是什么展开?没有失身却失去了纹身?!

    骡道士在山神庙后面笑的像驴打鸣,又突兀停住,只剩下诡异的咕咕声。

    辛秀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抬手就去推乌钰的胸膛,她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信,分分钟把人推倒,但盲目的自信使人失败,她没能推动乌钰哪怕一丝一毫。就,感觉自己在推一座山。

    而被她推了下胸膛的申屠郁自以为自己明白了,站起来往旁边坐了坐,给她腾了个位置。

    辛秀:绝了,这男的,真绝了,我今天非让他搞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不可!

    她起身,手刚勾住自己的腰带,山神庙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个男人。因为位置原因,她和乌钰在另一边的柱子和雕像后面,那个半夜闯进山神庙的男人一时没发现他们。

    但辛秀的动作已经被人打断了。她额头青筋一跳,心道,这他娘的搞什么,怎么每次到关键时刻就有人闯入捣乱?

    这回又是什么?

    这回是撞见了自杀现场,那半夜跑到荒山野庙的男人拿出绳子,挂上房梁准备上吊。上吊之前,他还跪在山神像前哭了一场,语不成调地说了说自己的经历,哽咽嘶哑之声,令人不忍听闻。

    辛秀:“……”

    她面无表情坐下,和旁边未曾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惨剧的申屠郁摆出同款的表情。

    凄风冷雨,和着男人痛苦的自述,再加上辛秀此刻心境,竟然分外凄凉。

    这男人是附近村民,女儿和爹娘都病死了,如今妻子也得了病躺在床上,可他家中穷苦,无钱买药,前些时日好不容易找了个替人送货物的差事,背了好些天的货物,腰腿都差点被压垮,雇佣他的人却说货物被他弄脏了,不肯给他结工钱,他上门讨要求情,想能要到一半也好,对方却直接把他打出门。

    男人走投无路,想到妻子还在家中等他拿钱回去买药,更加无法回去面对,觉得自己无用,所以半夜来到这山神庙,想在这里吊死。

    听这么个汉子绝望哭着,胡乱求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山神,辛秀从百宝囊里拿出块金子,随手一扬丢出去。

    那男人正拉着绳子准备上吊,脑袋一疼,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一看,不敢相信地放开绳子,把那块砸他脑袋的“石头”拿起来仔细看。

    “是……是金子?!”男人茫然又狂喜地握着那块金子,环顾这座并不大的山神庙,而后喜极而泣,跪在那对着破烂神像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谢神仙!谢谢神仙!”

    辛秀:不用谢了,大叔你赶紧走吧谢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秀:淦

    第41章

    “哈哈哈哈哈嗝——”

    “你笑够了没有?”辛秀不满地扯了扯骡道士的耳朵。

    她昨日出师未捷身先死,笑得骡道士口水落满襟,乌钰在的时候他还不敢这么笑,等她们离开乌钰的视线,在周围寻找食物的时候,骡道士才长笑出声。

    对比幸灾乐祸的骡道士,胡三娘弱且迟疑地说:“恩人,您、您如此做,是不是不太妥当,你们毕竟并非夫妻,这样、这样岂不是无媒苟合,会被人诟病的。”

    辛秀不知道被她这番话戳到了什么笑点,笑得差点从骡子身上跌下来。半晌她才乐道:“我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说,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轮得到不知哪来的别人给我定对错吗。”

    “而且,我现在忽然觉得‘苟合’这个词有点带感。”辛秀用一种“没错我就是变态”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胡三娘被她这直白的话震撼了,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在心中有些惶恐地想,神仙是不是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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