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请九爷借我一把伞。”脸上现在这层妆可是遇水就要掉的,陆湘不想再有任何的意外。

    赵谟点头。

    见他转过身要出去,陆湘又道:“能不能叫外头的宫人都避一避。”

    长禧宫的人都知道赵谟抱了个女人回来,但除了洪安,没人知道是陆湘。陆湘不想惹麻烦。

    “嗯。我叫他们退下。”

    赵谟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他推了门,像是对外头的洪安嘱咐了什么,没多一会儿就拿了一柄油纸伞进来。

    “姑姑,你要的伞。”

    陆湘接过伞,望见他脸上的颓丧,又道:“盼夏安置在长信宫,还请你多多照料。”

    “放心吧,她在长信宫,没人敢为难她。我会叫人给她拨些用度,好好养养。”

    赵谟肯保证,必然不会骗她。

    陆湘放了心,想想,又再补了一句话,“九爷,你年轻有为,前程不可限量,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皇后娘娘全指望着你呢!”

    赵谟听着她的叮咛,今日她已经说了许多遍了,缓缓一笑,“姑姑别担心,我已经明白了。”

    陆湘点头,拿着伞往外走去。

    长禧宫的院子里,果真见不到一个人,她左右看了一眼,低下头,飞快地出了长禧宫。

    赵谟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身影,两只手不自觉地拧紧。

    他明白了。

    他都明白了。

    只有皇帝,才能随心所欲,只有皇帝,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女人。

    ……

    陆湘这一趟从长信宫出来十分顺当,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只在过玄武门的时候,跟值守的侍卫说了几句话就溜回了敬事房,一路上再没碰见熟人。

    回到屋子,关上房门,陆湘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事,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的。

    先是盼夏被打,接着跟赵斐那一番争执,再后来的瓢泼大雨,被赵谟识穿本来面目。

    还好靠着皇帝狐假虎威,镇住了赵谟。

    他以为自己是皇帝的女人,往后应当不敢乱来吧。

    临走时他那个态度,显然是大受打击。

    陆湘长长舒了口气,仰面躺在榻上。

    一时想起盼夏的伤,一时又想起赵斐的病。

    洪安说得那样严重,赵谟却轻描淡写。也不知道怎么地,陆湘忽然很想去瞧瞧赵斐,瞧瞧他到底病得如何重,到底咳得有多厉害。

    也不知道自己收藏的那几颗丹药会不会对他的病有用。

    就这么翻来覆去着,陆湘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主子,尚膳监呈了麦冬菊花粥过来,清热的,用一些吧。”陈锦劝道。

    赵斐今日咳得厉害,喉咙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烧着。

    “主子?”陈锦又试着劝道。

    赵斐没有说话,连着咳了好几声,陈锦悄悄侧过脸,抹了一下眼角的泪。

    “还没到你奔丧的时候。”赵斐哑着嗓子道,“端走。”

    咳得太厉害,似乎喉咙都要咳破了,连说话都困难,哪里还能喝粥?

    陈锦忙道:“主子胡说,我这是眼睛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底下人知道主子喉咙不舒服,这粥熬得细细的,温凉温凉的,不会卡喉咙。”

    赵斐看了看那稠稠的粥,伸手拿起勺子舀了半勺,送到嘴里,一点一点的抿下去。

    陈锦见他终于开始吃东西,稍稍松了口气。

    等到赵斐缓慢地吃了小半碗了,方才道:“主子,先前那边递了话,说听到主子淋雨病倒了,想过来探望。”

    “探望?”赵斐冷笑了起来。

    陈锦见他似乎又有了情绪,忙伸手去替他拍背顺气。

    “我料想主子不想见,已经给回绝了。”

    “她在哪儿?”

    “主子要见她?”

    陈锦吃了一惊。

    主子从来都不会主动说想见,怎么今日……

    “主子,您这身子可不能出去啊,承岚亭那边,风太大了。”

    “我不想找死,带她进来。”

    来长禧宫见?

    陈锦觉得不妥,不过主子的意思没有他回绝的余地,只好点头道,“奴婢这就去传讯。”

    赵斐自己端着粥,将剩下的吃了大半。

    这粥的确是厨房用心熬的,熬得细细的,没有一点点颗粒的感觉,虽然不热了,但也不凉,带着一丝温热气儿,缓缓的从他喉咙过,令他无比的舒适。

    就好像陆湘一样。

    赵斐的眼前又浮现出她在雁池边冲自己大喊的情景,她应该是对自己很失望很生气。可是一下起了雨,她又急匆匆地跑回来找自己。

    到底是放不下么?

    她口口声声说,她自己做不到,可在赵斐看来,她明明就做到了。

    难道她所说的那个人真有其人?

    会是谁呢?叫她那样记挂,那样崇拜,那样……

    赵斐胸口一凉,又咳了起来。

    陈锦正好从外头进来,忙过来替他拍背,等他缓过劲儿,方才道:“主子,人到了。”

    “这么快?”赵斐疑惑。

    陈锦的目光闪了闪,“听说主子淋雨病倒了,她就来了北苑,我起先回绝了她也没走,一直在承岚亭那边坐着呢。”

    赵斐眸光渐渐幽深:“领她进来吧。”

    “真要在长禧宫见她?”

    “不然呢?”今日赵斐淋了雨,除了咳得厉害,身上也是烧得热乎乎的,坐在这里都是全赖身后的枕头垫着,哪里还能出门?

    赵斐虽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却没打算现在就去死,且得好好将息着。

    “奴婢这就去安排。”

    陈锦匆匆离去。

    赵斐方才喝粥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竟觉得有点不舒服,他端起旁边的凉水,喝了一碗,仰头养了一会儿,方才觉得舒服些。

    “主子。”陈锦在外头叩了叩门框。

    赵斐稍稍坐直了,弹指敲了下旁边的铃铛。

    叮——

    殿门推开,便见裹着紫色兜帽的女子,她一跨进门,陈锦便将房门拉拢了。

    女子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惊艳绝俗的脸庞,不是旁人,正是白日里飞扬跋扈的沐青青。

    一望见榻上苍白虚弱的赵斐,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发作得这样厉害?”她快步上前,蹲在了赵斐的榻前。

    “一直都是这样,不必大惊小怪。”赵斐道。

    “哪里是这样?上回在御花园,你还能上堆秀山的亭子里玩,今日……陈锦说你是淋了雨,好端端的你怎么身边不带人?”沐青青说着,竟哭了起来,与平日宫人们所见的沐贵妃全然判若两人。

    赵斐见她趴在榻边痛哭的模样,面色无波道:“你为何要打盼夏?”

    沐青青正抽泣着,听到赵斐的话,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今日你肯叫我来长禧宫,就是因为为了问我这句话?”

    “不全是,你先回答我这句话。”

    沐青青定定看着赵斐,良久,方才冷笑道:“我为什么打她?难道你不清楚吗?凭她那般下作模样,也配在你身边呆着?你居然为她质问我?你居然为她质问我?”

    赵斐轻笑了一下,“她怎么了?若论做事论忠心,比这宫里许多人都要强,怎么?难道你预备把我宫里的人全打一遍?”

    “因为她不安分!”沐青青道,因着勃然大怒,她珍珠似的白嫩脸庞涨得通红。

    赵斐正要说话,突然又咳了起来。

    沐青青忙伸手替他捶背,“你都这样了,能不能别再管这些事了。我求求你,躺下歇着吧。”

    赵斐缓过劲,推开沐青青的手。

    “什么是安分?”

    沐青青没想到赵斐还执意要追问盼夏的事,咬唇道:“她一个贱婢,居然对你有了觊觎之心。”

    “她是我的司寝,伺候我是理所应当……”

    赵斐还没说完,沐青青就捂着耳朵道:“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凭什么,她凭什么能做你的女人?你以后别碰她了好不好?”

    见她愈发激动,赵斐抬眼看向她:“你坐下。”

    沐青青点了点头,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往后,你不要再来北苑,即便是来,我也不会见你。”

    沐青青美丽的双眸一怔,脱口道:“就因为那个盼夏,你要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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