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张眉寿这般问,十一的眼神闪了闪。

    他算是看明白了,张二姑娘是想从他这里套出什么证据来……且是光明正大地套,而并无意利用他来做伪证去指认谁。

    事情已过去了数日,官府必定一直在查,张家既有此举,岂不等同是确认了张眉妍便是凶手,只是没有实证而已?

    这种认定,不像是有意报复。

    也就是说,张眉妍极有可能真的就是幕后主使,害了张家大公子在前,又拖着他家公子做伪证在后……

    那……此事一旦被拆穿,他家公子需要承担的后果,岂不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到时,只怕就不止是丢名声那么简单了……

    张眉妍所犯……可是谋人性命的大罪!

    十一这般想着,只觉得头皮发紧,许多到了嘴边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张二姑娘若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证据,借此定了张眉妍的罪,那他家公子又岂能不受牵连——照此说来,他不还是等同要害了公子?

    他下意识地摇头,口中喃喃道:“我不能说……”

    张眉寿冷笑了一声。

    不能说?

    这个好办。

    她看向阿荔。

    阿荔会意上前,摸出一把匕首,横在十一脖颈一侧,语气嫌弃地问道:“现在能说了吧。”

    姑娘救了他,就是拿来用的,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十一瞪大眼睛,颤抖起来。

    惊慌无助之下,他看向范九。

    “范九大哥……”

    范九叹了口气,似有不忍地看向张眉寿:“姑娘,他既不想说,便不必再勉强于他了——”

    听得这道温和的声音,十一险些落泪。

    “匕首杀人,太过费力。我好歹同他相识一场,不如就劳这位身手不凡的小哥给他一剑,叫他痛痛快快地去吧。”

    范九说话间,看向了祝又樘身边站着的清羽。

    十一只觉得头顶炸开了一道响雷。

    他……他听到了什么?

    “也好。”祝又樘点了头。

    清羽便立即拔剑上前,锋利的剑尖抵在了十一的后心处,稍一用力,十一便立即疼得求饶:“我说,我说!”

    “这就对了嘛。你家公子既是那般心善正直,想来也不会怪你的。”阿荔将匕首收起。

    清羽也面无表情地收了剑。

    方才动手时,他本想说些威胁的话,可措辞了好半天,也没想到像样的。

    待回去之后,还要多准备些才好,以备不时之需。

    十一颇有种死里逃生之感,浑身冷汗淋漓,却不敢再有片刻耽搁:“若论起那位张姑娘的异样之处,委实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异常的……”

    “不仅爱作戏,装柔弱,还时不时便要扮可怜,在我家公子面前一个模样,在父亲兄弟面前又是另一副面孔——还总暗示我家公子她日子辛苦,手头拮据……”

    唔,还别说,这些憋在心底许久的话,此时终于同人说了出来,还怪痛快的。

    十一渐渐歪了题。

    张眉寿听得皱眉。

    这些谁不知道?便是猜也猜出来了,还用他说。

    她正要问的细致些,却听十一忽然道出了一个极有用的线索来——

    第483章 证据

    “平日里都不知拿了我们公子多少银子,便是那些赌债也是我家公子给还的,单是这些还不够,素日里还总有她占不完的小便宜——但凡我随着公子去了她那里,她家中缺了什么,多半也要状似无意地透露给我家公子……”

    同为女子,阿荔听得脸热又咬牙。

    这做派,还能更丢人些吗?

    这些人难道就指着从男人手里哄出的好处过日子?

    她不禁又想到了棉花那便宜妹妹。

    真的好想将她扔到张眉妍身边儿,摁着头叫她俩拜一拜!

    还有棉花那傻子,她迟早要狠揍他一顿才好!

    “偏生我家公子总要上当,她缺什么,公子当即就要差了我去帮她买回来……什么针线花布,油盐酱醋,便是她那酒鬼父亲病时的药,我也是帮着抓过的——她嘴上总说一定会归还给我家公子,可至今也没见她还过一文钱。”

    且她自己连账都不记,还敢说有意归还?

    她怕是一早就打算好了,想要用自己来还吧?可她真当觉得自己能值这么多银子?

    那些比她样貌还要出色的丫头们,人牙子那里才卖二十两一个呢!

    十一想到这些,总觉得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他似乎说太多了吧?

    咳,反应他现在是被人威胁,也不是自愿说的。

    嗯……这么一想,良心上果然好受了很多。

    十一还要继续往下讲,却听张眉寿问道:“你方才说,你曾替张彦抓过药?”

    十一点头。

    “可还记得是治什么病的药?”

    “抓了不止一回两次,似乎有治咳病的,也有调理身子的——”十一回忆着说着:“对了……还有些是治他那旧疾风寒腿的。”

    他的记性在邓家一众小厮里,向来是出了名儿的好。

    张眉寿已经精神一振,看着他问:“你说张彦患有风寒腿?”

    十一毫不犹豫地点头。

    “说是患了三年多了,时常会犯,常是离不了药。”

    张眉寿立即问道:“你最后一次替他们抓此类药,是在何时?去的哪家药铺?你可识字认药方?”

    雪上一枝蒿……便有祛风胜湿,散寒止痛之效!用于风寒腿发作,应是极妥帖的!

    她忽然问了这般多,十一怔了怔,才道:“最后一次大约是十多日前了,我同福安堂的伙计相熟,每每抓药都是去那里……”

    至于认字——

    “倒跟着公子识了些字,但那些药方,我却并未细看过。”

    毕竟谁没事儿会去留意这些?

    不过,张二姑娘为何会问这个?

    这同这桩案子,难道有什么关连吗?

    祝又樘听罢这些,看着张眉寿道:“十多日前,又是相熟的伙计,若我们将程大人手中的那张药方取过来去福安堂,未必问不出线索。”

    若那伙计能记得经十一之手抓去的药,比张眉妍所写的药方中多了一味雪上一枝蒿,那便是他们要找的证据了。

    张眉寿点头。

    事到如今,这是最可行的法子。

    她正待问十一与之相熟的伙计是哪个时,却听范九忽然开口。

    “药方……可是此前你身上带着的那些?”

    这话是向十一问的。

    十一闻言一愣,而后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怀中。

    对……那些药方,他曾是贴身带着的。

    可眼下他身上的衣物,显然是里里外外都重新换过了——

    张眉寿看向范九。

    范九忙道:“将十一带回来的那晚,他浑身皆是血迹,我替他换衣时,在他身上发现了一沓旧纸——那里头,便有几张药方。”

    当时他还当是这小子这几年在邓家发了财,怀里头揣着的都是银票呢。

    十一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下只点头附和着范九的话:“是……那药方,正是我替他们抓药的药方。”

    “药方现在何处?”张眉寿忙向范九问道。

    “姑娘稍等等。”

    范九转身去了窗边的红漆高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一只匣子。

    匣子上着锁,钥匙他贴身放着。

    匣子里,都是些十一当日身上带着的东西。

    范九将他所说的那一沓纸,取了出来,交到张眉寿面前。

    “姑娘请过目。”

    张眉寿接过,将最上面一张纸展开之后,入目只见是稍显笨拙的字迹,其上记着的竟是一条条账目。

    十一解释道:“这些是我偷偷瞒着我家公子记下的,皆是那张姑娘欠我们公子的……”

    那张姑娘不是说要还么,他就要一笔笔地记下来,叫她到时一文钱也别想赖得掉。

    张眉寿多看了他一眼。

    这般尽心又细致的小厮,可惜跟错了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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