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眉寿看着走近的人,有些意外地道:“本以为你今日是抽不得身了,都已是这个时辰了,还跑过来作甚——”

    来来回回的,且想必又是忙了一整日的政事,他这不是找累吗。

    “来瞧瞧蓁蓁安排的如何了。”祝又樘望着她,眼底是淡淡笑意。

    他知道,即便他不在,她也必然能将一切安排妥当。

    但是看媳妇的机会也不是时常都有的,今日既有这么个由头,自也没有理由白白浪费。

    堂内的夏神医听得动静,也走了出来行礼。

    堂中便只余了一位还未被松绑的苏公子动弹不得,以及歪在椅子里睡着了的老太爷。

    张眉寿将大致的经过说与了祝又樘听,连同明日的打算。

    祝又樘听罢点了头。

    蓁蓁这般安排,没什么不妥之处。相反,是十分聪明的。

    他向清羽吩咐道:“今夜多派些人手,定要暗中盯住了。”

    “是。”

    清羽未有耽搁,立即退去了。

    “时辰不早了,在下便先告辞了。”一旁的白景思说着,又朝着夏神医单独行了一礼:“晚辈先回去了。”

    夏神医下意识地想留客。

    他先前已经听知儿说过了,这位公子的生母与知儿的母亲乃是亲姐妹,算一算,是知儿的表弟。

    南家那些当家人做的事情固然叫他不齿,可恩怨同晚辈无关——他作为老姨夫瞧着这孩子,虽是头一回见,却也是极喜欢的。

    只是这一层关系尚未被戳破,他贸然相留怕有不妥。

    然在此时,却听一旁的张眉寿说道:“白公子不妨再等等,有一件事情,还需白公子来帮着印证一二。”

    “张姑娘但说无妨。”

    张眉寿便将今日听来的与棉花身世有关的那一番经过,细致地说了。

    白景思听得诧异,望向一旁站着的年轻人。

    棉花颇觉有些不自在,面上却越发没有什么表情,只从怀中取出了那封泛黄的书信,单手递了过去。

    白景思连忙接过打开。

    哪怕写信之人当年所用是上好的松烟墨,可时隔二十余年,其上字迹也已有些淡了——

    白景思一行行看罢信中所写,心中的震惊愈发压制不住。

    他十岁时便被送离了家中,对二叔的字迹早已没有什么印象,唯一记得的是,同大多数文人一样,二叔的字写得极好。

    但那方褪了色的私人小印,确是二叔的表字。

    再有——

    这信上大致是说,那大他两岁半的堂兄,实为命中有大劫在,二房不得已之下,才将这唯一的嫡子忍痛送了出去。

    “我记得幼时曾听家中下人说起过,我那三哥……是刚满一岁时,便被拐子拐了去,家中一直没能将人寻回。”

    原来……被拐是假,送了出去破劫才是真吗?

    棉花实言道:“我听义父说,我是尚在襁褓中便被他捡回的。”

    他想求的是一个真相,而没有其它心思。

    白景思则看着他问道:“不知阁下身上可有什么胎记吗?”

    所谓尚在襁褓中便被遗弃,这说法兴许只是为了掩盖身世来历而已。

    毕竟一岁的孩子,是不会有记忆的。

    但胎记是做不了假的。

    棉花不假思索地道:“后颈处有一处。”

    白景思握着信纸的手微微一紧,道:“可否方便让我一观?”

    棉花便背过身去,将领口扯松了些。

    见张眉寿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祝又樘不着痕迹地移了半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张眉寿回过神来,无奈地弯起嘴角。

    那边,白景思察看罢棉花后颈处的淡黑色胎记,好一会儿,才道:“想来……确是我家中三哥无误了。”

    见他这般笃信,棉花反倒忍不住怀疑起了真假。

    “按理来说,幼时你应是不曾见过你那位三哥的,如何会这般确定他与我有着同样的胎记?”

    这样的人家里若是孩子幼时走失,在府中应是伤心忌讳之事,想来轻易也不会被提起。

    所以,当真不会是如今白府里太过孤单,对方想将错就错将他骗过去作伴吗?

    见他满身防备,白景思没忍住笑了一声。

    别说,这模样同他那倔性情认死理的书呆子二叔还当真十分相像。

    “当年,我被父亲送走之时,父亲特意同我说过——二叔之子必然还在人世,这胎记的位置与颜色,也是我父亲告知的。”

    第917章 兄弟相谈

    那时他还觉得奇怪,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音讯的人,父亲为何会那般笃定对方还活着。

    且又为何会同即将离家养病的他特意提起?

    后来他想,或许那时母亲已经算出白家的劫难了吧。

    所以才会掩人耳目地将他送走。

    而三哥此前的避劫,或也是母亲的授意……

    所以父亲那时才会叮嘱他那些话,却又并不挑明三哥所在——

    大约是想着,两房的嫡子能活下去便好。

    张老太爷说,父亲母亲是不希望他报仇的。

    自然也不希望三哥过早知晓自己白家人的身份吧——毕竟,平平安安的活着,才能算得上是‘避劫’。

    父亲特意对他有一句嘱咐,或许只是念着若能有尘埃落定的一日,堂兄弟之间不至于落到见面不相识的地步。

    白景思将这些内情与猜测也说明了。

    棉花听罢久久未言,却显然也没了太多质疑。

    一旁的夏神医高兴地道:“如此喜事,不如让老于去炒几道菜,咱们一同庆贺庆贺如何?”

    亲人重逢这种戏码,历来是他最喜欢看的。

    老于微微皱眉。

    馋他的手艺就直说。

    毕竟近来都是那田氏在管着厨房,手艺确实跟他比不了。

    可见自家殿下也点了头,老于唯有去了。

    “不如将老太爷也喊醒吧。”祝又樘望着堂中打呼噜的老人,笑着同张眉寿说道。

    张眉寿点头,示意阿荔去喊人。

    “姓骆的那里有几坛子好酒,我去取!”夏神医心情大好地说道。

    而原本睡得正熟的老太爷蓦地睁开了眼睛,将身上盖着的毯子一把挥落,站起了身来。

    有酒喝还睡什么觉?

    老人家从堂内快步奔了出来。

    一行人就朝着饭厅而去。

    “各位倒是给我松松绑啊!”

    苏公子欲哭无泪地喊道。

    阿荔得了张眉寿的准允,便折了回来将人松开了,只是又冷声交待道:“别出这院子,待会儿自会给你送饭菜过来——”

    苏公子忙不迭点头。

    阿荔转身离去,而后他就听到了院门落锁的声音。

    “……”

    这叫‘别出’?

    便是想出,能出的去吗!

    从净房中出来之后,一天未进食的苏公子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

    好在没多久就有一名仆人给他送了饭菜过来。

    将称得上可口的饭菜一扫而光之后,他躺回椅中回想起了这一日惊险的经历。

    这时,他余光里忽见有一道黑影闪身进了堂内。

    苏公子大惊着望去,却见是那位身穿道袍的老人家。

    “道长……”

    不知张老太爷身份的苏公子满脸的恐惧化作了钦佩与敬重。

    吃饱喝足身上又揣着二十两银子的老太爷走起路来称得上六亲不认,看都没看他一眼,抓起了先前的遗忘在此的拂尘就要离开。

    苏公子连忙抓住了他一只衣袖:“道长留步!今日道长救我一命,苏某都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忙又道:“道长能破得了那国师的妖术,可见本领高深……就是不知能否请教道长一句,若来日再遇那国师施展妖术,我又当如何自救呢?恳请道长指点一二……”

    他颠来倒去地想,还是怕遭到继晓报复,若能不惧那妖术,自然是最稳当不过的。

    所以有没有什么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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