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矜贵?

    他定睛看了看张眉妍,不由心生赞同之感。

    这个词,确实还挺传神的。

    分明想让自己显得再柔弱些,却又偏偏放不下那份架子,于是身上便有了一种不上不下又近乎矛盾的气质。

    “你胡说!”张眉妍羞愤之余,连忙否认,并向程然道:“大人,此人未必不是为人收买,刻意污蔑于我!”

    张峦闻言心底沉了沉。

    若说起初在没有确切证据的前提下,他对阿喜的话尚且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眼下,眼见张眉妍心虚慌张至此,他几乎是已经确认了。

    这个侄女的脾性,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若当真是被冤枉,有什么依仗在,绝不至于这般慌乱,说起话来已是颠三倒四。

    “若真是为人收买,只需直截了当地将你指认了便是,又何必如此麻烦!”张峦冷声说道。

    伙计在一旁忍不住默默附和了句“就是”。

    张眉妍目光一阵闪躲。

    张峦此时问道:“程大人,下官有几句话想当堂问一问嫌犯与证人,不知可否?”

    程然点头准允了。

    张大人早该这么干了,光靠他一个人,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当日,你说你不曾去过白记茶楼,那你彼时在何处?”张峦先向张眉妍问道。

    程然吃了口茶润喉,闻言在心底“嘿”了一声。

    上来便设了圈套,张大人可以啊。

    “那时……那时我在家中做绣活儿。”张眉妍颇为紧张地答道。

    “那时?”张峦冷笑问道:“你怎知我说的是哪时?”

    从始至终,不管是阿喜还是那茶楼伙计,都不曾提及过具体时辰,只说午后而已——而张眉妍这般想也不想便作答,甚至不曾问起,已不止是心虚,而是心中已有准确时辰的表现!

    张眉妍脸色一紧,连忙道:“我当日自午食后至日落,几乎一直都在做绣活儿!”

    程然皱紧了眉。

    一整下午都在做绣活儿,这个解释固然也说得通,可那些心态细节上的纰漏,却是骗不过所有人的。

    但可惜的是,这些细节只是一种试探的手段,而做不得证据来使。

    张峦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故而也很平静,只又向那伙计问道:“这位姑娘当日的衣着打扮,你可还有印象?”

    伙计仔细想了想,遂道:“是湖蓝色的衣裙……极普通的样式。”

    并无什么特别和扎眼之处。

    张峦有些失望。

    湖蓝色的衣裙随处可见,即便搜来了,也无甚大用处。

    他昔日这位侄女,倒是颇算谨慎了。

    如此情形之下,张峦未再多问,只朝着程然微微点头。

    程然便分别向阿喜和那伙计问道:“你们不妨仔细想想,可还有其它证据?”

    伙计先摇了头。

    他只凑巧见过一面而已,能记得的只有这么多了。

    阿喜顿了顿,亦是道:“……暂时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因此,愈发认定了张眉妍一早就只将她当作替罪羊来看待的打算。

    程然听得此言,便未有再急着多问,转而向阿喜印证道:“你说你下毒毒害张家大公子,乃是受了张氏怂恿,毒药亦是张氏所给——那么,你毒杀澜鸢之事,可也是张氏的授意?”

    阿喜摇头。

    “毒杀澜鸢,是我一人之意。”

    只是用的也是张眉妍给她的毒药罢了。

    在此之前,她不是没有对澜鸢动过杀心,只是没有能让自己干净脱身的法子,一直也迟迟下不了决定而已。

    那包毒药的出现,无疑是一把送到她手中、自认为极合适的刀。

    只是这刀难以把控,最终杀了别人,却也杀了自己。

    程然听罢,拍了惊堂木。

    “来人,将罪犯阿喜押入天牢——嫌犯张氏,亦羁押至牢内听候再审!”

    张眉妍大惊失色。

    “难道单凭这些微不足道的证据,大人便要定我的罪吗?如此之下,公正何在?”

    “本官何时说要定你的罪了?这些证据,确实不足以定罪于你,但也可证你嫌疑极大——羁押再审,是在规矩之内,最是公正不过。”程然肃声提醒道。

    两件毒杀案,短短一两个时辰内,能查到如此程度,已算得上是进展极快的。

    许多证据,需要逐步去搜集。便是犯人,再审之下,也能挖出不少新的关键证词。

    所以,即便当堂定不了张眉妍的罪,可只要她的嫌疑一日不被洗脱,衙门便有足够的理由羁押她,并彻查她近日来的一举一动。

    而如此之下,查明真相不过只是迟早之事。

    这也是张峦和张眉寿等人冷静以待的原因。

    在重审期间,衙门会彻查,他们张家也不会闲着。

    况且,程大人的办案能力与公正程度,向来是众所皆知的。

    正因将张家人笃定自若的态度看在眼中,邓誉着急之余,不禁揣测良多——

    妍儿妹妹重审期间,谁知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若说这一切,皆是张家人的圈套,只为将张彦一房赶尽杀绝——这样不切实际的假设,他是断然不会去做的。

    说句难听的,张彦一房如今沦落至此,根本不值得张家人拿张秋池的前途来换。

    邓誉自认还算清醒明智。

    所以,事实多半就是那旧婢出于怨恨,而向张秋池下手。

    又因不肯供出毒药的来处,便借此污蔑妍儿妹妹……毕竟往细了说,她们之间,也有旧仇在。

    但除此之外,他心中还有一个“可是”——

    第459章 可否作证

    那便是——张家人会不会明知妍儿妹妹是被冤枉的,却要将计就计,执意去坐实她的罪名?!

    大费周章的刻意陷害,尚且不至于,可顺水推舟的恶意,却并不少见!

    在重审期间,谁又能保证张家人不会从中做下些手脚?

    而妍儿妹妹势单力薄,今日在舆论之上必然又占了劣势,张家想做些什么,根本是易如反掌……

    邓誉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

    可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是,他这句话刚在心底落音,很快就有了表现的‘机会’。

    堂中,在程然已喊了“退堂”之后,张眉妍眼见要被官差押下去之时,却忽然大声开了口。

    “大人,若是我能证明青梅所言,根本是在撒谎呢?!”

    程然眉头一皱,看向她。

    只听张眉妍又急声说道:“若我能证明自己那日根本不曾去过白记茶楼附近,是不是便足以说明青梅在污蔑我,刻意包庇真正的同谋?如此一来,就可证明我是清白的?”

    程然略一沉吟后,微一点头。

    阿喜声称自己在白记茶楼后的竹林内见到了张眉妍,并拿到了毒药——这是决定性的证词,也是阿喜唯一能通过白记茶楼的伙计来证明自己见过张眉妍的途径。

    若是证明阿喜在此之上撒了谎,决定性的证据被推翻,那么从大靖律法上来说,这确实就是污蔑。

    而被污蔑者,自然是清白的。

    况且,如今除此之外,也并无其它明确的证据能再证明张眉妍有嫌疑。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张眉妍必须拿出极有说服力的证据,来推翻阿喜的话。

    “前日里,我根本不曾离开过家中!我父亲和弟弟,都可以证明!”

    “……”

    程然不禁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他都准备好接受反转了,结果却给他听这个?

    她兴许是对世人的智商有什么误解吧。

    “你父亲兄弟,皆算不上证人。”

    甚至严格来说,她家中的下人都算不上——但他方才已经了解过了,张彦一家自从去了庄子上之后,很快就败光了积蓄,仆人丫头皆先后被逐卖了。

    如今,庄子上只住着他们三人而已。

    张眉妍闻言,微微咬紧了下唇,下一瞬却是偏转了头,看向堂外。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堂外那名少年的身上。

    邓誉清楚地从她眼中看到了泪光。

    偏那眼泪似落不落,更显得可怜之极。

    阿荔见状,忍不住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睛——没办法,她看得眼睛直发痒。

    张眉寿不免嗅到了一种好戏开锣的气息。

    “那日……邓公子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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