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可求苦笑了一声:“主公莫要高兴太早了,杀张灏容易,定淮南却难,若是一个不当,咱俩与张灏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徐温本不是无谋之辈,只是被突然而来的喜讯一下子冲昏了头脑,被严可求稍一提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沉声问道:“先生说的莫不是外镇武将之事?也好,我立刻下令严查张灏弑杀吴王之事,定要办个水落石出!”

    严可求却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此番事情主公你不必沾手,放手让其他人去办,你自己去办无论如何都会惹人闲话,反而不美。”

    徐温点了点头,严可求的意思很明白,你既然身处嫌疑之地,人人都怀疑是你和张灏合谋杀了杨渥,又狗咬狗杀了张灏,夺取了淮南大权。若是你自己办这个案子,无论结果如何,旁人都有大把的闲话,不如索性大方一点,交给别人,反正袭杀杨渥之人没有一个是你右衙的,还可以堵堵旁人的嘴。

    “严先生深谋远虑,非徐某所能及,我照办便是!”徐温点头笑道。

    大侵攻 第561章 甲型弩(1)

    第561章 甲型弩(1)

    杭州,在原本的历史上,钱缪一共扩建过三次杭州城墙,当吕方攻取此地之时,只进行了两次,罗城的建设还并没有完成。但大体来说,由于杭州的南面是凤凰山等丘陵地区,且靠近钱塘江,西面是西湖,吕方选择建设的方向和钱缪原本的方向都差不多,都是主要向东面和北面而扩张,大体结构都是“南宫北城,前朝后市”的传统结构。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吕方并没有依照自古以来的中国古代城市规划搞了“坊市制”,将所有的市区划分为多个棋盘形的封闭式的小区域,而是以街巷为单位的“坊巷制”,使得整个杭州城都成为了工商业区域,便利的交通,繁盛的商业往来,吸引了两浙乃至江南区域的大批商人和工匠聚集此地,无形之中也提高了镇海军的经济军事实力。

    夕照岭,位于子城西北,若是没有吕方,再过二十余年,吴越国王钱俶便会在此地为了爱妃黄氏得子向佛祖谢恩建了一座砖塔,这边是后世有名的雷峰塔了,至于在这个历史分支里,吕方虽然也又多了一个儿子,可作为一个受过数十年现代教育的穿越者,自然是不会将功劳归结给泥雕木塑的神佛,于是他拒绝了高奉天等人的劝谏,将准备修建佛塔的钱粮扣了下来,在原地址上给自己建了一处行宫,以供夏天避暑之用。

    院中古柏参天,映得院中却满是荫凉,让人一看就觉得畅快的很,毫无酷暑的凉意。这些树木最细的也有合抱粗细,树龄少说都有两三百年了,都是特地从山中移植而来的,可见这院落面积虽然不大,建造者可着实花了不少心力。上的廊来,房门半开,在穿堂的凉风的吹拂下,淡紫色的薄纱门帘轻轻飘动,隐约可见门内放着一只竹榻,上面躺着一名男子,只穿了一条犊角裤,上半身赤裸着,只在肚子上盖了条紫色的丝毯,正睡得香甜。那竹榻两旁各站着一名俏丽的婢女,小心的替榻上男子打着凉扇,驱赶着偶尔飞进的蚊虫。竹榻旁的几案上放着一只古色古香的盘龙香炉,从位于炉顶的龙首口中吐出一缕青烟,将屋中衬得如同仙境一般。

    突然,竹榻上男子突然翻了一个身,盖在他肚子上的那块丝毯滑落下来,落在地上。那两名婢女对视了一眼,右边那个赶紧躬身将那丝毯捡起,,小心的重新盖回榻上男子的肚子上。那婢女的动作大了点,起身的时候衣袖带到了几案上的香炉,将其跌落在地上,只听得哐当一响,竟然将那榻上男子给惊醒了。

    “什么人!”榻上那汉子反应倒是迅捷的很,刚刚惊醒便一跃而起,手中已经将枕下的横刀拔出鞘来,正是吕方。

    “奴婢死罪!”吕方的行动倒把那两个婢女吓得跪伏在地,连连叩首谢罪。吕方看了看周边的情形,看到地上还在滚动的香炉才明白了,一边还刀入鞘,一边将那两名婢女唤起身来,沉声道:“罢了,你们两人起来吧,这次的事情就这样吧,下次小心点!”吕方所到这里才感觉到叫上有股凉意,原来他方才惊醒跃下地来,却是赤足,赶紧低头去找木屐。

    左边那婢女见机的快,赶紧将一旁的木屐取来,柔声道:“还请大王安坐,待奴婢替大王着履。”说罢便膝行两步,小心的替吕方将木屐穿上。

    吕方闻言一愣,下意识的坐回榻上,觉得脚上已是一阵滑腻,原来是那婢女正替他穿鞋。吕方低头看去,只见那婢女先将木屐放在怀中,用体温暖了,再轻柔的替吕方按摩了一会脚心,方才替其穿上木屐,整个过程动作迅速而又井井有条,分明是平日里受过训练的。吕方皱了皱眉头,他出身低微,家中的仆役多半是淮上的旧部子弟,这些人在忠诚方面是无可挑剔的,但像这等伺候人的差使就差得远了,他印象中倒未曾见过这般处置的,便沉声问道:“你们两人是何方人氏,我应该没有见过你们吧?”

    此时婢女已经替吕方穿好了木屐,恭声应答道:“婢子回禀大王,小的本是杭州本地人氏,本是伺候沈夫人的。夫人看我俩手脚倒还灵便,便派来伺候大王。”

    吕方点了点头,原来此时吕方一共有一妻两妾:吕淑娴、沈丽娘、钟媛翠。在这三人中,吕淑娴是吕方的结发夫妻,为人端正贤淑,但毕竟吕家不过是一个淮上的小土豪,在这乱世之中也只是温饱而已,俗话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在这等生活起居的享受上,并非短时间就能够赶得上的,更不要说吕淑娴以勤俭自奉,有了多余的财货也多半分给族中穷乏者和孤寡之人,加上吕方本身也不是个很讲究的人,自然对于夫妻二人对个人的享受上花的心思就差得远了。但是沈丽娘和钟媛翠二人就不同了,她们两人一个是江南望族的嫡女,另外一个则是江西王的爱女,哪一个不是钟鸣鼎食之家?虽然一时败落了,可眼光和架子还在,先前吕方势力不大,外敌进逼的时候倒也罢了,可随着杨行密逝世,淮南内患渐生,镇海军与淮南的攻守之势已经逐渐逆转,外部压力一小,这方面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这两个婢女应该就是沈丽娘教训好了的,派来伺候吕方的。

    那两个婢女见吕方沉默不语,还以为方才自己哪点做的不对,惹得这位贵人哪里不快,赶紧连连叩首谢罪道:“贱婢该死,还望大王恕罪呀!”

    吕方正在心中思忖,却被这两名婢女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旋即他便明白了,当时像这等婢女地位极为卑下,而上位者又多有残暴之辈,少有不快意的,打杀了也只是正常,说不定还要牵连到家人,这两人既然是丽娘的人,他也不想下坏了,便笑道:“罢了,方才我在想事情,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你们两人起来吧!”

    那两人听了,正是意外之喜,赶紧爬起身来,齐声道:“多谢大王开恩,让婢子替大王更衣吧!”不由分说,两人便取来温水衣衫,侍候吕方涮洗更衣。那两人本来就是沈丽娘挑选出来的,不光心灵手巧,性格温和,容貌也是上选,自然是伺候得吕方十分惬意。吕方看着这两个额头上还带着乌青的女子围着自己忙得团团转,自己却连根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心中一时间感慨非常。

    那两人动作甚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将吕方浑身上下打理干净。吕方站起身来,向宫后的射圃走去,在那里他下午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

    待到吕方到了射圃,他一家人以及高奉天、陈允、陈五等一行人早就侯在那里了,赶紧一起进了射圃,只见在25步、50步、75步、百步外各放着几个木耙,显然是要检测什么新的远射兵器。

    “大王,依照您的吩咐,甲型弩已经造出样品来了,都在那里请您察看。”说话的却是粗手大脚的汉子,身上穿了件七品的青色官袍,正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吕方面前,却是那个铁匠头领陶大。吕方点了点头,笑道:“数年不见,已经是七品官了,某家当年跟你说这打铁也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可没有哄骗你吧?”

    一旁的高奉天看到陶大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便笑着接口道:“陶大在器具制作上颇有巧思,这甲型弩的制作,若无他整日里带着工匠们整日泡在炉火旁,也没有这么快能成,他当这个承务郎,判工曹主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好!本王就是喜欢这等干实事的人,陶大,待会若是这火弩试制成了,你便将那些有功匠人一同列名报上来,本王另有恩赏!”

    那陶大听到这里,不由得热泪盈眶,双唇颤抖,激动地扑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大王如此厚待,小人就算是死也要将这火弩制成了。”说罢起身回头招呼一声,两名工匠抬了一只长木箱上来,放在地上。

    陶大小心的打开木箱,只见木箱中放了一件奇怪的机械,一根长长的铁管镶嵌在木柄上,木柄上装有几个金属部件,旁边则放着一只长叉子、一根短棍,一根细绳、一只牛角、一只布袋还有打火石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如果是一个熟悉枪械发展史的现代人看到这一切,立刻就能认出,箱子里放的是一支火绳枪。

    高奉天饶有兴趣的看着陶大小心的从木箱中取出一样样物件,拼接起来,由空气中散发出的硫磺味来看,眼前的这东西应该和早先主公制造的铜炮有些相似,只是虽然这陶大算是自己的下属,但吕方对其却抓的很紧,经常亲自来察看进度如何,很多时候越过自己直接和陶大交流,对保密更是卡的极严。所以高奉天也就有意无意的避嫌,对于这器具的具体情况也不十分了解,看一旁的陈允、陈五二人的表情,只怕他们两人还不如自己呢。看着吕方兴致勃勃的把弄着那木座上的金属机牙,高奉天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大王应该以前有见过这些东西的。”

    大侵攻 第562章 甲型弩(2)

    第562章 甲型弩(2)

    吕方先将长铁叉的末端用力***泥土中,再将火枪滑下至身体左侧,左手握枪,用右手拿起牛角,小心的将少许火药倒入枪管中,又从布袋中取出一粒弹丸,扯了一团绒毛裹了塞入枪管,用短棍舂实后,将短棍抽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然后将火枪前端夹到铁叉上,将火绳点着,小心的用与扳机相连的蛇形短杆夹住,然后将枪托抵紧肩膀,瞄准了25步外的靶子,勾动了机牙。

    随着一声巨响,枪口喷射出一团白烟,几乎将吕方整个人给笼罩起来,将周围众人惊的目瞪口呆,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一种特别的弓弩,后来看到吕方在测试的时候一系列繁琐的动作,纷纷不以为然,看这样子这玩意射出一箭的功夫,一般的弓弩都射出两三箭了,不说别的,就凭这个这玩意就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并非军国之器,可想不到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呸,呸!”吕方放下火枪,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唾沫,辛辣的火药烟味让他禁不住涕泪横流,看来这玩意还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在投入战场之前还有许多地方要加以改进。吕方用袖子擦了擦脸,将火枪都给一旁的陶大,对沈丽娘问道:“丽娘,为夫方才射中了没有?”

    沈丽娘刚要说话,正看见吕方的脸庞,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这火枪设计的颇有问题,放了一枪的吕方被熏得脸上满是黑迹,被他用袖子一擦,更是黑一块白一块,如同熊猫一般。

    吕方看到丽娘发笑,身旁的部属脸上的神情也颇为奇怪,一副憋得辛苦的模样,再看看衣袖上的污迹,便已经明白了,对陶大苦笑道:“这甲型弩的药池看来得改改,喷烟倒还罢了,若是***出来,岂不是伤了眼睛。”

    陶大正在一旁用短棍清理枪管内的残渣,听到吕方的话,赶紧连声称是。这时陈允走了过来,笑道:“这火弩击发之时果然声势惊人,用来以壮大军声势倒是不错。”

    “陈掌书所言甚至,末将方才看主公击发一次耗时甚长,寻常军士用起来只怕更慢,若是弓弩都射出三四箭了,而且这么大的烟雾,只怕先把自己人给吓倒了。”陈五也走了过来,他是行伍出身,一眼就看出吕方这一系列动作十分有讲究,若是让一般的农人士兵来做的话,只怕会慢得多,而且当时的士兵一般都很害怕怪力乱神,这等巨响只怕先把己方士兵给吓跑了。

    “这个。”吕方闻言不禁郁闷了起来,自己这些年的技术积累,总算制造出了一件超越时代的武器,却没想到几个得力手下居然准备拿来当做壮声势的炮仗用,怪不得以前听人说过军人都是极端守旧者,除非新武器已经在实践中取得令人信服的成效,否则就会死死抱住熟悉的旧武器不放。

    “罢了,这只是支试验品,问题肯定是有的,先去看看打中靶子了没有吧!”吕方将擦脸的毛巾丢还给婢女,领着众人向最近的靶子走了过去,对于方才那一枪打中了没有他心里也没有底,毕竟那支试验品准星、望山一概皆无,后座力又大的惊人,那一阵浓烟下,老天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枪打到哪里去了。

    陈允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暗想自己方才的话可能让吕方有点下不来台,等会便再将话说回来些,毕竟现在主公身份已经和过去不同了,这等小事还是守些上下之别的好。想到这里,他便尾随了上去,正准备随便称赞两句,却听到走在前面的陈五惊呼道:“好厉害!”

    听到陈五的惊呼,陈允不由得暗自后悔,想不到在拍马屁上竟然让陈五这等粗鲁武人抢在自己前面了,他也知道在拍马屁就和***上站队一样,若是落在后面,就算你再怎么花心思,也及不上第一个表态的,可既然已经被人抢了先,也只得跟在后面了。

    “主公巧思过人,这火弩自然是厉害啦!”陈允用手中的折扇击打着掌心,笑着走上木靶所在的土堆,只见陈五僵立在那里,瞠目结舌。一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极的表情,陈允看了看那靶子,完后无损的立在那里,不由得腹诽道:“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陈五平日里装出一副粗鲁武人的样子,在主公面前做起戏来跟真的一样。”想到这里,陈允心中生出一股微微的厌烦之情来,用折扇轻轻的拍了拍陈五的肩膀,笑道:“陈司马何必如此呢?不过器具而已。”

    “掌书你看看那树!”陈五伸手指向十余步外的一棵桑树,陈允随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主干约莫一人高处有一个拳头大小孔洞,周边被熏黑了一圈,深深的也不知有多深,显然就是方才吕方那一枪射中之处。

    这时仆役已经送了一具梯子过来,陈五抢过梯子,赶到树旁爬上两步伸手去探弹孔有多深,过了一会儿,才从木梯上跳了下来,咋舌道:“这火弩好生厉害,我食指伸进去都探不到底,足有三寸深。桑树木质坚硬,算下来,就算是穿了三层铁甲,也当不住这火弩一击呀!”

    陈允此时也上树看了一遍,他也是个聪明人,向旁人借了把短刀将嵌在树上的铅弹挖了出来,他看了看手中的那还有些发烫的铅弹,又看了看树上那深深孔洞,怎么也想不出刚才那看起来很普通的一根铁管,如何能将这枚铅弹变得如此可怕。

    陈五感叹了两声,看到陈允脸上神情颇为奇怪,在震惊之余还有几分神伤,不由得问道:“陈掌书,主公造出这等利器是大好事呀,为何我看你好像有些忧伤?”

    陈允摇了摇头,苦笑道:“陈五,我虽然不是武人,但在一身武功上也没少花心血,虽然不敢说是万人敌,但敌得数十人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主公这火弩一出,就是个总角童子,只要有了这东西,也能毫不费力的将我击杀,我这半生心血又有什么用处,教我如何不伤心呀!”

    陈五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的确正如陈允所言,古时虽然弓弩也有很大的威力,但一来弯弓射箭本身就是一门需要长时间练习的技能,就算是弩弓,只要有一副好甲,挨个几箭不死也是很正常的,可吕方这火器出现后情况就是完全不同了,就算你再怎么武艺高强,铁甲覆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也能将你射杀,战争已经逐渐变成两个组织整体实力的对抗,个人的勇武和气力在战场上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东西,像陈允这等花了半生心血练气打熬的修士,自然会黯然神伤。

    正当陈允在那边黯然神伤,吕方也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树上的弹孔,又看了看地上的靶子,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才25步,就差的这么多,要是百步远,估计都打到月亮上去了。这火绳枪的后座力实在是太大了,才导致击发后枪口跳得太高,自己肩膀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只怕是已经青了,也有可能是自己第一次射击,放的火药太多了,看来需要改进的地方还很多。

    “二位,你们看这甲型弩如何呀?”吕方看了看身旁的手下,他们正传递着那枚铅弹,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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