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危全讽犹豫了一会,问道:“小弟呀,你可有想过,若是你被敌军发现,便是腹背受敌的下场,这也太危险了,不如让吉州、袁州他们去吧!”

    “兄长,要当镇南军节度使的是你,又不是彭玕那个蛮子,他们又岂会为我们火中取栗?结果肯定是一团扯皮,到了最后不了了之,反而会走漏消息,让淮南兵有了防备。”

    危全讽考虑了一会儿,抬头道:“这个,还是从长计议,不如让我考虑两天,再做决断吧!”

    危仔倡看着兄长的模样,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兄长已经颓态毕露了,连身上华丽的官袍金冠也无法遮掩,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疲倦过,仿佛自己血管中流动的都不是滚热的血液,而是冰冷的雪水。终于,危仔倡敛衽行礼,用一种仿佛陌生人的声音道:“小弟谨遵兄长钧命。”

    大侵攻 第568章 风气(3)

    第568章 风气(3)

    洪州城,已经是初更时分了,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静谧的夜空中不时传来几声犬吠,给人一种孤寂的感觉,人们都躲在自己的房子里,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不安,自从钟传去世之后,这已经是第四次洪州沦为战场了,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南平王府,淮南军破城之后,这座钟传的旧居就变成了洪州制置使的官邸,由于城坡之时,淮南乱兵在城中大肆劫掠,这座本来颇为富丽堂皇的王府也难逃池鱼之殃,传说有不少侍女和败兵死于府中,刘威到任之后,虽然也请来僧侣为其祷告清理。可能是刘威在洪州时间还短的缘故,家人仆役连这南平王府一半都没有装满,他自己又还是一副老军头做派,不好逸乐,到了晚上,府中便一片漆黑,不少地方便是鬼声啾啾,莫说府中,连府外邻近的街道天色晚点都人迹罕至,行人都不愿意走。可是这几天刘威却是一反常态,连日宴饮高会,昼夜不息,他现在又是洪州之主,宵禁之类的事情,自然碍不着他。一时间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八十里外象牙潭的两军对峙,杀气冲天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一般。

    刘威斜倚在凭几上,醉眼迷惺,身前的几案上杯盏狼藉,这次宴饮从晚饭时分开始,到现在已经是二更时分,已经持续了三四个时辰,酒水如同流水一般送了上来,两厢的宾客多半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不少人都已经伏在几案上酩酊大醉,全然不知道自己胸前衣襟满是污迹。看到这番情景,刘威猛的用力拍打凭几,笑道:“来人,将列位面前的杯中酒都斟满了,今夜不醉不归!”

    两旁侍立的婢女们赶紧为宾客们面前的杯盏倒满醇酒,小心的拍醒睡着的人,这时堂下快步走上一名军官,走到刘威身旁,附耳低语半响,几个警醒的宾客赶紧竖起耳朵偷听,由于距离甚远,只能够听到“援兵”等零星词句,无法听到全文。那几个宾客正在心中揣测,只见刘威点了点头,做了个让那军官退下的手势,站起身来,举杯笑道:“今日某家有幸与诸君宴饮,不胜快哉,我满饮此杯,为诸君发三愿!”说到这里,刘威便曼声歌道:“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诸君见!”

    堂上宾客见刘威如此殷勤,赶紧纷纷起身,再拜满饮罢,齐声应和道:“今日过君庐,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愿如诸位之言!”刘威闻言大笑着将手中的酒盏丢到一旁:“天色已晚,便不再挽留列位做长夜之饮了,若不胜酒力,想要留宿,左厢有空房,若要返家的,自有亲卫护送。”说到这里,刘威便长揖为礼,拱手相送。

    堂上宾客多半是洪州的本地名流,这些人能够被邀请到这宅邸来,自然和淮南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这一定的身份地位。像这等有家有业的人,和平头百姓不同,在这种乱世里,都恨不得生出一双兔子耳朵来,听风色,辩胜负,好让自己站对边,保住家业宗族。他们看到刘威如此,自然心下各有计较,本来危全讽起兵之后,洪州内部人心就颇为混乱,毕竟若是抚州兵打进城来,可绝不会因为他们也是江西人就下手容情,危全讽就算是为了酬庸也会拿些倒霉蛋开刀,好有足够的财货来满足手下有功之臣的欲壑,那最稳妥的选择就是暗中向危全讽输款,表面上还是一副淮南军顺民的模样,两边下注,以确保不会输。结果联军到了象牙潭便停了下来,对峙十余日未有大战,前线还不时传回淮南军的捷报以及斩获的联军首级戎器,身为淮南在此地的最高军政长官的刘威也每日高会宴客,一副闲雅自若的样子,时间一久,这些墙头草们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反正这洪州城也不是第一次遭兵火,前几次也不是都熬过去了?有些派出输款使者的也不急着依照回信的要求行事了,没有派出的人则决定先看看风色,省的万一危全讽兵败后,自己的输诚信万一被淮南兵找到了,那可是抄家灭族的下场。可到了今夜那军官的耳语又让不少人心里打起鼓来,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会在床上辗转反侧,入睡不得。

    书房中,刘威坐在矮榻上,双目炯炯,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酒宴上那副闲散模样,一名神情疲惫的军汉跪伏在地,衣着上满是泥浆溅到的点子。

    “起来吧,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刘威的声音很温和,这和他一军统帅的身份颇有点不符合。

    那军汉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了刘威一眼。刘威双目微闭,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突然问道:“你且将高安那边的事情一一报来,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麻烦。”

    原来这军汉乃是从高安星夜赶回的军使,赶到洪州时,正好刘威在宴饮宾客,他这副模样也不太适合让这些宾客看到,于是才让府中当值军官禀告刘威,中断宴会,来见此人。

    那军汉深吸了口气,话语便从他的口中喷射出来了:“禀告将军,高安形势紧急,马殷遣指挥使苑玫会同袁州刺史彭彦章四面包围了高安城,日夜猛攻,如今城中守兵不过千余人,我走的时候,护壕已经有多处被填断,城墙也有几处破损的,我家军主让我回来请求援兵,望将军速发援兵。”说完后,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刘威,等待着回答,刘威默然半响,终于答道:“你且下去休息吧,明日我自会与你回书。”

    那军汉跪下磕了个头,倒退到门口,才转身退下。此时屋中只剩下刘威一人,闪动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映射在窗纸上,格外的孤寂。

    江州,浔阳,城墙外不远。便是浩荡的长江,万里长江到了这里,江面已经十分辽阔,此时已经是七月,正是汛期,站在浔阳城上,用肉眼向北望去,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白线,仿佛大海一般,东南面依稀可以看到一座小城,浩瀚的鄱阳湖便从那小城旁汇入万里长江之中,奔流而下,汇入大海。

    周本站在船首,凌烈的江风将他身旁的大旗吹的猎猎作响,可他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不是活人,而是一尊铜像。

    “将军,前面就是彭蠡湖口了,可要靠岸,与江州守兵联络一下!”一名校尉从身后跑了过来,躬身禀告道。

    “不必了,传令下去,大军直接入湖,洪州已是十万火急,不能再耽搁了!”周本头也不回,沉声答道。

    “喏!”那校尉应声后便转身离去,随着号令传达下去,周本的耳中传来让人牙酸的绳索绷紧声,这是水手们落帆的声音,从空中向下望去,可以看到宽阔的长江之上,数百条逆流而上的战船仿佛一群巨大的洄游鱼群,侧转船头向左岸的湖口处驶去。

    周本看着左岸的湖岸,浩瀚的鄱阳湖在这里将江、饶两州隔开,右边是由淮南军所控制的江州,而左岸就是吕方的镇海军了。虽然按说吕方起家的根本也是淮南军,但现在两家的关系最多也就只能说是还没开战罢了,此番危全讽联合四洲起兵叛乱,还联络了湖南马殷,不但声势颇大,而且行动十分突然,一下子打了淮南军一个措手不及。在这一切后面,会不会有吕方这只黑手在拨动呢?周本不禁陷入了沉思,他开始努力的在回忆中搜索吕方的形貌,其实两人在董昌之乱时,还曾经并肩与钱缪交战过,可也许是因为自己年过中年的原因,这个人的形貌只剩下很模糊的一点片段了:只记得他一头短发,长着一张圆脸,平日里便是无事也带着三分无害的笑容,再多就没有了。想到这里,周本懊恼的猛击了一***前的船舷,发出沉闷的声响。

    “将军,镇海军的战船出动了,要不要让船队列阵准备迎战!”一个急促的声音将周本从懊恼的情绪中扯了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望台,向左方望去,只见浩瀚的湖面上,十几点船影正在向这边靠拢过来,凭借自己锐利的眼神,依稀可以看见船身上发射出金属光泽的表面,周本知道这是镇海军所特有的一种战船,人们依照它的形状起了个外号——“龟船”。

    周本凝视了一会远处的船影,镇海军船只并没有一直靠拢过来,他们到了约莫有两三里距离的时候,就放慢了速度,保持着与淮南军战船的距离,似乎是监视,又好像是护送。周本又看了一会对方的船影,沉声道:“不必了,他们只是监视我们的,让船队靠右岸一些。”说到这里,周本停顿了一下:“派人给他们送两百匹葛布,一百贯钱去,就说是我与吕相公是旧识,这些就当一份薄礼吧!”

    “喏!”那校尉转身离去,周本回到船边,很快就看到一条小船脱离了己方的船队,向镇海军船队的方向驶去,很快就靠了上去,过了一会儿,那小船便掉头回来了,可以看到镇海军的战船们调转船头,向左岸驶去。

    镇海军的旗舰上,周安国看着眼前的甲板上堆成一团的铜钱和葛布,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从吕方初次下江南,生擒他那年算起,已经过去快十年了,俗话说:“居移气,养移体”经过这些年来在水军都督上的历练,虽然还是那副肥胖的五短身材,可举止言谈之间,已然是一副号令万军的大将气度。

    大侵攻 第569章 麻布

    第569章 麻布

    “淮南贼酋送来的这些钱帛,当如何处置?”一旁的押衙躬身问道,既然淮南军的使者已经走了,也就用不着在做这些表面上的功夫了,经过数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淮南与镇海两军早就撕破了脸庞,杨渥死后,那点吕方出身淮南的香火之情早就被一点无存,那校尉干脆直接以淮南贼直呼离去的敌人。

    周安国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目光炯炯,那押衙身形魁梧,足足比周安国高了一整个头,可被他这么一看,立刻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仿佛矮了半截。周安国冷哼了一声,沉声道:“我辈武人,这等背后的口舌便宜还是莫占的好,主上还在润州安府君手下时,那周本便独领一军了,战场上是一回事,既然两家还未交兵,尔等口中还是干净点!”

    那押衙被主将这一番数落,背上早已汗湿重衫了,连连称喏不迭。周安国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转过身去,冷声道:“传令下去,船队返航,留下三条快船,拉远点距离,小心监视敌方船队,切不可掉以轻心,这些钱帛拿出三分之一分赏各船将士,其余的收入府库!”

    “喏!”那押衙赶紧领命,倒退了两步,方才转身快步离开去传达命令。周安国回过身来,看着那押衙离去的背影,心中暗忖道:“江西那边大战将至,眼看就要分出个胜负来了,若是淮南得胜,对于镇海军都是一个大威胁,早晚都要一决生死,这点连军中将士都知道。可杭州那边却没有什么进兵的消息,只是让这里准备军粮,修缮城墙,却无进兵的消息,难道主上这几年来在杭州安享富贵,倒把志气消磨了?”

    杭州,门外的槐树上,知了发出嘈杂的鸣叫声,即使在房檐的阴影下,披甲持兵的牙兵们脸上也是汗如雨下,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稍微动弹一下,原因无他,在他们身后的大门内,就是镇海军的心脏,***节堂所在。

    “出兵,一定要出兵,危全讽与淮南交兵,正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正是主公取江西之地的大好时机!”粗嗓门的正是台州刺史罗仁琼,只见他涨得满脸通红,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起来,显然已经激动到了极点,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僻处海边的台州,虽然在他的治理下,户口、田亩、赋税都增长不少,每次年计的时候,吕方都大为赞赏,但在镇海军说到底还是个军阀集团,若想在这个集团里往上爬,最快和最主要的途径还是在向外扩张的过程中立下军功,这点罗仁琼是非常清楚的。

    吕方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两厢数名将佐看到吕方的表现,也纷纷出言表示赞同,这几年来镇海军除了趁着江西钟氏二子相争的时候,捡便宜吃掉了饶州之外,未曾向外用兵。吕方麾下这些骄兵悍将可着实被憋坏了,对他们来说,刀杖弓弩就是安身立命的家伙,若是太平无事,他们哪来的升官发财的机会,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机会,还不想尽办法抓住。

    堂上众将发言,吕方却只是静静听着,并未发表意见,待到几个胆大的说罢了,吕方突然转过头,对坐在左厢第一的苏州团练使王佛儿问道:“佛儿,你以为如何呢?”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积聚到王佛儿身上了,这王佛儿虽然是武将,但却和其他武将不同,他治下的苏州与淮南交境,若是别人,一般都会不时派出小队军士越境,或刺探军情,或抢掠财物人口,对于俘获的越境敌军樵采之士,也往往加以扣留。这般做既可以勒索财物,也能用首级来向上邀功,获得封赏。这种情况在古代中国敌对两国双方边境上可谓是司空见惯的情况,所以一般来说边境线上,即使是非战时状态,也是人烟稀少,就算有少数村落百姓也是介胄而耕,和内地的太平景象完全不同。可王佛儿却是不同,他约束手下军士,不许越境骚扰,抓到敌军樵采之士,也是酒食款待后,便放归敌方,时候一久,对面的淮南军守将也不好意思继续这般,边境线上的双方百姓可以安心耕作,因此,苏、常、润等州的百姓那边十分感激王佛儿,多有树立生祠祭祀的。

    “主公,若是出兵江西,那也就破坏了与淮南的协定,两边一旦交兵便是连绵不绝,兵凶战祸,大王还是三思为上呀!”王佛儿稍一沉吟,便沉声答道,听到他话语中有反对出兵之意,堂上的众将脸上纷纷现出不满的神色,唯有骆知祥连连点头,显然王佛儿的话十分对他的脾胃。

    这时右厢站起一人来厉声道:“王将军所言差矣,如今正是乱世,若是为了些许性命,就有了机会也不抓住,此乃‘妇人之仁’。此时正是取江西之地的大好时机,其原因有二:其一、主公纳南平王之女为爱妾,算来南平王便是主公的泰山大人,如今钟王二子皆为人下僚,无力继承先父基业,这江西之地从礼法上讲,本就是主公之地;其二南平王死后,先是二子争位,引来外贼入侵,淮南虽取了洪、江二州,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居上位者无人君之器,居下位者则不安其位,不过短短数年时间,洪州已经遭三次兵火。民不得其主,臣不得其君,百姓有倒悬之苦,豪杰磋叹,皆有思得明君之意。而主上治理两浙数年来,百姓安堵,府库充盈,甲兵强盛,贤愚各得其位而居。这分明是老天将这片基业留给主上。‘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主上切莫犹豫,错过了机会后悔不及。”

    吕方向方才说话那人望去,只见此人身形魁梧,目光有如鹰隼一般,正是陈璋,若说吕方麾下诸将,功绩最高的便是此人,只是他是钱缪降将,又彪悍异常,吕方却不放心将其置于州郡之中,每次打完仗便将此人调回杭州,也好小心看顾,眼下他正担任殿前亲军左右二厢都教练使一职。没想到王佛儿发言之后,第一个跳出来反驳的却是他。

    陈璋这番话便好似一滴落入滚热油锅中的冷水,节堂上顿时爆了起来,众将佐分作两派吵了起来,反对出兵的人自然是站在王佛儿一边,不过有些支持出兵的,也没有站在陈璋一边,毕竟陈璋这人平日里有些持才傲物,出身又是降将,官职虽然不低,可论资历,论根脚,和王佛儿这等吕方亲军统领出身的人物比起来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虽说王佛儿并非那种罅隙报复的小人,可这年头还是不要把高估上位者的气度的好。堂上之人多半都是武将,说话中气足,脾气也不太好,说着说着就有人揽起袖子,眼看就要弄起全武行来了。

    看到手下如此,吕方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一旁的陈允看到,赶紧沉声道:“打住了,此乃节堂之上,众将安敢无礼?”虽说他声音并不太大,但听到众人耳里却只觉得胸口一窒,一口气便接不上来,不由得争吵便停了下来,抬头一看上首的吕方脸色阴沉,眉头微皱,知机的赶紧俯身谢罪。

    吕方看到诸将静了下来,脸色稍和,对王佛儿道:“佛儿,这几年来你治理苏州的确做得不错,不过如今乃是乱世,若无雷霆手段,怎显菩萨心肠?淮南与我休兵,并非是那杨渥爱惜百姓,只是一时间吃不下我们罢了,若是让江西落在淮南手中,光是洪州就是十万户,那时我又如何抵御呢?”

    听到吕方话语中流露出要出兵的意思,方才站在陈璋一边的不少将佐脸上露出喜色,以为自己押对了宝,可高奉天却听出了吕方言语中的未尽之意。方才吕方称呼别的将佐都是用官位,尊重点的加上一个“公”、“先生”什么的,唯有与王佛儿却是直呼其名,其中的亲厚不言而喻了,更不要说吕方还要这般细细劝说,若是换了旁人,最多就是一声令下就行了,看来这王佛儿在吕方心中的位置不是一般的高呀!可是这王佛儿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吕方这么看重呢?难道只是那惊人的武勇?想到这里,高奉天的目光扫过跪坐在矮榻上,面带戚容的王佛儿。

    “主公所念者大,非末将所能及!只是,”王佛儿沉声答道,突然他声音哽咽了起来:“刀兵一动,便是数万人的生死,在他们身后都有妻儿父母扶庐而望,末将只求主公一件事情。”说到这里,王佛儿从怀中摸索了一会,取出了一个物件,双手呈送了上去。吕方接过一看,却是两块麻布虽然被洗的颇为干净,但还是可以看到上面有些黑色的血迹,也有不少破损的地方,吕方看了一会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开口问道:“佛儿,你所求乃是何事?和这两块块麻布有什么关系?”

    “这块麻布乃是臣下祖母留给末将唯一的遗物。当年在淮上时,孙儒贼军经过时,我村中百姓逃难,临行前,祖母从怀中取出这块麻布与我和小弟猪儿,说你们两人年龄尚幼,又无鞋子,若是长途跋涉只怕脚上起泡,那时便可用这块布来包裹,免得被赃污了肿痛。我和幼弟将麻布撕裂,各自拿了一块,刚刚收好,祖母就不见了,接着才知道她因为自己年老力衰,不愿牵累了家人,在院后水井自尽了。后来这两块麻布便随着我和幼弟在淮上闯荡,一直到那年遇到主公。”

    节堂上静了下来,王佛儿是怎么遇到吕方的故事不少人都听说过,聪明点的也猜出了那个幼弟是怎么死的。堂上的武将不少都是出自乱世流民,听到王佛儿所说的这些故事,也不禁联想起自己未发迹前在这个乱世挣扎求存经历的那些苦楚,一时间不由恻然,便是方才喊要出兵喊得最大声的几人,此时也没了声音,望向王佛儿的眼神也温柔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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