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夫闻言一愣,脸上立即现出一副极为恐怖的颜色来,接着他便连连叩首道:“中宫驾崩之事,与小人无关呀!小人所开的药方都是医书中的验方,绝无半点问题呀,还请相公明察!“也无怪他如此害怕,若是和吕淑娴之死有半点干系,吕方迁怒下来,绝对不是自己一条命就能了结的了,只怕家族也要牵涉其中,实在是弥天大祸。

    吴大夫叩头极为用力,额头撞在室内的青石地板上砰砰作响,依稀可以看到石板上的斑斑血迹。看他这般模样,吕雄心中不禁暗想眼前此人是不是当真无辜,是崔珂搞错了,但此时他眼前又闪现过过去吕淑娴的音容笑貌,心肠一下子又硬起来了,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决不能轻易放过了。想到这里,吕雄硬起心肠,冷声道:“不必装了,实话跟你说吧,有人已经看到你在宫中与人私谋,光这一条,就足够治你的死罪,我要找的是你背后的那个人。今日之事,不论你承不承认,你自己都是要死的。不过你若是将实情说出,还可以保全家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吴大夫听到这里,抬起头来,血迹斑斑的脸上现出极为恐怖的神色,目光里满是底牌被揭穿的赌徒心态,如果说方才吕雄还对于崔珂的话有三分怀疑的话,现在他已经对吕淑娴之死还有隐情毫无怀疑。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低声威胁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以为处事严密,现在还不是泄露出来了?现在吴王还没回来,你出来首告,还能保住家人;若是吴王回来,严加拷掠,自然总能查出真相,那时候你就是说实话只怕也晚了!”

    吴大夫听到这里,心理防线终于崩溃,跪伏在地上痛哭道:“小人年近四十,却只有一个儿子,和不该沉浸青楼与人争斗,误伤了人命,被打入大牢,问了死罪,秋后就要问斩。小人无奈,四处求恳,建邺府尹却要八百贯的财货,小人不过是一介医官,俸禄微薄,如何拿得出来这么多钱来,此人却有人以此为要挟,小人和不该,和不该——”说到这里,那吴大夫已然泣不成声,大声痛哭起来。

    吕雄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心中还有一事不明,沉声问道:“夫人所有药物皆有太监宫女尝过之后,看到无事方才服用,而且夫人临死前也并无中毒迹象,你是如何得手的?”

    吴大夫抬头答道:“小人并未用毒,自然尝药的太监宫女都没有事,也没有中毒迹象”

    “并未下药?那是夫人怎么会死的?”

    “相公有所不知,得了中风之症的人,舌苔腻脉滑。治宜通腑化痰。尤忌甘滑肥厚,我与反倒行之,又多开燕窝人参厚补,时日一久,病人虚不受补,自然病发亡故!”原来从现代医学上说,中风是一种表象,而产生的原因主要有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肥胖等,而吕淑娴中风的原因也就是年龄大了以后,摄入的营养太好,运动不足,而得了这个富贵病。古代中医对中风的治疗办法是苏合香丸和涤痰汤等药剂,同时用清淡的饮食调养。而这吴大夫则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让吕淑娴忌口,反而给她开了很多燕窝、人参等大补之物,这般几个月下来,吕淑娴果然发病而亡,他这药方是滋补的好方子,让那些太监宫女吃了自然是无事,可在吕淑娴身上却不啻是杀人的利器。

    吕雄听到这里,才模模糊糊明白了过来,胸中不禁大怒,一脚便将那吴大夫踢倒在地,怒声喝道:“好,好,好!我且问你,是什么人让你这么做的?”

    吴大夫挨了一脚,也不敢呼痛,赶忙爬起身来急道:“我也不知那人是谁,只是有次我入宫时,一名黑衣蒙面女子在我面前突然出现,替我解了这个难题,后来又帮小人解决了几件难事,宫中女子甚多,小人实在分辨不出。最后她要我谋害中宫,小人本欲拒绝,但她威胁小人说,能帮小人救出儿子,自然就能再将其送回狱中,既然小人知道了,要么将此事办成,要么满门族灭,小人无奈,只得应允!”说到这里,吴大夫脸上已经满是无奈。吕雄此事倒是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毕竟自古牵涉到这等宫内斗争的,就算是名臣大将,也少有落得个好下场的,更不要说他区区一个医官,若非被人挟持,他又怎么做这等事。吕雄稍一思忖,沉声问道:“你说那黑衣蒙面女子,每次都能在宫里找到你?”

    “不错!”吴大夫答道:“我好几次有为难事,进宫之后这黑衣女子便自己找过来了,主动替我解决。”

    “嗯!”吕雄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凝重起来,显然那黑衣蒙面女子在吴王宫内地位不低,应该是吕方嫔妃的心腹侍女或者宫中的管事,否则也不能那么容易在宫中制造与吴医官单独相见的机会;而且对方只怕在宫外也有不小的势力,而且准备很长时间了,在吴医官家中说不定还有眼线,否则他家遇到难处,那黑衣女子也无法立即知道。这样的谋划,这样的势力,吕雄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只怕已经踏入了一个蜘蛛网中,惹来无尽的麻烦。但旋即吕雄眼前闪过崔珂向自己求恳时的模样,人家不过受了吕淑娴数年疼爱,便记得知恩图报,自己受恩深重,还是吕氏同族,这个时候还能犹豫不成?想到这里,吕雄的心中已经坚定下来,他低头看了看地上正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吴大夫,沉声道:“今日之事便到这里了,你回去后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那黑衣女子若再出现,你便查出她的来历,立刻告诉我。你死罪难逃,但至少可以保住你家人性命,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吴大夫苦笑了一声:“相公请放心,小人自会处置!”他犯了害死王后吕淑娴这等大罪,就算吕雄苏秦再世,张仪复生,也没法让他相信能免去自己死罪,保住家小便已是缴天之幸了,多说反倒让其生疑。

    吴大夫起身收拾好药囊,正要出门,吕雄突然问道:“且住,你脸上和手上的伤势怎么说!”

    吴大夫一愣,赶忙答道:“那是小人失足跌伤的!”

    吕雄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对方迅捷的反应很满意,沉声道:“你回去之后,便将你儿子送到我府上来,对外说是出外游学去了,明白了吗?”

    吴大夫闻言一震,心知这是吕雄防止自己让儿子逃走,但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只得低头道:“小人遵命!”

    吕雄出得屋来,便叫了两名心腹,让其跟着吴大夫回家将其独子带回。他唯恐惊动了暗中的敌人,挑选的手下还是刚刚从淮上带回的,在建邺城中是个脸生的,以免被有心人认出。待到手下将吴医官的独子带回府中,吕雄才放下心来,回到卧房中呼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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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意 135峰回路转

    吕雄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次日快到中午方才醒来,洗涮罢了正吃早饭,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自己派去监视那吴医官的心腹,神色惶恐的冲了进来。吕雄心中不由一动,起身低声道:“有什么事情,到里间说话!”

    两人进得里间,那心腹不待吕雄发问,便急道:“禀告主上,那吴医官死了!”

    “什么?”吕雄睁大了双眼,不禁站起身来:“当真是死了?”

    “小人与同伴奉了主上将令,便将吴医官隔壁院中租了一间房子,那房子与那厮在一坊里,只隔着一堵墙。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小人便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哭声。细听却是说家中有人在昨夜里悬梁自尽了。小人乔装是前来探望的街坊,确认死的正是那吴医官!”

    听了手下的这一番陈述,吕雄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一夜工夫,吕淑娴死因的唯一线索又这样断了,自己已经许诺只要那吴医官和自己合作,便不会牵连他的家人,他若是悬梁自尽,难道不怕自己杀了他的儿子?还是说此人并非是自尽,而是被那幕后人所杀,装作是自尽模样,如果是这么说,自己昨天逼问那吴医官的一切都已经落在背后那人的眼中了。吕雄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未免也太过于神通广大了吧!

    “走,去看看那尸体,还有,把那吴医官的家人控制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追查的线索。”吕雄站起身来,唤来一名与自己身材相仿的家将,自己换了他的衣服,便带了十几名亲兵往那吴医官的住处去了。一行人到了目的地,远远的便听到一片哭声,院子外面人头攒动,都是看热闹的街坊。吕雄一行人好不容易挤出一条路来,进得院门来。那名留下盯着的吕雄手下早已看到,赶忙靠了过来。吕雄目光扫过院内:只见一名中年妇人伏在门旁,身旁还跪着三四个女孩,门前的台阶上放着块门板,上面躺着一具尸体,正是那吴医官。那名中年妇人带着那几个女孩子正围着尸体放声哭泣,四五个衙役站在一旁,正大声呵斥些什么。

    “你过去叫个衙役过来!”吕雄低声吩咐道,那手下赶忙跑了过去,片刻之后,便带了一名衙役畏畏缩缩的过来。吕雄止住那衙役行礼,沉声道:“罢了,那吴医官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衙役闻言,精神为之一阵,他在这建邺城中已经多年,别的不说,一双眼睛认人的功夫倒是厉害的紧,方才那人向自己亮出的腰牌便是个致果副尉,这已是正七品下的武阶了,放在军中至少是个团头了,而这样的人物却只是个跑腿的,向自己开口问话的身份已是可以呼之欲出了。那衙役对吕雄唱了个肥诺,将自己方才看到的低声说道:“禀告郎君,那吴医官眼睛凸出,舌头出口,脸色青紫,被人发现时尸体被悬挂在半空中,脚下有被踢翻的胡床。看上去是悬梁自尽而死。但其实却不然,据小人方才勘察尸体时所见,死者悬梁用的是麻绳,可咽喉上的压痕却比麻绳要宽得多,而且连后颈也有被挤压的痕迹。以小人所见,死者是被人先用布带勒死,然后再挂在梁上,假作自尽的模样!”

    “果然如此!”吕雄冷哼了一声,他快走走到那尸首旁,伸手将那尸首翻动,果然正如那衙役所言的,死者的后颈也有一条被挤压过的紫红色痕迹,显然是被人勒死的,否则若是悬梁自尽,麻绳只会在颈部两侧和正面的皮肤留下痕迹,绝不会在后颈留下这么长一条伤痕。那吴医官果然是昨夜被人勒死的,动手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那谋害吕淑娴的背后主持者。

    “死者的尸体还有他的遗属我带回府中!”吕雄抬手制止住对方那衙役的话语,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来,递给那衙役,沉声道:“你回去后告诉你家上司,这案子牵涉重大,本相公先带回去了,处置完了,自会转交给他,此物便是信物,明白了吗?”

    那衙役已经看清了那铜牌,哪里还管多言,赶忙连声称是,吕雄也不多言,派手下将吴医官尸首还有他的妻女、家中物件一同带回自己府上,衙役则将围观的群众尽数驱散,以免碍事。

    吕雄回到自己府中,他害怕方才那衙役出错,又调来建邺城中的老仵作,重新查验了一遍尸体,果然正如那衙役所言,这吴医官乃是被人所勒杀的。他又唤来那女子,可一连问了一个多时辰,那女子却是对那宫中黑衣蒙面女子的事情一无所知,想必是这吴医官也知道这宫中黑衣蒙面女子来历神秘,若是让妻子知道,万一失口流传出去,只怕便是一场大祸,干脆连自己老婆也一并瞒了。

    吕雄在家中问了那妇人多次,又带了建邺府中的老吏去那医官家中勘查,可都没有半点头绪。吕雄这半辈子最擅长的便是拔刀杀人,攻城野战,像这等缉凶拿盗的勾当可是从来没有干过,眼看着吴王吕方就要回来了,可自己还没有半点头绪。现在吴医官已死,吕雄关于吕淑娴被害之事手头连半点确凿的证据都没有,难道到时候跟吕方说宫中有个黑衣蒙面女子指使吴医官害死了吕淑娴?这等毫无根据的控诉吕方自然是不会理会的,吕雄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头疼欲裂。

    这天吕雄正在家中苦思,亲兵通传府外有人求见。吕雄本想不见的,但转念一想,便当是换换心情也好,便让管事的将来人带入。

    “小人拜见吕太尉!”来人下跪对吕雄磕了两个头,站起身来。吕雄一看,只见来人是个干瘦汉子,形容倒也寻常,目光狡黠的很,看上去颇为眼熟,只是一时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你是——”吕雄正欲开口询问,那干瘦汉子已经接过话头,答道:“小人便是那日在吴医官府上的那个衙役,得见太尉尊颜,实在是小得祖上积德!”接着便是谀词如潮,几欲将吕雄说成是当时孙吴,白霍复生。

    “罢了,原来是你!”吕雄这才想起此人,这衙役当时办事颇为干练,给他留下的印象还不错。吕雄的脸色转好了些,沉声问道:“你今日来有何事呀?”

    “小人昨日寻到这个物件,寻思与吴医官被害一案有关,便赶快送到太尉府上,还请太尉收纳!”那衙役说到这里,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来,小心翼翼的双手呈上。早有一旁的侍从接过布包。吕雄接过布包,打开一看,脸色大变,低声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衙役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起身答道:“自从那天吴医官之死后,小人知道这案子十分紧要,便经常在附近巡逻。昨日小人经过附近的曲家当铺,遇到当地的无赖施大出当此物,那施大说此物乃是他家祖传之物,可小人看此物材质、式样都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有的,那施大更不可能。将那施大讯问一番,才知道那厮便在那天晚上去吴医官家中行窃,正好遇到吴医官的尸首,惊恐逃走,这物件便是从吴医官的地上得到的,小人得知之后,知道事关重大,便将此物送至太尉这里,还望太尉明察!”

    吕雄此时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小心的将那物件重新用布包好,纳入怀中,沉声道:“你做得很好,这次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的!”

    那衙役闻言大喜,赶忙跪下连连叩首道:“多谢太尉!”吕雄轻击了两下手掌,门外进来两名亲兵,吕雄指着那衙役道:“将此人带到后院去,好生招待,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后院,明白了吗?”

    “喏!”

    吕雄坐在案前,眉头紧锁,面前的几案上放着一件羊脂白玉簪子,在烛光下反射出***的光。这簪子式样并不复杂,但品质和工艺都是一流的,绝非寻常人家能够拥有,出现在吴医官家中,莫非是暗杀吴医官那伙人无意中遗失的?想到这里,吕雄的胸口顿时火热起来,大声下令道:“来人,将那吴医官的妻子带来!”

    片刻之后,一名中年妇人便被带进屋来,她瑟瑟抖抖的看着端坐在案前的吕雄,眼神中满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吕雄取出那枚玉簪子,问道:“兀那妇人,这可是你家的东西?”

    吴医官的妻子抬头细看,吕雄怕她搞错了,便将这簪子交与手下送过去让对方细看,片刻之后,那妇人抬头答道:“回禀太尉,这玉簪子并非小人家中的东西。”

    吕雄闻言心中大喜,他唯恐对方搞错了,强压下心中的喜悦,沉声问道:“你且看清楚了,到底是不是你家的东西,这干系到你丈夫的死因,不可马虎了!”

    妇人闻言大惊,赶忙又仔细看了一遍,回想了片刻方才用肯定的口气答道:“回禀太尉,小人方才看清了,确实并非小人家里的,这么贵重的簪子小人这等家境如何有的。”

    “好!”吕雄再也控制不住胸中的兴奋,从手下接过那白玉簪子,大声道:“这簪子便是从吴医官自尽的那件屋子里找到了,。好叫你知道,你丈夫并非是自尽而亡,乃是是被人谋害!”

    天意 136返乡

    那妇人闻言跪在那里眼神呆滞,两行清泪从目中流了下来。片刻之后,突然扑倒在吕雄面前连连叩首不止,大哭道:“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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