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章回过头来,笑道:“不错,可也能射杀那些润州贼,不是吗?我还有两万的预备队,而安仁义没有那么多,战争不就是比谁胜下来人多的游戏吗?”

    徐温的手无力的松开了,王茂章话语中那残酷的逻辑吸去了他全身的力气,的确,战争不就是比谁剩下来活人更多的游戏吗?既然自己这方有数量优势,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王茂章厌恶的甩开了徐温的手,回头对传令的校尉大声重复着自己的命令,很快隐藏在淮南军阵中的弓弩手们走出了队列,在军官们的指挥下,他们张开弓弩,对准正在河边厮杀的双方军士释放了弓弦,一开始是第一排羽箭,然后是第二排,密集的箭矢好像乌云一般,连河边天空上的阳光也暗了起来。

    钟安平竭力挥舞着手中的佩刀,这柄佩刀刀刃的三分之一已经折断了,剩下的长度只有两尺不到,他拿着这可怜的武器抵御着面前敌人的进攻,枯竭的体力使得他的脚步踉跄,面前的敌人双眼露出残酷的笑意,显然他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这个家伙首先巧妙的挥舞了一下右手的横刀,好像要攻击钟安平的颈子,钟安平下意识的向右跳开躲闪,可是这不过是个虚晃,对手收回了横刀,用长盾的下缘狠狠的撞在了钟安平的腹部,这沉重的一击立刻使得钟安平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手中的那柄断刀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待他好不容易抬起头来,只见敌人高高举起了横刀,正准备一刀将他的首级斩落。

    正当钟安平准备闭目待死的时候,突然一只箭矢飞来,直接射穿了那敌兵的咽喉,那人丢下手中的兵器和盾牌,双手捂着伤口处,仿佛这样可以阻止生命的流逝一般,可是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涌了出来,与其一起流出来的还有他的力气和生命,很快他也跪倒在钟安平的面前,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钟安平,嘴唇不住张合,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似地,可惜被箭矢割断了气管的他只能发出一些奇怪的咕噜声。

    钟安平还来不及庆祝自己的好运,便觉得自己后腰一疼,回头一看,却也是中了一箭。可这个方向是后方呀,如何会有箭矢飞来?他勉力转过身来,只见如同飞蝗一般的箭矢在他的四周落了下来,将拼死厮杀的两军将士不分敌我的尽数射杀,惨叫声,诅咒声,箭矢飞过带起的风声交织成一片,仿佛无间地狱一般。这时,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钟安平只觉得一阵头晕,便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有唐一代,天下间如论弓手,要数河中,如论弩手,则是宣润,杨行密割据淮南之后,淮南军中集中了其中的精粹。王茂章这番不分敌我的射杀,打了安仁义一个措手不及,许多润州军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被射杀当场,本来对付这等弩手,要么是迅速接近,要么疏散队形,可此时在弩手和淮南军之间不但有一条小河,还有许多淮南兵,而且在混战之中也实在无法疏散队形,就在这短短的十几息功夫,润州军就至少损失了千余人,而且队形大乱。

    “很好,徐右衙,现在可以派出援兵了!”王茂章笑道,他回头看了看徐温,自顾大声对身后的虞侯下令道:“下令击鼓,让留在营中的预备军进攻。”

    随着一阵阵鼓声,从淮南军的营地里又拥出了大队的淮南军,他们就是王茂章的生力军,为了欺骗安仁义出战,他将这些军队隐藏在营寨中,并没有派出来列阵,就是等到这个时候,打安仁义一个措手不及。

    “来人,将某家的将旗升起来,今日我要给安仁义那个沙陀贼一个好看?”王茂章大声下令道,此时的他脸上早已没有了方才得意的笑容,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恨意,他本为杨行密的亲兵出身,对杨的忠心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在历史上虽然由于各种原因,在杨行密死后阴错阳差叛逃出淮南,最后到朱温手下为将,可后来与淮南交兵,已为敌国,路过供奉杨行密的庙宇,还是入庙参拜旧主一番,加之自己的爱子也为安仁义所俘,可想其对安仁义的憎恨,其用兵刚忍沉毅,且不乏阴狠,此战一开始战况不利时不派援兵可见其忍,后来不分敌我的射杀,可见其狠,虽然无法与朱温,李克用,李亚子那一流人物相比拟,可也是一等一的难缠。

    为王前驱 第401章 逃生

    第401章 逃生

    随着隆隆的鼓声,淮南军中军大旗由“徐”字大旗变成了“王”字大旗,大队的生力军排成了密集的队形,向河边压去,可怕的杀气仿佛使得战场上的空气都凝固了,正在河边拼死厮杀的两军将士都暂停了战斗,将目光投向这些不速之客。

    “江副将,快将老兵们投入战斗,将眼前这些残敌在敌军援兵赶上来之前全部干掉。”于孔嘶声喊道,他此时脸色铁青,双目充血,方才淮南军不分敌我的箭雨将一切顺利的战局一下子反扳过来,他所在的莫邪都士卒在第一阵箭雨中也死伤不少,可是毕竟绝大部分士卒都有大盾,经验丰富的军官们立刻命令军士收缩队形,用盾牌互相掩护,所以他们的损失在润州军中算是最少的,可如果后面的援兵在压上来,就算他们生的三头六臂,也绝对无法抵挡占有绝对优势的淮南军的攻势,于是于孔便大声命令掌握莫邪都实权的副将江统,投入第三线的最后那六百名老兵,尽快肃清河边的敌军,好借助河流这一自然障碍来抵挡淮南军的攻势。

    可任凭于孔如何大喊,江统却好似聋了一般,并不理睬,一双眸子只是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战况,于孔抢到他身前,将腰间佩刀拔出一半,以白刃相胁道:“江副将,为何不下令击鼓进军,莫非你要抗命吗?”

    于孔这般举动,四周的莫邪都将吏纷纷围了上来,这于孔本是安仁义的心腹,被派到这莫邪都中当指挥使,可军中的实权却是在出身旧人的江统手中,平日里这两人就有些不对付,于孔此时撕破了脸想要用强,立刻被十余把寒光闪闪的白刃围在当中,只要江统使个眼色,便是乱刀分尸的下场,他从本部带来的几名心腹还来不及拔刀,便被砍倒在地。

    “鸣金,让诸部收缩队形,退回岗上。”江统仿佛没有看到四周剑拔弩张的情形,沉声下令道,一阵凄厉的鸣金声传了过去,莫邪都第一二线的士卒很快就在军官们的指挥下收缩队形,向岗上退去。

    于孔眼见自己已经难逃一死,索性高声痛骂道:“安使君恩养尔等多日,想不到你们却是些养不熟的狗,江统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你们的狗命吗?王茂章连自己人都敢杀,定然会把你们尽数斩杀。”

    那些莫邪都的将吏顿时大怒,几个脾气火爆的汉子立刻将其围在当中,狠狠的殴打泄愤,可那于孔自视必死,倒也没有了顾虑,竟然也挥拳反击,那几人全然没想到那于孔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反抗,又无有斩杀他的命令,竟然被弄得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将其按倒在地,捆绑起来。”

    “不要打了,来人,送于指挥使到中军安使君那里去!”江统走到于孔面前,只见他已经满脸青肿,两只眼睛更是多了两个黑眼圈,倒好似一只熊猫一般,看起来滑稽得很,正一脸愤愤不平的看着江统。

    “于指挥使,你到了安使君那里,请转告一句,王茂章并未分兵,显然是要引我军野战,如今敌军数倍于我,其事已不可为,请安使君领兵先退,润州城池坚固,尚有可为,莫邪都上下受安使君厚恩,自当留下断后,报使君之恩。”江统这一番话仿佛魔法一般,将于孔还未出口的污言秽语堵了回去,他竭力睁大那一双肿的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同僚,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过了半响,才开口问道:“你莫不是虚言诓骗某家的?”

    于孔话刚刚出口,便觉得不对,眼下自己的生死不过人家转念之间,而且若是江统下令倒戈,以现在的形势,润州军便是一败涂地的下场。果然江统也懒得出言反驳,只是挥了挥手,几名亲兵便将于孔挟持而下,推上坐骑,往中军方向赶去。

    在高岗中央处,华丽的安仁义牙旗还在风中飘荡,只是此时的旗帜就仿佛它主人的脸色一般,看上去颇有些苍白。此时淮南军的生力军已经开始渡河,而己方的军队显然还没有从方才敌军不分敌我的乱箭射杀中恢复过来,右翼的莫邪都正在有组织的向高岗上后退,而中军的军官们还在尽力重新控制士卒,用这些已经被严重削弱的军士,对抗养精蓄锐已久的淮南生力军,其形势显然是极为不乐观的,至于最弱的左翼,他们倒是颇为幸运,因为他们先前没有能击退进攻的敌军,现在战线还在坡上拉锯,离淮南军弓弩手阵地较远,结果只有零星的箭矢落在他们的头上,可是在中军和右翼都受到了巨大打击的现在,左翼也开始动摇起来了。

    “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斗,将战线维持在河边?不,那不可能,那河太浅,作为一个地理障碍太容易跨越了,已经受到严重削弱的己方军队是无法抵抗强大的敌军。”安仁义犹豫了一下,丰富的经验立刻让他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大量的淮南军队还在从对方的营垒中涌出,显然那个狡猾的王茂章彻底的瞒过了自己。安仁义在脑海里在闪电般急速的比较着各个选择的优劣:“陵亭必须坚守,否则自己就无法阻止淮南军涌入润州,一旦敌军涌入润州,首当其中的便是丹阳县,那些莫邪都的士卒家人田宅都在丹阳,那时,这些精悍的士卒就会立刻变为自己的敌人,可是现在还守得住吗?”在击败孙儒之后,第一次,安仁义心中生出了疑问。

    “安使君,右翼的莫邪都有使者来报!”通报声打断了安仁义的思绪,他收拾起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带上来!”

    “于孔,你不在右翼指挥作战,来我这里干嘛?”安仁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立刻注意到部将脸上的那些伤痕,不由得惊讶的站起身来。

    “主公,江副将在右翼指挥,请不用担心。”于孔禀告道,经过在路上的考虑,他决定将自己被殴打,江统拒绝服从自己的命令的事情瞒下来,毕竟在这个时候,和莫邪都再起任何冲突,对于己方都是致命的,他深吸了口气,道:“江副将让我禀告主公,如今势已不可为,还请主公赶回润州,以图再举,他愿领丹阳县兵为主公断后。”

    安仁义此时已经从于孔的奇怪外表和言语中猜出了一些端漪,只是在这个紧急时刻,他能够做的选择其实已经有限了,江统的行动向自己表明,即使没有立即倒戈,构成自己右翼主力的莫邪都对自己的忠诚已经很值得怀疑了,这个排他性很强的武装团体认为自己已经大势已去,他们并不会给自己殉葬,至于所谓的为自己断后,那不过是句好听的托辞罢了。

    右翼的莫邪都行动非常迅速,他们已经退回了高岗,重新占据了有利的阵地,可他们的行动同时也将中军的右翼暴露在淮南军的面前,渡河的淮南军飞快的席卷了右翼,狠狠的打在润州军中军的侧面,虽然这些安仁义的精锐还在抵抗,可很显然,中军的崩溃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看到这一切,安仁义的脸色惨白,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回营!”

    江统看着润州军中军牙旗的位置,终于那面中军牙旗开始向营垒移动了,他叹了口气,身后的一众将吏围了上来,其中胆子最大的徐跛子开口问道:“江头领,我们真的要替那安刺史断后呀,这大半年来,大伙儿也丢下了小八百条命了,也算对得起他了,吕相公留下这点骨血,可不能在这里糟蹋了。”

    “大胆,你一个区区校尉,这也是你能置口的吗?”江统扫了那徐跛子一眼,冷哼道,饶是那徐跛子是在生死间打滚过四五遭的汉子,也不禁得后退了一步。吕方这府兵之制,一坊之主,出为将军,归为坊主,其权位极重,若非发兵时要有州府所发的符信,几乎就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军阀。自从吕方离开丹阳,这些留在丹阳的莫邪都军士便是受这江统节制,无论是田产纠纷,还是训练操练,都是他一手操持,对其的敬畏几乎已经渗入了骨髓中了。

    江统目光扫过周围的将吏,只见众人虽然都在回避他的目光,可是眼神中都满是不情愿。“既然眼下润州军败局已定,还不如放下武器投降,何必又白白浪费儿郎们的性命呢?”众人的脸上几乎已经写上了“不情愿”这三个字。

    “并非我浪费弟兄们的性命,这淮南军主将方才的行事大伙都看到了,那厮连自己的手下都下得去手,我们就算弃甲归降,又有谁能保证那人不会将我们一股脑儿尽数屠了?因此我们就算降,也不能向这支敌军投降。”江统说到这里,四周的将吏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的确方才淮南军那番不分敌我的举动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莫邪都这些日子来屡破淮南军,以敌方将领的举动来看,只怕若是落到他手上,大伙儿都落不得一个好,可这和替安仁义断后有什么关系呢?

    “这壁垒之中财帛粮食积聚甚多,我军便退入壁垒中,将其尽数遗弃,再退往延陵,敌军看到有这么遗弃的财物,定然四散劫掠,加上安刺史退往润州,他也不会分兵追击我们,这样我们才能有一条活路!”江统指着正在退往大营的安仁义牙兵叙述道。

    为王前驱 第402章 蠢动

    第402章 蠢动

    杭州城,经过吕方这几年来的苦心经营,在武勇都之乱后颇为残破的杭州城也恢复了几分旧日的风光。随着吕方控制范围的不断增大,杭州逐渐恢复了两浙中心城市的地位。湖,苏,杭平原的粮食和布帛,台,明,温,杭等州海边的盐货和海产,浙西浙南山地的木材,兽皮,矿产以及海外的藩商也逐渐聚集此地,许多往日里逃避战乱的百姓看到情况的改善,也返回故乡,有钱的便在旧址开始重建旧居,没钱的只好随便搭个窝棚度日,甚至卖儿鬻女,在官府旧日划分的瓦舍集中之处,供富商一掷千金的青楼固然是人头攒动,繁盛异常,便是寻常街头巷尾,也时常隐约可见倚门卖笑之人,不经意间,这杭州倒是显出几分虚假的繁荣来。

    镇海军节度府,节堂之上,满当当的站满了人,众人或着青衣,或着绯袍,竟然全是吕方麾下将吏,如果有熟悉如今镇海军情形的,稍微观察一下便会发现除了几个在外镇责任重大无法赶回的,其余镇海军中重要将吏悉数在此。原来自从陈璋与周安国在台州悉获明州军余部后,又乘舟南下,兵不血刃,取得位处闽浙咽喉的温州,吕方便留下陈璋镇守温州,自己领着大军返回杭州。吕方十一月二十日夜里回到杭州,两天后便将众将吏召集到节堂来。

    依吕方平日里行事,最是厌烦繁文缛节,一向是要办哪方面事情,便找相关此事的几名将吏来,可今天却将众人悉数集中起来,几乎是吕方当上这镇海军节度使来头一遭。众人猜想现在虽然赵引弓还下落未明,可越,明二州的隐患已经除去,而且还兵不血刃的控制了台,温,括三州,吕方此时实际的控制范围已经超过了昔日的钱缪,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召集他们,定然是论功行赏,于是在此战中立下功劳的都踌躇满志的打算着自己会得到多少恩赏,而那几个立下大功,传说中要被外放到外州当县官的,更是被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被簇拥在当中。毕竟吕方治军极严,他这些将吏也不敢克扣士卒军饷,所以就算穿上了绯衣,也都不富裕,而残唐五代之时,还有什么能比外放到州郡当官油水更厚的呢?镇守洛阳的河南尹张全义并不以贪禄而闻名,所镇守的洛阳地区也残破之极,可后来后唐庄宗破后梁之时,他居然能拿出上百万贯贿赂刘皇后来为自己脱罪,其油水之厚可见一斑,像吕方这些手下,先前都没什么班底,外放之时肯定需要一些佐吏,若能跟着前往,一年下来获利个几千贯也不稀奇。

    杭州刺史李彦徽独自一人站在一旁,他此时的身份极为尴尬,吕方的这些部下都对其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而他也自然不会去触霉头去结交吕方那些部将,此时他一袭紫袍,站在乱哄哄的镇海军的诸将吏中格外显得格外格格不入,不由得冷笑道:“一帮子泥腿杆,如今还立足未稳便想着求田买舍,醇酒妇人,我倒要看看这吕任之现在如何统帅这群贪夫!”李彦徽这声音虽然低微,可刚刚出口便感觉一旁有道目光扫过来,顺着那目光看过去,却又是一名青衣官员,也是寥落的站在人群之外,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却是骆知祥。

    见听到自己低语的是此人,李彦徽也不在意,他知道这骆知祥虽然善治金谷,在吕方手下颇得重用,可作为一个后来者,不过乱世中的一介文士,又无强力的靠山,其处事十分谨小慎微,决计不会向吕方告密给自己惹来麻烦。李彦徽想到这里,看了看那骆知祥,又对唾沫横飞,丑态百出的将吏们翘了下嘴唇,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骆知祥果然畏缩的低下了头,避开了李彦徽的目光。

    正当此时,外间突然有一个拖长了的声音喊道:“两浙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营田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使君到!”

    话音未落,方才还乱哄哄的节堂立刻肃静了起来,镇海军将吏们赶紧分两厢站开,李彦徽也不紧不慢的走到右厢第一的位置,他此时如论官职勋位,乃是吕方麾下第一人,自然这位置是他的。此时,后间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帘布展开,只见吕方身披紫袍,头戴金冠,自顾来当当中坐下,身后紧跟着数人,却是陈允,高奉天,王佛儿,陈璋,罗仁琼数人。

    “行礼!”随着一旁的侍官的喊声,节堂上数十人纷纷敛衽下拜,口中齐声喊道:““末将拜见主公!”便是那李彦徽,也不得不依礼而行。

    “罢了,都起来吧!”吕方坐在上首,看着下面数十人跪拜如仪,这还是他第一次身着官袍,依照朝仪接见诸将吏。饶是他身为一个穿越者,一下子面对着这么多人对自己行跪拜之礼,表示效忠,头脑也不禁一阵眩晕。他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在那长安大明宫上主持朝会,面对着千百倍于眼前数量的臣子的效忠,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主公,十月十七日,王茂章领大军于润州陵亭大破安仁义,斩俘不下万人,安仁义辎重财物悉为其所获,继而连破曲阿,延陵诸垒,大小十余战,连战连胜,如今已将安仁义围于润州城中,润州属县已望风而降。”一阵急促的话语打断了吕方的遐想,他抬起头来,说话的却是罗仁琼,这里的人隐然间已经将杨行密当成了己方最大的敌人,便是李彦徽,此时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在认真打量旁边廊柱上的木材纹路。

    “淮南贪得无厌,吞并宣润二州之后,只怕会对我方不利,末将以为,与其人谋我,不如我谋人,先出兵润州,救援安使君为上。”说话的却是一员留守杭州的将佐,他看到先前随吕方出征的同僚有的升官,有的发财,都捞了不少好处,眼见又是一个出兵的机会,赶紧抢先开口。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将佐不由得起身附和起来,这些中低层就将佐看到吕方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早已信心爆棚,只觉得天下间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恨不得干脆一战将淮南军赶过江去,与杨行密划江而治,再战取下广陵,三战干脆将宣武朱温得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休得胡言!尔等不过偏稗将佐,这里岂有你们说话的地方。”王佛儿厉声叱喝道,他转过身对吕方躬身行礼,沉声道:“主公,吾辈起兵,为的就是申大义于天下,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赵,徐二贼跳梁,多行不义,故主公以方伯之任,代行天伐,如今徐贼授首,赵贼随亡命天涯,伏法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主公正当息兵养民,以待王命,岂可再妄动刀兵,岂不知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以而用之,吴王扫平淮南大乱,深得江淮民心,吾等岂能与之相抗。”

    王佛儿这一段话,不像是出自一个武夫之口,倒像是个淳淳儒者一般,吕方虽然不完全赞同他的观点,可是他也认为自己还无法与杨行密相抗衡,毕竟杨行密已经经营淮南十余年,百姓富庶,户口财富数倍于自己,更不要说他如今是当今天子任命的东南行营都统,有节制东南诸镇的权力,自己也是他的部属出身,在政治上自己就处于不利的地位,暗地里支持安仁义,田也就罢了,直接掏家伙和杨行密撕破脸干,吕方还没有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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