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致霆眯起眼,不信似的盯了几秒,一明一暗的僵滞间,他的嘴角渐渐咧开,胸膛跟着震颤起来。

    笑声像尖刀一样刺入白语薇的耳膜,她心烦意乱,受够这种牵扯不清,她需要他一句保证,就像结婚两年没有打扰她的保证,白语薇低声求和,“汪致霆,我栽了就栽了,至少栽在我愿意的地方。美国的事抱歉,是我失控,现在我已经能接受了,如果你一定要惩罚我,我……”她抚向小腹,咬牙想下苦肉计。

    可汪致霆此刻没有心思听她说话,他被眼前的肾上腺素冲昏了头脑。

    他指尖附至她唇边,煞有介事地“嘘”了声,轻轻抚弄她后脑的软发,“我跟你说一件事,之前我特别不可思议。”

    白语薇力小不由人,也不愿此刻大力,怕伤了自己,无语地扭扭肩,“什么?”奇奇怪怪的。

    “你订婚后,我寄了个东西给陆淮修,你说......”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开始颤抖,仰起脸望向他,汪致霆盯着风头里一脸冷色的他,挑衅地扬扬眉,“他看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写小说只是讲述,而非宣扬。

    第31章 背德男女

    ——“有句话没听过吗, 女为悦己者容, 男为悦己者珠。”

    ——“靠,汪家小二真是为了女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谁啊?这么魅力?”

    ——“以前为了个白语薇,这回是谁啊?”

    没有不透风的墙。

    夜幕深重, 排排桩桩的枯木虬枝在灯火与暗空的掩映下, 于地面、堡身画上狰狞错叠的黑影, 两个在灌木丛边抽烟的男人正吞云吐雾地交流。

    抽烟男人旁边的石凳上猫坐了个女人, 身子娇小, 嗓音尖细, “我上次听我朋友说,他清明那会在美国呆了半个月, 家里出事都不肯回来, 据说就是跟那个女的在一起。”

    陆淮修面无表情地疾步向前,踏至台阶脚步猛地一滞, 又摇了摇头。

    只是再抬脚, 若有千斤重。

    ***

    景湾山庄“城堡”今日名流云集, 较前阵鼎山塔园只请名媛商客的慈善拍卖盛大数倍,空旷的宽路左右两旁停满保姆车, 一片黑色在路灯下锃亮。

    小王是个八卦人士,抓着手机聚精会神刷着今日的到场明星, 头刚探出窗外想找女神的商务车,思量有没有可能等会去一睹真人,就见陆淮修行尸走肉一样走了过来。

    他赶紧开车门,回头看了眼后面, 问,“太太呢?”

    陆淮修没进食,冷风一吹陡然哆嗦,胸口泛了股恶心。他扶住车门干呕,空无一物,上了车,他指尖紧紧抠进座椅真皮,下颌无意识地咬紧,大脑一片空白。

    小王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待空气静止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回家吗?”

    后座一声冷哼。

    他不敢出气,坐在驾驶座屏住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面跟去了半条命似的,气若游丝地说了句,“走吧。”

    小王赶紧开,开的挺快,半路陆淮修喊停,又赶紧在高架桥边放他下了车。

    陆淮修凭着本能,踉跄着找到支点,扶着栏杆干呕。

    由于自己被喝止不用跟下去,小王只能扒着车窗担忧老板状态。

    陆淮修在呼啸的寒风里立了一会,片片风刀毫不留情地扇在面上,无孔不入地蹿入毛衣,可再冷都不及方才实打实的那一幕。

    城堡的落地窗内,窗帘半掩,男女|交|缠的身体像千万条混着凉气的巨蟒将陆淮修缚住,他被窒息感匝在原地无法离开,十指因愤怒而充血,攥紧成拳头。

    他没有进去。他不想看到她撕下面具后丑陋的慌张和愧疚,不想看到她的唇瓣沾着他人的腥甜。

    是不是人在一起久了就会相似,那幕的恶心让他无法停止呕吐,像她心情极差时的身体反应一样。

    陆淮修明明惯见奇情烂事,可才发现这事落在自己身上是如此令人作呕。最令人作呕的是,他以为就算白语薇没有那么爱他,可好歹他有她想要依附的东西。没想到婚姻这张道德的网根本捆不住一个“荡/妇”。

    他无法想象,陆翰林是如何忍受王珍妮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即便身为儿子都无法看着母亲出轨的证据无动于衷,他的父亲是怎么可以“包容”她的?难道他也要如法炮制地“包容”白语薇?

    又是一阵呕意。

    陆淮修撑着脱漆的斑驳栏杆弯下腰,这次出来了点胃液,他没有准备,吐在了皮鞋尖上。

    桥上亮如白昼的灯光将透明的黏液照的反光。

    这么恶心的东西坠上灯光竟也不赖。呵。

    小王怕陆淮修有事,站在台阶下盯着,老板情绪不好他知道,可也不是他能劝的。他心中焦急,思索了会,拿起手机给白语薇打电话。

    陆淮修吐完面如枯槁,将脏了的鞋脱去,赤足走向车子。他瞥了眼小王,“在给谁打电话?”

    “......”小王赶紧给他开车门,扫了眼陆淮修的面色,“给太太。”他见陆淮修似又不欲说话,正要关门,听见他问,“那通了吗?”

    “没。”晚宴应该很吵,可能没听到。

    车子开过高架桥,夜已不若来时斑斓,霓虹在九点多的夜里渐渐灭去最盛时候的光。

    陆淮修突然想到了赵霓霏。她第一次化疗前要出来看夜景,他没心思却只能陪着。由于心不在焉,她有些不爽,低声抱怨他,“你都没看过s市的夜景,我特意带你来看,你却不看。”她包着口罩,一双狭长的眼睛在没了装点的那刻一点都不美。

    他脑海中翻滚了很久,终于找出了一句适用的话,“以后我们可以看一辈子。”

    他不记得那天夜景是在哪里看的,但后来赵霓霏说,那一刻是她第一次庆幸自己病了,还是绝症。

    窗外的霓虹断断续续,在车厢内明明灭灭。

    陆淮修灌了口矿泉水,清嗓沉声道,“给家里去个电话,把刚刚的东西都准备起来,白语薇爱吃的牛排也煎一下。”

    “太太几点回去,现在煎吗?”

    陆淮修微眯双眼,口气毋庸置疑,“立刻!”

    小王眉毛拧动,没由来的背脊一阵凉,陆先生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字正腔圆的,好严肃。

    ***

    “城堡”一楼展厅充盈着暗魅的紫,浓郁的chance混杂着发香、体香变异成不知名的诡香,蹿缩在空气中。

    白语薇被serge助理找到时刚刚痛哭完,她见有人迎面而来赶忙撇过头去,往暗光处躲了躲,她此刻整张脸肿胀到无法见人。都道美人哭时梨花带雨,她哭一会上眼皮与鼻头会呈现出桃花粉,看起来不美,像个眼影腮红上到过度的小丑。

    由于闪避和情绪,serge助理说了两遍白语薇才听清楚,由于上次合作愉快,反响很好,邀请她等会与serge面谈。

    白语薇接过serge助理递来的纸巾,抑制犹在颤抖的身躯,点点头。

    对方又凑近问了一遍,“可以吗?”她又点了点头。

    对方叹气,重新抽了纸巾沾沾她的泪水,“我问的是你,还好吗?”

    白语薇跌坐在休息区的圆盘沙发上,坚定地挤出微笑,认真道,“我很好,谢谢你。”

    汪致霆冷水泼了半天面,左脸还是烫的不行。elsa被放进来后给他带了冰袋,她也不敢问什么,就拿眼打量他。

    冰袋在脸上敷了会,他照了照镜子,“还成吗?”

    elsa没敢说话,这应该不止抽了一下吧,高高隆起的颊部都挤着眼睛了。她一点求知欲都没有,答案就在脸上,敢抽汪家小二脸的这世界就没有第三个人。

    汪致霆左右又看了下,操,真他妈的狠。

    一楼展厅里,白语薇问了好几个人,终于确认后厨的位置,她走进去也不再遮掩红肿的脸,礼貌道,“你好,请问有冰块吗?”

    几人意外,齐刷刷看向她。

    ***

    仰起头,炽光在眼皮刺剌剌的,白语薇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脸埋入冰水。

    无数道冰刀刺入面孔,毛孔生生被凿开了似的,她感觉到小腹猛抽了一下,心跟着一颤,刺骨的冰水里又溢出了两滴滚烫的泪。

    她死扣住不锈钢水池的边沿,生生憋了30秒,才放自己出来。

    她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情绪化。可再次迎上炽光时,一串泪珠还是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白语薇再次崩溃,蹲坐地上捂脸嚎啕,自从过了吃糖的年纪,她再也没有这样放声哭过了。

    正在准备甜点和饮料的几人面面相觑,一位糕点师擦了擦手,犹豫地走近她,“......陆太太,您还好吗?”

    白语薇猛然被“陆太太”这三个点了穴,抽搐的身体静止,她赶紧抹去尚未冷却的热泪,哑声说了句“没事”,再次将脸埋进冰块水里。

    ——“你的生平事迹,你的恋爱历史,你的私家照片,我都寄了他一份。”

    ——“有些东西,我都不敢看第二次。”

    ——“你猜,陆淮修看了没?”

    ——“你别抖!我之所以任你结婚,是赌他受不了,他装不在乎能装几年。”

    ——“你觉得他没看?你觉得他不在乎?他大度?我他妈可告诉你白语薇,我寄给他之后,那几天他一次都没去找过你,最后是你去公司找的他。我以为你会知道,或者结不成婚,但没想到你不知道,而婚期还提前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当然可笑。她清楚记得那次怎么也联系不上陆淮修。

    她并不是多么主动的人,可未婚夫失联好几日,她急了,冲去他的公寓、他的公司寻他。

    她记得见到他时,他胡子拉碴,西装皱的不成模样,隐隐还有酒气,他抱歉地拥抱她,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公司最近好忙。”

    “忙得电话都不接?”

    “颠倒了日夜,醒来怕扰你休息,没想到都几天了。”他不好意思地揉揉她的耳垂,一击便软化了她所有的郁郁。

    她倒带回放,再倒带,再回放,表情和语气没有任何不妥。

    ——“所以啊,白语薇,秦邈的事就是他伪君子的证据。给的那份资料,我隐去了我的部分......别瞪我,我和你的东西从来都是私人保存,他不配看......操,你他妈又打脸......我告诉你,白语薇,这个伪君子心眼比我坏多了,秦邈收到的那份录音和我以前发给琴行的不是同一份。这份经过剪辑让替考的事情更加清晰,之前还比较琐碎,指向性很含糊。这么多年过去了,秦邈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我找出来对比,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让秦邈害怕。这不,他害怕地都想逃,想这辈子离你远远的,你说陆淮修的目的达成了吗?”

    ——“你觉得,除了陆淮修还有别人吗?可能吗?反正我没!操......白语薇这他妈脸都破了吧!”

    第三次浸入,眼睑上的粉红终于消退,人也彻底冷静了下来。白语薇的手包里只有粉底和口红,她略去底妆,炮制美国的素颜红唇,将半挽起的长发散下。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好丑。

    ***

    陆园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可回来的陆淮修已不若出门时欣喜,动作都慢半拍。

    他下车时小王特意扶了一下,看着陆淮修骨节分明的双足,“真巧,上回也是圣诞,太太的鞋也没了。”

    陆淮修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怎么回事?”又马上摇头,“算了,不想听。”他咽下再次汹涌的不适,快步走进陆园主楼。

    汪致霆领带遮脸终于找到白语薇时,她撩开长发,微微侧颈,好让serge给她喷耳后的香水。

    细密的雾珠携沁凉洒上细白的皮肤,引得她缩肩轻笑。汪致霆遥遥看着,松了口气,暗骂自己乱操心。

    刚刚她失控崩溃的模样将他吓坏,滑的跟泥鳅似的怎么抱都抱不住,那架势差点让人以为她要寻短见了。

    再次见到生机蓬勃的她,汪致霆只能感慨,能看见最失控最狼狈的白语薇也算一种荣幸。想必这样一副面孔,她连陆淮修都不会展示。

    白语薇和汪致霆本质上是一类人,属性在天使与恶魔之间切换。不过,在感情上,他们无疑是撒旦,自私自利,随时移情,道德感低微,享乐时纵情,翻脸时无情,到了某个节点又随时可以将那些前尘一笔勾销,汪致霆为销魂,白语薇为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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