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脸汉子循声望来,只是觉得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眼前这个僧人到底是谁,口中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守门的镇海军校尉看到这僧人居然和安吉县宰这般熟识的说话,想必也不是什么歹人,便挥挥手让其入城了。高奉天走到那黑脸汉子面前,低声笑道:“去年永兴县中,归元寺内,高檀越还有李长史二人与贫僧抵足长谈,莫非这么快便忘了吗?”

    那黑脸汉子脸色大变,指着眼前这人骇然道:“竟然是你,你怎敢来这里?”说道这里竟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这黑脸汉子姓高名昂,是安吉县的县宰,正是那日在湖州州治门口迎接镇海军时和湖州长史李哲说小话的那人,李哲原先就和高奉天乃是旧相识,高奉天被贬到永兴县归元寺当主持时,这黑脸汉子便陪同李哲来寺内看望高奉天过,寺中惊变斩杀灵隐寺僧兵的事情他也知道。这下被高奉天提醒,立刻便想了起来,脑子里顿时如电般打闪了起来。是要开口喊破此人,献给镇海军砍掉脑袋,可看他脸上带笑,镇静异常,莫非是有后招。想到这里,黑脸汉子低声猜测道:“你要死吗?莫非有大军在后?”

    高奉天脸上还是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哪有什么大军,来的只有贫僧一人,再就是随行的小僮一人罢了。”

    黑脸汉子越发不信,他本就多疑的很,口中却不拆穿:“一僮一杖,了空师傅倒是风雅的很,今日来到安吉,便在在下家中歇息可好。”方才瞬间他已经打好了算盘,只要这了空到了他家中,若是后面有淮南大军相继,他便护住了了空,也有个引荐的人,若是没有,便绑了了空献上去,也是一桩功劳,无论如何他都吃不了亏。话说到这里,他紧紧盯着高奉天的脸,只要对方脸上有半分惊慌的颜色,立刻便下令将其擒下。

    “那就叨扰了。”高奉天笑道,合什躬身行了个礼,昂然便随那黑脸汉子一行人去了。

    高府内室中,高昂与高奉天二人正襟跪坐,两人面前都放着一碗碧绿色的茶汤,香气沁人,明明不过是间寻常内室,竟好似大丛林中禅室一般。那高昂回味了许久,方才将茶碗恋恋不舍的放下,慨然叹道:“一杯茶汤,回味间竟如同尝尽了人生百味一般,了空师傅这等茶艺果然是妙绝,只怕在这江东之地算的上前三了。”

    “紫笋茶,若下酒,都是上天下赐养生的妙品,贫僧也不过是将这茶原有的滋味发散出来罢了,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世人往往为俗事所蒙蔽,品尝不到其中真味罢了。”高奉天笑着说道,他谈吐风雅,气度俨然,看起来不像是出家沙门,倒似世家子弟一般。

    “紫笋茶,若下酒。”高昂口中喃喃重复着高奉天的话,神色渐渐沉重了起来,倒好似想起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原来这紫笋茶产自湖州长城县西北的顾山,自贞元后年年上贡朝廷数万斤;而安吉县若溪水酿酒,味道醇厚悠长,被称为若下酒。这两样都是当地名产,经常并称,可现在离乱已久,若下酒还好点,像他这种当地豪强,家中还有窖藏,可顾山之上,茶农早已逃散殆尽,茶树也被战乱毁的七七八八,连方才他们二人喝的茶都是去年的陈茶,若想今年新采的春茶,那是休想。

    “高县宰,莫要想那么不快的事情了,春光易逝,来再饮一杯。”高奉天看高昂这般表情,以他那剔透的心思,哪里还猜不出对方的想法,笑着又调制了一碗茶汤,递了过去。

    功高震主 第157章 告身

    第157章  告身

    “罢了,已经兴尽了,这等好茶能饮一杯便已是有福了,再喝下去可不是惜福之举。”高昂随手拦住高奉天的茶杯,双目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了空师傅在吕将军麾下可还安好,今日来安吉旧地重游,所为何事。”

    高奉天自顾将那杯茶满饮,仿佛没注意到紧盯着自己的高昂,笑道:“吕将军乃天下英雄,贫僧蹉跎半生,总算得明主而侍之,自然快意的很,又岂止是安好,至于今日来安吉,也不过为了二三故人而已。”

    “二三故人?”高昂冷笑道:“在下虽然与了空师傅是方外之交,但春秋大义,各为其主的道理还是懂的,如今高某已经奉镇海军钱使君为主,若是劝我背主投靠之言,就莫要提了。”说到这里,高昂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猛然向外一推,立刻露出窗外走廊上侍立的四五名披甲卫士,显然已是图穷匕见之局,若是一言不合便要进来拿人。

    “各为其主,春秋大义?如今长安圣人安坐,天下之主尚在,钱使君和淮南杨节度都是大唐臣子,却不知何来的各为其主,春秋大义里面说尊王攘夷,奉天子之命以讨不臣,却不知何时钱使君有了淮南招讨使的诏命。再说孟子亚圣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却不知贵使君待湖州之民如何,待安吉之民如何?”高奉天仿佛没有看到窗外甲士,跪坐于地,泰然自若的出言驳斥,不像出家僧人,倒像儒门高士一般。到了最后,起身指着外面甲士笑道:“高兄若是要取贫僧性命,令一仆取一刀来即可,又何必如此。”

    那高昂被高奉天的言辞驳的哑口无言,气势猛然一滞,正想唤外间的甲士进来将其擒下,转念一想,却又将话吞回去了,这了空反正也不过是自己砧板上的肉,要杀随时可以,可他身后的那人在江南之战中老谋深算,手下又有数千精兵,看了空这般怡然不惧,身后定然还有后招,若是不弄明白,实在连睡觉也睡不安稳,这等乱世,还是脚上多踏几条船才是安身立命之道,再说看镇海军对本地豪强的架势,这条船怎么也坐不舒服。

    想到这里,那高昂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满是笑意,端得是比翻书还快,挥手让窗外甲士退下道:“那不过是在下聊以相试罢了,了空师傅以大义相责,倒是高某的不是了。这里给您赔罪了。”说到这里,高昂躬身长揖深深施了一个礼。

    那高奉天赶紧起身让到一旁,不敢受高昂这一礼,两人推来让去,倒好似亲热的跟兄弟一般,过了好一会儿,高昂笑着问道:“方才师傅说为故人而来,高某愚钝得很,却不知可否提点一下。”

    “尔等驱逐了前任刺史李彦徽,可知杨行密又上表朝廷,举荐了谁继任。”

    高昂茫然的摇了摇头,看着高奉天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猛然醒悟道:“吕方吕任之?”

    高奉天点了点头,高昂的脸色立刻就好像踩到一团很大的狗屎一般,臭的要命,这吕方用兵说他攻必克战必胜倒也未必,先前董昌授首后,淮南军败退,南下的淮南诸军,周本、台蒙被围在苏州城中,惨败而归;秦斐的三千人断后,结果现在还被顾全武围在昆山城中,已经断粮多日,败亡也是指日的事情了,田覠连营数十里,围攻到了杭州城下,结果被人一连击破十余寨,若不是身边的爪牙都亲兵拼死奋战,连自己那条命都差点搭上,败到浙江枫林渡边上,还是吕方散尽辎重,替他收拾残卒,方才军势复振,活着回到宣州,魏约就更不用说了,一开始是乌程寨一战被顾全武轻兵急进,打得败退回湖州,接着后来又被顾全武从海上奇袭,全军覆没,连自己都成了俘虏,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当真是自古英雄与美人不能见白首呀!可这吕方倒好,在这样的大势下,既不是力挽狂澜,只是立刻引领全军渡江,然后将财货辎重丢弃于旧寨中,任敌军劫掠,自己则领军缓缓而退,结果留在枫林渡老营中的莫邪都、宣润军老弱还有王茂章的那两千淮南本部,竟然丝毫未损,成为淮南南下诸军中独完的一支。他是功也立了,钱也捞了不少,可己方损失的士卒少的可怜,碰上这样的对手,那可真是让人头疼得很,更糟糕的是,无论是胜是负,他们这些湖州本地将吏都是失败者,只要双方一开战,征粮征用民夫,犒赏将士,那还不都是从他们这些本地人身上刮,放在前面用来消耗的炮灰自然也是他们这些部曲、荫户组成的团结兵,说不定自己屁股下面这个县宰位置也被用来当做酬功的赏给有功将士了。想到这里,高昂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有两个大了。

    看到高昂那张苦瓜脸,高奉天心知火候已经到了,笑道:“高县宰深明佛理,想必是担心一旦兵戈再起,又会生灵涂炭,心忧民生多哀,果然是百姓父母,若是天下多些高兄这等廉吏,又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高昂听到高奉天这番话,立刻就醒悟过来,这和尚话中有话,先说自己是为了故人来,又出言恐吓,定然有什么企图,想让自己心慌意乱,然后才好出言哄骗,自己若是心下先乱了,定然着了他的道儿。想到这里,笑道:“你这和尚,当真是舌灿莲花,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那淮南刚刚大败,北方又有战事,哪里能有什么大兵来源,就凭吕方一人,又如何当得了钱使君大兵,你这般大言欺我,就不怕死后堕入那拔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贫僧又未曾说吕将军能打败镇海军,夺回湖州,再说他们又非我的故人。”高奉天顿了顿,泰然继续道:“可若是吕将军遣精锐沿山间小路越过宣湖二州边界,劫掠村落,你说会怎么样呢?”

    “他就不怕钱使君派兵攻到宣州去?”那高昂刚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钱缪的两浙和杨行密的淮南不一样,钱缪只不过是借助朝廷诏命讨灭董昌后才成为兼领两浙,原先基本地盘不过是苏杭二州罢了,但是两浙十三州许多州刺史留后都是他原先的同侪罢了,并没有真正的上下级关系,原先他们或者支持或者中立不过是因为朝廷诏命还有看到淮南势大,不愿为其吞并罢了,现在淮南兵退,外面的压力一旦消失,那么摆在钱缪眼前的第一桩事,就是完成两浙内部的重新洗牌,将自己的势力从区区杭、苏、越数州扩张到整个两浙地盘去,让自己这个兼领两浙的名义成为事实上的。而杨行密就不同了,近十年的淮南争霸战固然让淮南民生凋敝,但也将所有的旧势力全部一扫而空,担任各州刺史团练使的都是杨行密的手下,杨行密对淮南各州的控制要比钱缪控制两浙强大的多,这也是为什么,淮南被击退后,顾全武夺回苏州后,就没有继续进攻润、常二州,要知道润州乃是唐代江南西道的治所,丹阳县更是江东锁钥,无论是由广陵进取东南,还是由杭州北上广陵,西取金陵,都必经此地。乃是内部不稳,无力出兵进取。是以吕方才敢派兵骚扰,他是吃准了镇海军不敢大举出兵越过天目山脉,攻打宣州。一旦战事持久,倒霉的可就是自己这些湖州本地豪族,无论是征集团结兵分点驻守,还是增加当地驻军,倒霉的都是自己,想到这里,高昂就觉得眼前这个言笑晏晏,风度绝佳的了空禅师分外的可恶。

    “既然如此,大师为何冒险来这里见在下呢?”高昂耐住性子,他也知道此时越晚开口越占便宜,只是底牌被对方看得一干二净,就算让对方漫天开价,自己也只能认账。

    高奉天脸色一整,从怀中取出一份帛书,递给高昂。高昂满腹怀疑的接过帛书打开一看,却是一份空白官职告身,职位乃是安吉县宰,他仔细检查了会,这告身制作精细,官印清晰,看样子并非伪造的,不过如今两浙将吏已经上书朝廷要求让钱缪兼领两浙,朝廷谅无不许,了空这份告身肯定不是来自钱缪那里,那这个又有何用。想到这里,高昂不禁抬头疑惑的看着高奉天。

    “如今淮南杨使君已经命鄙主吕任之继任湖州刺史,这便是吕将军所发的官职告身,有这告身在手,将来若是淮南军重来,高施主一家也是泰山之靠。”

    高昂又仔细的打量了下那封告身,随手丢到一旁道:“如今淮南新败,宣武大军压境,杨行密熬不熬得过今年都说不定,这空头告身又有何用。”

    功高震主 第158章 蛇颈关上

    第158章  蛇颈关上

    高奉天将那告身拾起,随手将上面的灰尘弹去,重新放到高昂面前道:“高檀越说笑了,若是淮南大军压境,送来的最多是一封保证家财安堵的劝降信罢了,怎么会是官职告身呢?再说,若是朱温吞并淮南,吕将军自然为王前驱,替朱使君进讨湖州罢了,宣武镇又无水军,还不得借重淮南水师,那时这告身不也是有用的。”

    高昂听了,才伸手将那告身放入怀中笑道:“无功不受禄,那吕刺史又有什么要吩咐下官办的呢?”他既然受了官职告身,对吕方便以官职相称,现在已经承认了吕方为自己的上司。

    “那倒不必了,如今正当农时,并非用兵时节,军府皆空闲,待到秋后方是用兵的时节。”

    高昂听了对方这么说,方才疑虑尽去,他也不是傻瓜,能够被高奉天区区几句虚言吓住,就为吕方办事,若是对方刚才要他做什么实际事情,只怕立刻就将其绑了,连同手中的告身一同送到莫邪都守军那里去请功了,现在听对方也没让他做什么事情,只是白白送份告身过来,那就不拿白不拿了,谁知道淮南军会不会打过来,到时起码可以当个护身符用。想到这里,高昂的疑虑才尽去,又想到县中事情,不禁暗自叹道:“吕方是个武人,都知道用兵不误农时,如今安吉县许多百姓都被征发来修筑城墙,到了来年,必发饥荒,我身为县宰却毫无办法,还不如让那吕方来当着湖州刺史。”

    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喟叹不已。

    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乾宁四年的九月,《诗经》有云:“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戶。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夫。”,古代农民生活之艰辛显现其中,历经战事之后的湖州百姓一面承担着艰苦的劳役,一面还要在地里忙活,修补自己破旧的田宅,幸喜相邻的淮南宣州可能是因为新败的原因,倒是没什么动静了,只要这般下去,就是赋税重点,也是软刀子割人,时候久了也就不觉得疼了,这几个月下来,湖州上下也有了些人气。

    湖州县,安吉县,蛇颈道,此地为宣湖二州的最重要的一处隘口,本来这里是一条横跨天目山脉的一条山谷,数百米宽的谷地到了此处收束为一个只有三五十米宽的狭谷,如同蛇颈一般,当地百姓便称之为蛇颈道,东汉末年,黄巾军起事,当地郡守便在此处设卡驻兵,保全了江东之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许再思进驻湖州后,便派副将领千人驻守安吉县,并修筑关口于此地,于关口设一小城,留兵两百守御。

    那关口修筑的十分完备,壕沟里插满竹签,留下的通道也有随时可以封锁的拒马,三丈多高夯制的土墙,连女墙都修好了,城上炮石,檑木都十分充足,甚至还有几口烧水用的大锅,只要敌军敢于蚁附攻城,立刻便可以烧滚水或者油浇下去,任你何等的勇士也要望而生畏。当时守军修筑城壕时,颇为用心,他们在壕沟当中故意留了一处缺口,以便平时出入之用,可这缺口和关口城门并没有对齐,城门时修在靠山壁深深凹入山壁处,若进攻方要从那缺口进攻城门,就得在城墙下跑上快二十米,还要走入一条深巷,才能冲撞城门,只要城头的守军不是傻瓜,进攻一方早就死上七八次了,可若要填濠,城头的弓弩俱全,不丢上个百十具尸体是不行的。再说,有现成的缺口,只不过几具拒马堵着,谁还愿意冒着弓弩攒射,扛着土袋去填壕呀。可宣州那边也只是守卫边界,几个月来不要说派兵进攻,连骚扰试探一下都没有,守军见状,也不禁懈怠了起来。

    这天上午,守关的士卒刚用过朝食,正懒洋洋的看着空荡荡的山谷,蜿蜒曲折延伸向远处,消失在远处山坡上的杂木林中。宣湖二州本来都是富庶之地,若是太平年头,在这马上就要秋收的时节,这条隘道上早就满是行商,毕竟百姓秋收以后,手头稍微宽裕一点,总要买些针头线脑的。可现在十天半月也看不到一个行商,可只要看到了便是几十人结成大队,手持兵器,以备盗贼劫掠。那守卒看到巡查的队正已经走开了,正要吩咐一旁的本地新兵替他看着点,自己去找个避风的拐角打个盹,却听见那新兵操着自己还听不太懂的本地土话喊着:“有人来了,你看,有人来了,该不会是淮南兵来了吧。”

    那老兵赶紧转过身子,眯着眼睛往同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现出一队人来,大约有二十余人左右,还赶着驴车,正晃晃荡荡的往这边关口走过来。那老兵仔细看了片刻转过头鄙夷的看着身旁的同伴:“你这泥腿子,这怎么会是淮南兵,就二三十号人,也能拿下这关口?这应该是往来的商队吧。这下胡校尉倒是可以捞一笔了,但愿也能给咱们留点残羹剩饭什么的。”这老兵喟叹了几句,才下城去向守关的胡校尉报告。

    那队人走的甚慢,待他们晃晃悠悠走到关口时,守关校尉早就下得关口,站在壕沟缺口处了。那胡校尉看得清楚,眼前这队人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腰间挎着一柄横刀,身后的人也都拿着武器,不过大半人都不过提这些一人多高棍棒,一个个衣衫褴褛,不像是行商,倒有些像是逃荒的流民,可流民怎么说也都有些妇孺老幼,这些人怎么全是壮健汉子。看到这里那胡校尉心里不禁起疑,低声吩咐了两句,手下士卒立刻戒备了起来,张弓布矢,准备一有异变便将前面这些人射杀在当地。

    那边人看到守卒这般表现,纷纷戒备的停下脚步,为首那汉子将腰间横刀扔在地上,示意并无敌意,上前走到壕沟前大声喊道:“我等淮上逃生的人,还请这位兵爷打开拒马,给我等留一条生路。”那汉子倒是一口淮泗口音,那边镇海军中有不少是孙儒败卒出身,倒是听的颇为耳熟。

    那胡校尉看其身后并无其他人马,暗想就这二三十人,莫说攻下关口,只怕连着壕沟也冲不过来,便上前几步大声喊道:“兀那汉子,休要胡言哄骗,淮上离这里何止千里,你说你是那边的流民,怎的跑到了这里,再说天下间流民都是有妇孺老小的,哪有你们这样只有壮健男子的流民,尔等定然是宣州军的探子。”胡校尉话音刚落,身后的士卒纷纷呼喊助威,城头上的弩机上弦声依稀可闻,这里离城头也不过三十米的距离,便是披甲士卒也无法抵挡,那为首的汉子脸色不禁惨白,身后的汉子们个个鼓噪起来,纷纷向后面退去。

    “我等本是淮上良民,结寨自保,如今宣武大军南下,我等便举家南下迁徙躲避战乱,可宣州军竟将我等强掠去为兵,家小妇孺皆不知去向,我等不愿为兵,便逃出来了,还请将军放我等一条生路。”那为首汉子在弓弩环指之下,居然强自镇定,说下这番话来,那边那位姓胡的校尉不禁暗自佩服起来。

    这边正说话间,却听见前面山谷间传来一阵马蹄声,为首那汉子脸色大变,骂道:“直娘贼,那帮贼子追上来了。”口中骂着,从身后人丛中扯过一个少年来,对那胡校尉恳求道:“我等村中也就这根独苗了,还请将军大发慈悲,让他一人过去,免得我等断了香火,死后也是个孤魂野鬼。”说到最后,饶是铁打的汉子,声音也颤抖起来,有了哭音。说道这里,便将那少年往城壕那边推了过来,只见那少年身材高大,看脸上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可体型倒和成年人差不多,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守军一边没有那胡校尉的指令,也不敢推开拒马让那少年过来,只见那少年站在拒马前面,面前是数十根消尖的木枪,手足无措。正忙乱间,追兵已经赶了上来,胡校尉看了一惊,那些骑兵个个披甲弯弓,骑术驯熟,虽然不过四五十骑,马蹄声声,烟尘泛天,竟好似有千人一般。南方骑兵本来就少,就是钱缪手下,满打满算也不过数千骑罢了,如今竟用来追杀这几十个流民,莫非有什么古怪不成?那胡校尉正思量间,只见那些汉子迅速将驴车围成一个圈子,形成了一个个掩体,躲在车后。有六七个人又从车上取出一张张大弓来,那些弓矢颇为奇怪,未上弦前就好像一个个两端细,中间粗的一人多高的长棍,上弦后变成了一个“c”字形。这些行动完成的迅捷又整齐,便是久经训练的精兵也不过如此。

    功高震主 第159章 蛇颈关下

    第159章  蛇颈关下

    那些骑兵看到对方这般举动,为首的一声唿哨,便分作两队,好似两支手臂一般,向车阵两侧绕了过来,一边向车阵内射箭,那些汉子纷纷躲在车后,有弓矢的还开弓还击。可惜人数相差悬殊,很快便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城壕那边的守兵们看的清楚,只要那些骑兵冲进车阵,任那些汉子怎么反抗,也逃不过将被砍成碎片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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