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一时心绪乱极,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敢问季大夫口中的姑太太,家中可有长相相近的姐妹吗?”见田氏神情,一旁的张眉寿试探地问。

    “二姑太太这一辈,其上有一位长姐,乃是南家上一代传承嫡女,两位姑太太性情皆是坚韧要强,但长相却称不上如何相似。”季大夫答罢,不禁问道:“不知张姑娘为何会问起此事?”

    “随便问问而已。”

    张眉寿接着问道:“那不知二姑太太可有一位孪生姐妹吗?”

    季大夫听得这个问题,来不及去细究对方的敷衍,不禁微微皱眉:“……孪生姐妹?”

    田氏适时出声:“此事关系重大,筠叔若知道些什么,还请如实相告。”

    季大夫看了她一眼。

    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总归都是旧事了。

    “我曾听父亲说过,当年二姑太太出生时,确是一对双胞姐妹,但那一位生来便患重疾,没过几日便没了。”他道:“因族中将此认定为不详之事,是以知晓之人并不多,对外只称诞下的只二姑太太一位嫡女而已。”

    田氏听到这里,颤颤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如此——

    孪生姐妹,其中一个以“早夭”之名被“遗弃”,多年后,姐妹二人各自诞下一女,皆肖其母,因此长相近似……

    她的母亲,实则是她的亲生姨母啊。

    所以她既能在长相上瞒过南家众人,代替了真正的南瑜,又能够饲育百日蛊,不被人察觉异样。

    “只是此事乃南家秘事,张姑娘是如何知晓的?”看着坐在那里的少女,季大夫满眼狐疑。

    张眉寿认真反问:“季大夫是对我打算派人将你护送回定国公府的安排不满意吗?”

    许多事情她不想一一说明,但又实在懒得去费脑子扯谎了。

    总归她想问的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季大夫只觉得一口血哽在了喉咙处。

    这是连敷衍都懒得再敷衍了,直接威胁上了?

    “大小姐为何会问起此事?”

    对于对方这种简单直白的威胁,不甘心却又受制于人的季大夫默默决定换一个人问。

    “是近来想到了一些旧事……疑心自己并非是母亲亲生的。”田氏苦笑着,似开玩笑一般。

    季大夫一愣之后,不禁叹气。

    “大小姐怎能这般想?”他无奈道:“姑太太待大小姐确实严厉了些,又无暇陪伴太多,但自从大姑太太远嫁之后,大小姐小小年纪被选为了传承嫡女,一概事务皆是由姑太太在料理,着实也是分身乏术……大小姐还当多加体谅才是。”

    只不过……

    姑太太人都死了,大小姐还在这儿计较这些,看来真是闲的不轻啊。

    田氏垂目不语。

    看来姑娘应是已经看出来了,季大夫对其余内情并不知晓,是以才不曾多问。

    想来也是,如此绝密之事,就连她那位小舅舅都被蒙在鼓里,季大夫就更加不可能会知道了。

    能问到这些线索,已是极凑巧了。

    田氏想着这些,眼神却忽地一变。

    不对——

    她忽而抬头看向季大夫,问:“筠叔方才说……我姨母远嫁了?姨母不是在族中患病去世的吗?”

    她姨母名唤南娉之,乃是南家上一代资质出众的传承嫡女,不仅在修习蛊术上极有天分,还极擅占卜之术。

    季大夫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但想一想,也没什么必要再瞒着。

    “患病去世只是为了避人耳目罢了。实则当年大姑太太已有心悦之人,执意要嫁,因那人身份有些特殊,不得已之下才借病假死,以便更名换姓嫁与对方。”

    田氏听得大为意外。

    竟有此等内情?

    “那姨母如今可还活着?”

    季大夫叹了口气。

    “大姑太太当年所嫁,正是京城白家、那位因私造兵器被举族抄灭的兵部侍郎……”

    田氏神情大滞,这几番死而复生,生而又死,叫她一时有些不大能反应得过来。

    张眉寿吃惊之余,却也忽而恍然了。

    怪不得——

    第858章 认亲

    大姐曾说白家公子手臂上有着一块月牙形的胎记,而田氏手臂上同样也有。

    原本她还奇怪怎会有这样的巧合,眼下想来,田氏与白家公子称得上是嫡亲的表姐弟,身上遗有相似的胎记倒也能解释得通了。

    只不过……如此说来,白家公子岂不要成了他兄长甚至是殿下的表舅舅?

    还有婉兮兄妹——

    但大家都是年纪差不太多的人,一圈人都是表兄弟,怎么偏偏白家公子做了一群人的表舅呢?

    这叫人头痛的辈分啊……

    张眉寿在心中将这些关系默默捋了一遍。

    一刻钟之后,棉花送走了季大夫。

    张眉寿去了骆抚院中下棋。

    “那日说要你陪我下一局棋,你口中答应着,却还是一声不吭地溜了,今日怎有了这份闲心?”骆先生边落子边问道。

    女孩子紧跟着落子。

    “殿下叫人传了话,说今日要过来的,总归等着也是等着。”

    骆抚闻言神情一凝,抬眼瞪向她。

    非得这么直白吗?

    就不能考虑考虑老人的心情,说点好听的?

    往前有求于人的时候,那些拍马屁的话说起来不是一套又一套的么?

    骆先生心中存气,在心中暗道一声:今日这局可不能再让着这丫头了。

    “听说先生打算回苏州?”张眉寿随口问道。

    骆抚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总归先生回去也没什么要紧事,怎不在京中多住些时日?”

    “你怎知我没什么要紧事?”

    好像他就没正事可做的了似得。

    ……但确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了。

    主要是这一住便是半年余,起先还有个替老夏复画亡妻画像的由头,如今确实也想不出什么借口再住下去了……他好歹是个文人,可断做不出那等死赖着不走的事情。

    “有什么要紧事须得先生亲自回去?”张眉寿笑着道。

    这老先生常年独住,无亲无友,哪儿有什么要紧事啊。

    是以不待他回答,便往下讲道:“这处宅子横竖也算清净,先生住在这里,轻易无人能打听得着。作画也好,静养也罢,都是极适宜的。”

    骆抚皱起眉来。

    啧,这话他听着怎么有一种金屋藏娇的感觉?

    只是这丫头看来也是真心想要留他嘛。

    就此松口的话一时说不出来,但也未有再一意坚持说要走,只状似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题道:“叫人将姓夏的叫过来瞧咱们下棋,他整日闷在院子里胡思乱想,想得多了,有事没事便要闹一场,也是烦人得紧。”

    “夏伯父此时怕是没空过来。”

    骆抚“嘁”了一声,道:“除了发疯之外,他能有什么事情可做?”

    “许是正忙着认亲呢。”

    “认亲?!”骆抚手下动作一顿,满眼意外之色:“人找着了?”

    张眉寿含笑点头。

    无论过程如何,夏伯父晚年得以寻回女儿,都是一件极值得高兴的事情。

    “嘶——还真叫你们给找着了?”骆抚惊奇无比,当即就撂了棋子儿站起身来,“那我可得去瞧瞧才行!”

    “您此时过去,叫他们怎好说话?”张眉寿将人喊住,“再者道,人您也是见过的了。”

    “我见过?”

    “就是住在西院里的那位田婶子。”

    “……”骆抚的神情从惊诧渐渐转变为古怪。

    “你们便是想哄他,好歹也找个接近些的吧?”

    那位妇人无论是样貌还是年纪都未免差得太远,这么随便应付真的好吗?

    “正因不是哄骗。”

    张眉寿语气随意地道:“您且坐下,我与您细说。”

    骆抚满心困惑地坐了回去。

    另一边,田氏犹豫再三,此时不过才刚走进夏神医院中。

    “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同夏大夫讲,不知可否暂时回避片刻?”田氏对守在廊下的仆人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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