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他们已经统一了口径。

    其实他们半点不愿掺和进来这场官司里,可那除族文书被张峦攥在手里,横竖也脱不了干系,也只能奋力一搏了。

    “那便先说一说你为侵占二房财产,不惜杀害亲侄污蔑二房,又欲毒杀亲母之事——”

    张敬语出惊人。

    张彦脸色大变,威胁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你若乱说,便是污蔑朝廷官员的重罪!”

    这该死的老三怎么又掀出这件事情来了!

    程然的脸色变得凝重,抬手示意张敬往下说。

    张敬言辞清晰,逻辑条理分明地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隐去了不该说的部分。

    “大房柳氏招认之后,已畏罪自尽,张彦便欲将一切罪责推向柳氏。可柳氏先前因触犯家法被禁足,乃是张彦不顾家母反对,执意将其放出,这才使其有了作案的机会。且那日张彦与柳氏一同前往二房相逼之时,立场分明,足可证其乃是同谋之实。”

    张敬最后说罢,深施一礼:“请大人明鉴。”

    程然看向张彦,眼中含着审视。

    他为官十载有余,断案无数,手下几乎没有过冤案——张敬话中是否存有污蔑的嫌疑,他心中几乎已经有了分晓。

    此人虽言辞巧妙,可确无半点漏洞。

    “大人,口说无凭!”张彦只咬死这一句话。

    那些人证,不管是大管家,还是那个郎中,皆是柳氏出的面,如何也扯不到他身上来!

    人群中却隐隐已有骂声。

    而此时,站在张眉寿身边的张眉娴,忽然站了出来。

    “大人,我可以作证!”

    她声音响亮,却隐约带着颤意。

    张眉寿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而后,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上一世若大姐有这样的勇气,兴许便不会落得一个在婆家受尽委屈之后自缢身亡的结局了。

    “堂下何人?”

    “被告张彦之长女!”

    四周响起惊异的声音。

    张眉娴定声道:“方才三叔所言,句句属实,张彦与柳氏合谋作恶,乃是事实!”

    张彦看向她,恨不能以眼神将其千刀万剐。

    这个孽障,怕不是讨债的恶鬼!

    张眉娴还在往下说:“那日他将柳氏私自放出,将祖母气病昏迷,却始终未去看望一眼,这不是胜券在握的蓄谋又是什么!”

    人群低声议论着。

    “这已是忤逆之极了……”

    “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若不然,岂会连亲生女儿都站出来指认?”

    “可见其平日里也是为父不慈啊……”

    张彦听得脸色青白交加,暗暗攥紧了拳:“说来说去,皆是没有证据的污蔑而已!”

    程然看向张峦和张彦。

    他虽心中亦有判断,可谋人性命这等大案,讲求人证物证俱全,如若不然,根本无法强行定罪。

    如此十恶不赦之人,他也不愿见其逃脱罪责,他十分期望张峦等人能够拿出真正有力的证据来。

    可却听张敬反问道:“大人,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证明此人不孝至极吗?”

    ……什么?

    这下不止是程然,就是当事人张彦,乃至其余人等,皆有着一瞬的怔愣。

    程然最先反应过来,竟在心里失笑了一声。

    说了这么一圈,合着竟是个套路!

    第260章 死磕到底

    对啊,人家老太太击鼓时便明说了,告得是长子不孝,可是半字没提要定其谋害之罪啊。

    在堂上辨了这么一遭,虽因证据不足而无法定其谋害罪,可在陈述此事的过程中,张彦的种种行径已足以证明其不孝之实。

    即便只是放纵原配作恶,未及时约束,以致生母险些丧命,便已是大不孝了!

    且经此一辩,即便没有证据,其谋害亲母的恶名也必然会被传开——

    程然深深地看了张敬一眼。

    而后,看向脸色发白的张彦。

    律法虽无法定其罪,只能与牢狱生活失之交臂,可其罪行,已在人心。

    且不提言官的弹劾,单说他今日离开此处,日后也休想再能抬得起头做人了。

    依大靖律法,谋害父母,已杀者,则判凌迟之刑;若未致死,则判处绞刑;

    即便是过失杀人,也要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如张彦这般,无法证明有谋害之举者,只定为不孝不敬,亦要杖责六十,再交由父母与族中处置。

    程然下令,命人将张彦拖下去,当众杖责。

    围观者唾骂之余,又觉得大快人心。

    “侄媳妇,二郎,三郎。”此时,族长语气悔恨地开口说道:“此事是族中失察了,竟遭其蒙蔽——今日,我便当众写下除族文书,将张彦从族中除名!”

    其余族人皆点头,或表歉意,或指责张彦。

    “果真都是一路货色。”宋氏冷笑着低声说道。

    说话间,下意识地朝着身边看去。

    三丫头呢?

    阿荔也不见了。

    “可瞧见三姑娘了?”宋氏连忙朝着身边的丫鬟问道。

    丫鬟答道:“三姑娘去买糖葫芦了——”

    刚刚有个卖糖葫芦的老伯经过这里,吆喝得极大声呢,只是被差役赶去了外面,三姑娘便带着丫鬟追出去了。

    宋氏听得一窒,往外面看了一眼,不由叹了口气。

    这丫头真是分不清轻重。

    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瞧,还吃什么糖葫芦啊!

    糖葫芦什么时候吃不得,热闹错过可就没有了。

    堂内,张峦嘲讽地道:“诸位何必再假仁假义,你们此时将张彦除族,不外乎是因为见他已无利用价值,又不想被牵连罢了。”

    “你这是什么话?”

    族人们纷纷变色,暗暗交换着眼神。

    他们如此好声好气,便是暗示张峦,此事若能就此揭过,族中也不会再提要将他们除族之事了。

    可张峦半点不愿顺着台阶下……未免太不明利弊了!

    遇上不识好歹的人,真是令人头疼。

    “侄媳妇,既此事大人已有公断,那其余事宜,我们不妨回去之后再行商讨。”族长转而向张老太太说道。

    毕竟是个年纪大的,多少应该比年轻人懂些轻重。

    “这可不是诸位与那不孝子勾结在一起,要胁迫我交出房契之时了!”张老太太声音沉沉。

    族人们气得面红耳赤。

    竟是个更加不识抬举的!

    “我们作为长辈,本欲退上一步,息事宁人,以保全你等颜面……可你们既执意不分青红皂白,那今日便只能当着大人的面,说个清楚了!”族长语气慷慨。

    “正有此意。”

    张敬稍作歇息后,重新站了出来,做了“请”的手势:“年长者先言。”

    言外之意,你们老你们先说。

    张彦已经被斗趴下了,还怕这些老糊涂不成,再战一回合,就可彻底了结此事了。

    “即便没有大郎之事,你们出言狂妄,不敬长辈,亦是事实,将你们除族,乃是族人商议之后的决定——你们有什么凭据说我们与大郎勾结,妄图侵吞你们手中的私产?”

    “族长所言没错!那日先是二郎妻室口出狂言,辱骂尊长,云氏不知约束,亦出言不逊!”

    “二郎亦是!”

    “更不必提二房向来奢侈傲慢。”

    指责之言不断,唾沫横飞。

    张峦全然没去听,只拿出手中除族文书:“说得冠冕堂皇,可你们的私心,全写在这除族文书里了!”

    “胁迫我母亲交出宅屋房契,要我二房双手奉上商铺田产,否则便以不孝之名将我除族——在祠堂之内,你们亲口所言,此时却不敢承认吗?”

    说着,呈上了除族文书,交由程然过目。

    程然看罢,皱眉问道:“可有此事?”

    他也不想问这样多余的废话,可不问又不行。

    族人自是不认。

    “定你不孝之名,其中自有原因——你父亲当年被你生生气至疯癫,此事族中之人有目共睹,由不得你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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