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

    皇帝自私至极,临到死知道自己为人所害,必然在咒骂害他的人,哪里会想到留什么口谕。

    陆湘叹了口气:“可惜了盛公公。”

    盛福全为人圆滑,倒不是什么奸人,陆湘在宫里这么多年,同他尚有几分交情。

    他如今被逼着做了这样的证人,想来是活不成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样的近侍,自来是如此的。”

    陆湘也明白这个道理,历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能够去守帝陵已经是善终了,哪里能求太多?

    “我也只是随便感慨一下罢了。从前在宫里,盛公公还算关照。”

    宫里几个大太监,陆湘只不喜欢封勇礼,盛福全、王德全还有崔直尚算不错。肚子里虽有坏水,到底不会轻易害人。

    赵斐的眸光闪了闪,飘向池塘里的荷花。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他拥着陆湘,便如并蒂莲一般。

    他心中所求,不过如此。

    但别人会这么想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

    京城,坤宁宫。

    正值盛夏,殿中各处摆了冰块,坤宁宫中一派凉爽。

    崔直走到内殿,对皇后恭敬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颔首,放下手中的茶杯,翘首看向门口。

    片刻后,一袭圆领窄袖赤色袍的赵谟便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的仍是往常的服色,只是腰间的玉带,换成了皇太子才能用的制式。如今出了热孝,依着规矩可以除去孝衣,只在袖子上缠了黑纱,以寄哀思。

    昨日朝会,文武百官认同了皇后所说的遗诏口谕,以皇后之名正式册立赵谟为监国太子,行天子事。

    赵谟落座,崔直替他斟茶,默默退下。

    “朝会如何?”皇后笑问。

    今日是赵谟的第一天朝会,皇后自然有些担忧,怕他压不住阵。

    “母后放心,有阁老和公爷帮衬着,一切顺当。”赵谟去年起就开始在吏部行走,朝中官员大都认了个脸熟,也参加过不少朝会,虽然今日是头一回主理,倒不至手忙脚乱。

    “今日都议了些什么事?”皇后问道。

    “把父皇的谥号定了,明日再议后宫分封之事。”

    皇后舒了口气:“忙活了这么些天,今日可以称得上是诸事安定了。”

    赵谟从皇后的声音中听出了疲惫,愧疚道:“是儿子无能,才令母后操劳。”

    “这阵子你操劳的不比我少。”皇后说罢,柔声道,“等百日过后,你便登基,到时候我搬去慈宁宫,有的是清闲的时候。”

    赵谟垂首不语。

    “今日我叫了霜霜过来,跟她说了会儿话,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有她为后,将来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后宫。”

    “儿子明白。”

    皇后见赵谟神色始终淡淡的,叹了口气:“你对霜霜一直淡淡的,我以前没问过,如今咱们算是大事已成,你告诉母后,你心里是不是有别的姑娘?”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赵谟心里激起了万千涟漪。

    他心里的人……

    她应该跟赵斐在一起吧,她喜欢赵斐,赵斐也喜欢她,如今他们同在江南,过的当是神仙般的日子。

    赵谟贵为监国太子,如今是人人艳羡的赢家,却在此刻艳羡起了别人。

    “你心里还真有别人?”皇后望见赵谟神色,当真惊奇起来,“是谁?”

    “都过去了,母后。”

    皇后道:“眼下虽不能做什么,可等你登了基,总要充实后宫的。你先告诉我是谁,我好叫崔直去传个话,省得人家另找了别家。”

    “真不必了,她已经……”赵谟说到一半便没了声。

    皇后叹了口气,既许了人家,自然不能再做什么。

    “这些小事母后不必记挂,儿子还要去内阁商议丧葬事宜,今日不能多陪母后,母后若想找人说话,就把霜霜喊过来。”

    这阵子,宫中事务繁多,赵谟和沐霜霜都搬进宫里居住。

    “不必了,我只是担心你。你既然好,我就放心了。”皇后说着,拍了拍赵谟的手,“从前为了这个位子,你委屈着,我也委屈着,如今你既登上这个位子,往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必再憋屈着了。”

    赵谟淡淡笑着,点了点头,起身朝皇后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坤宁宫。

    刚出宫门,便觉得一股热浪从外头袭来。

    京城靠北,这边都这么热了,扬州应当更热吧。

    不知扬州越王府的冰块够不够用,陆湘惯是娇气的,出了皇宫许是住不惯别的地方的。

    赵谟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可今日皇后勾起这事,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在想陆湘的事。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瓢泼大雨揭开了她的真面目,他拉着她离开,她浑身淋湿缩在自己怀中的模样。

    她那么娇那么柔,该有人护着宠着,可六哥连抱都未必能抱得动她……

    “主子,该去内阁了,沐阁老他们都候着呢!”见赵谟站在坤宁宫门口发了许久的呆,洪安上前轻声道。

    赵谟回过神,迅速收敛了眼神,神情漠然地往前走去。

    很快走过了乾清宫,正要继续往前,忽然有人挡在了赵谟前头。

    赵谟蹙眉,冷冷看向来人。

    挡在赵谟跟前的是一个女子,白衣素淡,未戴钗环,眉眼间透出的媚意却依然恣意张狂。

    沐青青,她怎么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99:六哥都抱不动你。

    66:呵呵,你又知道了。

    第152章

    “贵妃娘娘。”

    见是沐青青,赵谟有些意外,他与沐青青素无交集,突然出现,不知她的来意。

    沐青青半点脂粉也无,浑身一袭黯淡素衣,容颜十分憔悴。

    可她天生的美人坯子,这样看着更加令人生怜。

    她盈盈走上前,朝着赵谟一拜:“太子殿下。”

    这条路并不是后妃们会经过的地方,沐青青是守在这里等他的。

    她有话要说。

    因此,即便他不愿意与沐青青多言,仍是耐着性子道:“贵妃有事?”

    沐青青垂眸不言。

    赵谟见状,只得命洪安退后。

    待到周遭的人都站得远了,沐青青方才道:“我进宫那年,太子殿下曾替人带了句话给我,今日我来,便是想告诉殿下,我想好怎么答了。”

    赵谟惊讶地看向沐青青,万万没想到她拦住自己竟然是要说这话。

    当年,岳天意痴迷沐青青,在沐青青进宫之后,仍是不要命的喜欢她。

    因着年少轻狂,要赵谟去帮忙问沐青青,愿不愿意同他一起远走高飞,赵谟亦是年少,便陪着他发疯,当真在宫里拦住了沐青青,替他带了话。

    沐青青当时不屑一顾,还笑得张狂,将赵谟奚落了一番。

    赵谟大怒而归,劝岳天意死了这条心。

    但赵谟万万没想到,今日沐青青居然拦住他,说要回岳天意的话。

    这个女人……父皇一死,她就不甘寂寞做太妃了吗?

    赵谟恨不得将她一脚踹开,偏生他当年的确带过这样的话,只能耐着性子道:“沐青青,此一时彼一时,都过了这么久,说这些话有意思吗?你把父皇当成什么人?你又把天意当成什么人?彼此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沐青青轻笑一声:“别人若是这么说也就罢了,太子殿下应当十分清楚我是怎么被人送进宫的,难不成只能你们算计,不能叫我算计?”

    赵谟微微一怔。

    当初利用沐青青离间皇帝和四皇子的事,赵谟是知情的,虽然这事是皇后和赵斐做的,但赵谟的的确确是全程知道的。

    “先帝这么多妃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沐青青笑意吟吟,振振有词。

    见赵谟不说话,又道:“殿下不必惊讶,我只是让你带个话,又不是叫你把他捆了来。他若是想井水不犯河水,我哪里惹得着他?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蚂蚱。”

    如今这座皇宫,是由皇后和赵谟说了算,再不是从前让她可以任意妄为的皇宫了。

    “你留在宫里,母后和我,都不会为难你。”

    沐家拥立有功,沐青青是霜霜的堂姐,皇后再是不喜,也不会对沐青青怎么样。至于赵谟,他虽然厌恶沐青青,却跟她无仇无怨,一旦他登基,自然会依例尊沐青青为贵太妃。

    “太子殿下若然仁慈,便请把我的话带到吧。”

    沐青青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赵谟看着她的背影,生平头一次对沐青青有所改观。

    至少,她在竭尽全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好。

    父皇已经驾崩了,比起做一个虚有其名的贵太妃,倒不如扒上前程无量的岳天意。

    “主子。”洪安见赵谟又站着不动,忙上前想提醒他内阁的阁老们都在前头的武英殿等候着。

    “派人去镇国公府送个信儿,说我要过去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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