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吕方笑道:“朱相公倒是多虑了,不过若是万一将来相公有什么麻烦,便遣一信使来,任之虽然能力微薄,也会亲提莫邪都上洛,定当护得相公周全。”吕方自从投入杨行密麾下后,就是因为杂牌军的出身,功劳没有,倒霉事倒是挨了不少,不就是因为朝里无人吗?此刻能够保住朱瑾的大腿,自然要死死抱住,双方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功高震主 第210章 故友

    第210章  故友

    朱瑾见吕方这般回答,心怀大畅,便吩咐下面厨房准备酒菜,留吕方一同用膳。两人一边说些兵事,一面吃着。吕方自从起兵以来,所经历的阵仗大半是守城、偷袭,野战最多不过千许人的小阵仗,像骑战更是经验少的可怜,此时眼前便可说是淮南顶尖的骑将,自然要小心请益,将自己平日里存疑的问题一一请教。

    朱瑾皱眉思索了片刻,斟酌的答道:“当今北方群雄,善于骑战者,莫过于河东李克用,其麾下藩汉骑士颇众,与敌对战之时,往往先以游骑试探,寻隙而进,自领中军于后,游骑于两翼冲突袭击,或放火烟熏,或袭击敌樵采之士,使敌不得休息,待敌阵有散乱之时,便遣健将义子领军猛击,若敌阵大溃,则纵全军进击,务求全胜;若敌军阵势稳固,无可乘之机,则引兵徐退,以求再战。若与敌合战之时,两军相战正酣,相持不下之时,彼军往往以铁骑攻敌侧翼,能够依据扭转战局,李克用天生神勇,能得羌胡心,实在是少见的枭雄。”

    吕方听完朱瑾对李克用的评价,思索了片刻,问道:“李克用这般了得,为何却由强变弱,如今屈身于河东一地呢?”

    “彼手下将士虽然骁勇善战,但大半都是杂胡戎狄,无纪律约束,胜敌则四散劫掠,不尊号令,往往先胜后败,加之李克用骄狂成性,目中无人,木瓜涧一战,居然临阵饮酒,大醉挥兵,自然惨败,将士死伤过半。用骑之道,在乎能收能发,骑兵能冲锋陷阵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够冲击敌阵后还能队形不乱,听从号令,进退如一人,若能如此,纵然只有千人之众,纵然敌阵百重,破之又有何难?”

    吕方听到这里,脸上满是艳羡向往之色,叹道:“我朝太宗当年玄骑不过千人之众,虎牢一战却能破万人之众,如今天下纷扰,要是能提这等劲旅,扫平妖氛,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这才是好男儿当为之事。”

    朱瑾见吕方这般模样,就差没有跪在地上拜师求教了,心下一动,笑道:“反正任之还要在广陵呆上些许日子,若是无事,闲来便可来我府上坐坐,一同讨教些兵事可否。”

    吕方听了大喜,拱手笑道:“心中所愿,不敢请尔。”两人此刻投契于心,不禁大笑起来。

    吕方胡乱用些酒饭,见天色已晚,便约定明日早上来到朱瑾府上求教,兴冲冲便回去了。待吕方走后,身边亲信问道:“这吕方虽说是个刺史,可地盘不过一县,兵卒不过数千,主公若是要结外援自保,为何不选个实力强些的?”

    朱瑾此刻脸上全无方才欢愉颜色,苦笑道:“杨王如此待我,本就是为了借重我压制其他势力强大的属下,我和这吕方结好,杨王还容得下我,若是其他人等,只怕适得其反呀!”说到这里,朱瑾不禁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无奈。

    吕方回到馆舍,远远的看到徐二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好似在等什么人似的。刚刚看到吕方一行人,徐二便快步赶了过来,躬身行礼道:“主公,有客人来访,陈先生正在屋中相陪,让我先出来通报主公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吕方一愣,自己虽说已经是个刺史,可在淮南军中是个很尴尬的角色,还会有谁来拜访自己呢,正思忖间,徐二附耳说了两句,吕方脸色一变,自言自语道:“奇怪,他来这里作甚。”

    吕方一行人刚进得门来,却听到堂上有人高声道:“任之,有淮上故人来访,我等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吕方脸色微变,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变为又惊又喜,抢上几步大声道:“退之兄要来,何不遣人先来通报一声,也好让小弟准备一番。今日小弟让兄长在此久候,罪过罪过。”说到这里,吕方抢上几步,竟要对来人躬身下拜。

    堂上走出两人来,其中一人是相陪的陈允,宁外一人生的又矮又状,身着五品官袍,正是昔日七家庄王家嫡子,庄中执政,现在在寿州团练使朱延寿麾下行事的王俞王退之。他看到走来的身着四品绯袍,腰系犀带的吕方,脸上露出一丝又是愤恨又是嫉妒的神色,一闪即过,脸上立刻又是一副欢喜的表情,抢下堂去扶住吕方,口中笑道:“任之何必如此多礼,王吕两家是通家之好,你我昔日在庄中之时便如同兄弟一般,何况如今你是一州刺史,四品大员,官位远在我之上,我又如何受的起你这一礼呢?”

    “吕方虽然如今身为一州父母,但却不敢忘了出身,王兄是庄中执政,自然是要拜的。”两人脸上都满是笑容,把臂一同上了堂来,分宾主之位坐下,倒好似平生好友就别初见一般。

    吕方吩咐手下送上茶水点心,心下却在打鼓:“方才徐二说王俞来访问与我,陈允百般探听,他却只是打哈哈,并不吐露半点消息。此人当年在庄中便城府甚深,我随安仁义下丹阳之后,此人便凭借徐城扑捉使,屯田使的官职,招揽四周豪杰,收揽人心,搞得好生兴旺,将吕家逼得透不过气来。后来清口之战前,淮上震恐,我借机派陈五和吕雄二人到淮上募兵,将他手下势力狠狠的咬了一大块下去,听淑娴说,此人也甚是恼怒,可他现在却半点也不提那件事情,想必是有他事相求,才先隐忍下来。”

    吕方正思忖间,那边王俞却大声赞道:“任之果然非寻常人,那次我等一同攻下濠州,你便将官位功劳都让与我,领了两百人便南下丹阳,不过数年功夫,便已经是四品大员,愚兄已是望尘莫及呀。”

    吕方笑道:“若无退之在淮上替我护卫乡里,教训子弟,我又如何能在这里全心效忠朝廷呢?你我兄弟都是一心为朝廷官家做事,官职权位都不过是浮云罢了。”

    王俞脸上掠过一丝乌云,显然是想起了吕方遣人在淮上招募士卒的旧事,这事后来让朱延寿知晓后,狠狠的斥责了他一番,让他万分狼狈,可此时却发作不得,只得收敛心情,强笑道:“任之对官职权位看得如此之轻,非愚兄能及呀。”

    两人闲扯了几句,吕方耐不住性子,便直接问道:“退之今日来访,却不知所为何事?”

    王俞听了吕方的问话,脸色一整,肃容道:“王某今日前来,却是受了主上寿州团练使朱延寿朱使君的钧命,前来拜访任之。我家主公久闻兄弟大名,早有结好之心,却没有缘分,今日派愚兄前来,便是为了此事。“说到这里,王俞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递给吕方道:“这些是朱使君的一点心意,还请贤弟笑纳。”

    吕方听了一愣,这朱延寿说久闻自己大名,那倒是有可能,毕竟自己在董昌之乱时,在淮南军的战绩也算的上优异。若说早有结好之心,那就是胡扯了。他接过纸片,立刻脸色微变,抬头笑道:“朱使君这般大礼,在下如何生受的起。”

    原来这礼单上别的倒也罢了,不过是千贯钱,数百匹绢,一些金银器皿罢了,最紧要的却是上等战马五十匹,具装铁甲五十领。虽说自从隋朝灭亡后,具装铁骑便已经衰落,想必朱延寿拿出的这等具装铁甲也不会是昔日那种人马俱甲,刀枪不入的铁甲怪物,最多是马匹头和胸口有甲胄防护,可这样的装备在唐末也是稀罕的紧,更不要说能够承载这么沉重披甲骑士的战马了,也怪不得吕方这般答话了。

    王俞笑道:“受得起,受的起,我家主公说任之受得起,自然任之便受的起。”

    吕方随手将那礼单递给身边的陈允,笑道:“无功不受禄,这般大礼,退之若不将朱使君的意思说明白,吕某无论如何也不敢收下这等大礼。”

    王俞笑道:“清口一役,我家主上以弱胜强,大破宣武葛从周,甲杖辎重所获山积,那些战马甲杖不过是区区之数罢了。任之位处枢要,拿上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王俞弯弯绕绕的说了半天,吕方总算明白了其来意。原来这朱延寿在抗击宣武镇的战役中立下大功,满以为自己可以升任观察使,将濠寿二州划入自己麾下。可杨行密却并非满足他的要求,于是他便心怀怨望。他本来就自视甚高,自己姐姐又身为杨行密的正妻,便对淮南节度使之位有了觊觎之心,寿州离广陵甚远,缓急不得相应,他知道吕方曾是润州团练使安仁义的爱将,手下还有数千兵在丹阳,那润州和广陵不过一江之隔,于是便想通过吕方与安仁义联合,一旦广陵有变,两方相呼应,便可夺取广陵,取代杨行密成为这淮南王,这些东西用来便是收买吕方的。

    吕方弄明白对方的意思后,笑道:“既然朱使君如此看重,在下只好却之不恭了,退之回去后,便请回复朱使君,在下自当将使君的意思报与安将军,还请放心。”

    王俞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吕方起身相送,待到王俞走远后,身旁的陈允笑问道:“主公莫非当真要为那朱延寿说服安将军?”

    吕方此时脸上满是冷笑:“润州与广陵不过一江之隔,杨行密若是得了消息,也是要先消灭这腹心之患,这朱延寿不过是想要安仁义替他牵制兵力,替他火中取栗罢了,天下间岂有这等好事?再说两州一个在淮河边上,一个在长江边上,相隔不下千里,中间全是杨行密的地盘,一旦有变,如何缓急相应,朱延寿这等庸人,还想谋反,天下间怎的尽是这等蠢材!”

    陈允脸上满是笑容:“主公英明,倒是在下多虑了,却不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这广陵乃是个多事的地方,像我们这等小人物,还是能少来就少来的好,你快些把那陆翔的事情办完,我们拿了东西便快些回湖州去,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是正经,我看淮南和镇海军迟早还是要打仗,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主公说的是,最多五日,属下定当将那人的性命取来。”陈允抬起头来,双目中满是杀意。

    功高震主 第211章 圈套

    第211章  圈套

    陆翔,不,现在应该叫徐自喜的这个男人端坐在房间中,面前放着一本《华严经》,他生性本就淡雅闲散的很,先前便颇喜佛家之言,遭遇大变之后,性情大变,每次静下来独处想起往事便是忧愤若狂,只有坐下来读些佛家休养性情的经卷,好让自己能够静下来。可平日里默诵上半刻,心情便能平复下来,今日却越是看心中越是烦乱,四肢百骸不由自主的颤抖不已,手指、眉头,口角、肩头不住随之牵动,他强自运气镇压,可突然咔嚓一声,面前的几案竟被断裂开来,原来徐自喜心情震荡,竟无意运力到了胳膊上,横击在眼前的几案上,他一身武功本就到了极高的境界,面前那张几案哪里承受的住他的重击,立刻折成了两段。

    那几案的断裂声仿佛暮鼓晨钟,一下子把徐自喜惊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来,整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汗湿重衫,竟好似与数十人苦战许久一般,看到一旁有一面铜镜,随手拿起来照了一下,只见镜子中那人脸上数道刀疤纵横,双目通红,眉毛直竖,满脸都是暴戾之气,看上去说不出的丑陋和可怕。猛地一下将铜镜掷在地上,摔成数块,双目恶狠狠的看着那些铜镜的碎片,仿佛那便是吕方一般。

    原来徐自喜投靠王茂章之后,由于其才能卓越,见识深远,颇为受王茂章看重,这次也随王茂章一同来了广陵,也住在杨行密为诸将准备的馆舍之中,离吕方所在不过隔了几重院落,徐自喜好几次想要图谋刺杀吕方,可一来故友陈允早晚相随,护卫的紧的很,无机可趁;二来徐自喜回去后苦思,自己一族人并不是死在吕方一人手中,却是被莫邪都这个势力所杀,杀吕方一人容易,要杀莫邪都众人却难的很。他实在是对莫邪都实在是恨到了骨子里面,不肯简简单单一剑杀了吕方了之,他图谋甚大,想要将莫邪都甚至从属的淮南军这个势力连根拔起,让吕方等人看到自己的家人故友死的干干净净,也尝到自己所受的苦难滋味,再杀了仇人。所以一直潜伏在王茂章的馆舍中未曾动手。可他明明知道仇人便在数十丈外,自己却不能动手,心中所受的煎熬实在是难以言述。

    徐自喜正看着那铜镜生气,门外却有馆舍小吏通报道:“徐先生,方才外面有人送来书信一封,说是给你的,还请收检。“

    徐自喜听了一愣,自己投入王茂章麾下后,为防止为昔日熟人发现,深居简出,沉默寡言,加之容貌丑陋吓人,并未结交什么朋友,却哪里有人给自己写信。

    想到这里,他心下便起了几分戒心,弓下身子躲到窗户边上,细细查看了院子中的情景。看到门外小吏身着青衣,手中拿着一封帛书,正有些不耐烦的等着,并无兵士埋伏。

    那小吏喊了几声,见屋中并无声响,以为徐自喜不在屋中,不禁嘟囔道:“这徐先生倒是古怪的很,别人来了广陵,都要上街去四处游览一番,可他却整日躲在屋里,也不知做什么勾当。今天总算出门了,可守门的军汉却说没有看到他,这可真是奇怪。”

    那小吏正嘟囔着,转身准备离去,突然听到背后有人道:“徐某在此,有劳送信了。”

    那小吏顿时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有没有被那徐先生听到,赶紧转过身来一边将书信递给徐自喜,一边偷偷打量对方的脸色,却只见一张青灰脸庞无喜无怒,四五道刀疤纵横交错,不似生人。小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还是离眼前这人远些为上,赶紧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去,却听到背后那人说了声“且慢”,心中正是叫苦不迭,只得慢慢转过身来,手中却是一重,低头一看徐自喜随手扔了一块银子过来,还说了句“有劳了”。那小吏正要开口称谢,徐自喜却自顾进屋去了,只留下那小吏面对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发怔。

    徐自喜走近屋来,摊开帛书,一行熟悉的文字映入眼帘,却是昔日好友苏掌书写与自己的,信中大概的意思是有紧要事情要与自己面谈,约好今日黄昏后在东门外的清虚观相见。看信中最后几行文字颇为潦草,想必苏掌书写信是颇为紧迫,徐自喜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那次对王佛儿施反间计的事情发了,吕方图谋报复不成?徐自喜摇了一下脑袋,“不可能,自己好友在安仁义手下颇受信重,吕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现在的情况下找他的麻烦,那又是为什么呢?自己好友的个性稳重,自从那次事情之后,从未用送信给自己这等容易泄露痕迹的方式联系自己,可今日为何却这般孟浪行事。”徐自喜越想越是怀疑,拿起帛书又仔细查看了一遍,确认的确是苏掌书的笔迹,坐了考虑了半响,从内室中取出一件软甲穿在身上,又取了佩刀走出门去,一路行到安仁义所居住的府邸,走到守门军汉身前,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塞到对方手中,躬身笑道:“这位大哥,在下有一事相询,还请行个方便。”

    那军汉本是跟随杨行密多年的老卒,战场上受了重伤,行走不便才在这馆驿中做事,倒不像平常人一般害怕徐自喜满脸的刀疤,又得了对方的好处,口气顿时和善了起来:“好说好说,这位兄弟有什么为难的,说出来便是,某家能相助的自然不会推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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