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问自取是偷盗,将顾明轩堵得哑口无言。

    眼前的这个明艳少女,再不见半点当初对他的柔情蜜意。

    顾明轩心中莫名烦躁,道:“你莫要欺人太甚,你身后虽有宗正府萧家替你撑腰,可我顾家亦是百年世家,门第清贵,不是严家那种能被你随意欺辱的。”

    未央轻挑眉,道:“这是自然。天下谁人不知,昆吾顾家,最是清贵。想来颇为清贵的顾家,也不会贪图我的那些银钱。”

    顾明轩被噎得一滞,终于想起,未央最是牙尖嘴利,与她争辩,只会自取其辱。

    但归还嫁妆,那是万万不能的。

    顾家被未央讨回嫁妆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顾家如何在朝中立足?

    更何况,清贵世家,清在前,贵在后,严梦雅带过来的那些嫁妆,刚好补上了顾家开支甚大的窟窿,今日他纵然有心归还,只怕府上也拿不出许多银子来。

    顾明轩心中烦闷无比,只想将未央打出门外,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进来。

    顾明轩正在气头上,正欲喝骂小厮,小厮贴身向前低语说了几句,让顾明轩的怒火一扫而空。

    “不就是嫁妆吗?”

    顾明轩道:“你既然前来讨要,我还你便是。但我眼下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无心与你核对嫁妆单子,你将所有嫁妆折算成银两,我写个字据给你,待我忙完之后,再将所有嫁妆归还于你。”

    顾明轩一改态度,让未央颇为意外,但顾明轩同意归还嫁妆,且又愿意立下字据,她不好再咄咄逼人,只在萧飞白与李季安的见证下立了字据,约定十日之后再上门索取嫁妆。

    未央出了花厅,顾明轩再掩饰不住面上喜色,让小厮备上快马,纵马狂奔向钧山方向而去。

    然在出府的那一刻,他又略做调整,做出一副悲伤凝重的神情来。

    今日的一时之辱算甚么,太子马上快不行了,天子年迈,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此时也昏迷不醒,眼下钧山行宫乱成一天,全靠晋王在主持大局。

    储君病入膏肓,天子行将就木,这大夏江山,很快便是晋王的囊中之物。

    只待数日晋王登基,他有的是法子收拾未央这个贱人!

    顾明轩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未央方从一旁的小巷走出来,手指紧紧握着帕子。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天子薨逝,天子崩天,晋王位尊九五,顾明轩作为晋王账下红人,又有从龙之功,很快便权倾天下。

    她将顾明轩得罪得这般彻底,顾明轩怎会轻易放过她?

    必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去钧山行宫。

    可能帮她的李季安在刚出顾家门时,便被宗正府的人急匆匆请走,眼下站在她面前的,只有萧飞白一人。

    萧飞白会帮她吗?

    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书中晋王登基之后,萧飞白便是晋王麾下第一悍将,南征北战,荡平敌寇,世人赞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乃是大夏百年来最强之将。

    晋王对萧飞白有知遇之恩,萧飞白怎会背叛晋王?

    未央秀眉微蹙,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的犹豫落在萧飞白眼中,萧飞白刷地一下打开折扇,眉梢微挑,轻笑着说道:“未未可是遇到了为难之事?”

    “若是为难,便说与舅舅听,舅舅替你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何晏:……劳资请你来帮我媳妇儿的,不是让你来撩我媳妇的

    第17章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舅舅关心外甥女的话,却被萧飞白说得黏黏糊糊,若是在以前,未央必然是极度反感的,可是在现在,太子出事,天子年迈,晋王即将问鼎帝位的情况下,她哪还有心思去在乎萧飞白说话的语气?

    她只在乎萧飞白说了什么。

    “舅舅此话当真?”

    未央问道。

    说完这句话,她在心中默默地向母亲萧衡赔罪道歉——并非她有意向母亲生平最恨之人交好,而是行事不如人,她不得不低头。

    她实在没有无底线宠爱自己的父亲,又没有百般维护自己的兄长,她只有想置她于死地的严家人,与只待晋王登基便会对她痛下杀手的顾明轩。

    她委实有不起母亲的刚烈性情。

    听未央终于唤了“舅舅”二字,萧飞白眸光轻转,似是颇为满意,道:“自然是当真的。”

    “那便好。”

    未央松了一口气,道:“请舅舅带我去钧山行宫。”

    太子不能死,晋王更不能位尊九五,无论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天下。

    太子仁厚,在朝中素有贤名,晋王虽说现在做事勤勉恭谨,但登基之后,本性便彻底暴露出来,若非外有萧飞白替他荡平四海,内有何晏大权独揽,中间又有顾明轩辅佐理政,只怕这大夏江山早就换了人坐。

    萧飞白挑了挑眉,道:“你去行宫做什么?”

    未央道:“顾明轩这般匆忙出府,直奔行宫,行宫必然出了大事。”

    萧飞白便明白了,未央是怕晋王登基后顾明轩仗势报复她。

    这个小丫头,倒比他想象中的要灵透。

    何晏眼光不错,瞧上的人不是绣花草包。

    萧飞白收了折扇,习惯性地想去敲未央的额头,忽又想起她似乎不喜欢旁人与她太过亲近,只得收起心思,道:“去行宫倒也不难,只是你需换身打扮。”

    宗正府与顾家都得到了消息,想来萧家催他去行宫的人也快到了。

    事关谁人继承大统,稍微在华京城有点名字的世家子弟,都会被家族召唤赶赴行宫——新君登基,可是九州为之震动的大事。

    萧飞白看了看未央,道:“不过事关册立储君,你纵然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未央抿了抿唇,道:“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我不能洗颈就戮。”

    在祠堂等死的困局都被她破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钧山行宫纵然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上一闯。

    萧飞白手指转着描金折扇,忽而有些明白,何晏究竟看上了未央哪一点。

    ——未央身上哪怕身处绝境也绝不服输的韧劲儿,与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血路的何晏身上的偏执,似乎颇为相似。

    萧飞白道:“我带你去。”

    “多谢舅舅。”

    未央连忙谢过。

    木槿懂医,且出身宗正府,颇知天家规矩,从霜会武,能避免很多麻烦。

    未央斟酌之后,决定带着木槿与从霜去钧山行宫。

    不多时,萧家随从来找萧飞白,让萧飞白立即去往钧山。

    萧飞白道:“是否与二婶娘同去?”

    随从道:“宫中催得急,县主先行出发了。”

    萧飞白与未央对视一眼。

    嫁于列侯的天家宗室女都被叫了去,看来太子的确是撑不了太久。

    萧飞白挥手让随从退下,未央三人迅速换上萧飞白随从的衣服,跟着萧飞白去往钧山。

    萧飞白出身世家,平日里出行都会带上一群侍从,他自己风流倜傥,身边带的随从也是眉清目秀的,未央三人混在他的随从之中,旁人只道萧飞白的眼光越发出挑的了,并未往女扮男装的方面想。

    临近傍晚,萧飞白一行人抵达钧山行宫,然而刚下马,便被卫士们拦下了。

    卫士道:“晋王有令,出入行宫之人只能带四名随从。”

    自古以来,皇位交替最易出现兵变,晋王不许进出行宫之人带随从,便是有意将行宫里的人控制起来。

    萧飞白眉梢轻挑,声音带了几分揶揄:“晋王?”

    “天子太子具在,何时轮到晋王号令禁卫军?”

    未央有些意外。

    萧飞白与晋王的关系,似乎并不是书中的君臣相和——若萧飞白早与晋王暗通款曲,在听到晋王越俎代庖时,绝不会有这般玩味的表情。

    未央心中微喜,此时的萧飞白尚未成为晋王的人,她或许能说服萧飞白,让萧飞白与她一同对付晋王。

    但连守宫门的卫士都对晋王听命而行,只怕行宫内的情况更是不容乐观。

    未央心中越发不安。

    卫士深知萧家乃当世名门望族,哪怕是萧家的一个外室子,也不是他所能得罪的,便放柔的声音,道:“属下只是听命行事,萧公子莫怪。”

    说话间,宫道处走来一个内侍,看萧飞白被卫士拦下,掐着兰花指用浮尘戳了一下卫士,声音尖细:“作死呢你,连萧公子都敢拦。”

    内侍是殿前伺候的,卫士不敢造次,连连退后。

    内侍喝骂完卫士,又对萧飞白笑道:“萧公子,您快进去吧,何世子在里面等着您呢。”

    听到何世子三字,未央秀眉微动。

    何晏比她想象中的更得天子宠信,居然能使唤得动殿前伺候的内侍。

    萧飞白与内侍寒暄两句,大步走进宫门,一边走,一边问道:“我家婶娘在哪个宫殿?”

    内侍道:“县主在兰台殿陪公主说话呢。”

    当今天子原本有十几个子女,然而年久日深,皇子公主们病的病,伤的伤,膝下只剩太子与一位公主。

    而今天子太子昏迷不醒,公主悲伤难以自制,天家宗室女陪在公主身边,倒也颇为正常。

    萧飞白颔首,随手点了未央,道:“你去婶母那里说一声,她让我给她做的事情我做成了,让她日后莫再天天派人催我了。”

    未央便知萧飞白这是有意在给自己创造机会。

    大夏女子地位颇高,出过数位摄政公主,在天子太子不能理政时,往往是公主们站出来主持大局,而今天子膝下尚有一位公主,怎么都轮不到晋王在这指手画脚。

    除非是,这位公主已经被晋王控制起来了。

    未央眸光轻闪,连忙应下,正欲要往兰台殿而去,却被内侍笑眯眯拦住了。

    内侍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何世子都不好在行宫随意走动,这才遣了奴婢来寻萧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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