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树德低声道:“陛下,快去北边吧,沈夫人的住处便在那边,她有一身好剑术,也能保护您一下!”

    吕方摇了摇头道:“不可,不能去丽娘那边,这些刺客明显是蓄谋已久,冲着我来的,自然知道丽娘在坊中的住处,会猜到我进坊就会往那边去。丽娘的剑术多年未曾见过血了,哪里抵挡的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刺客。”

    “那?那我们该往哪里去?”施树德问道。

    “去南边,他们往丽娘那边去,我就去北面,起码可以争取点时间!”吕方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向南边走去,施树德正想跟上去,吕方却将其拦住,低声道:“你不要跟过来,我们两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如分开走,你先去丽娘那里,让她避一避,莫要被这些刺客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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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喏!”此时的施树德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本能的按照吕方所指的方向跑去。吕方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竭力用最快的速度向西边跑去,他之所以这般,就是防止万一施树德被刺客活捉,吐露出自己的方向来。

    吕方刚走了十几步,突然右边大腿根部传来一阵刺痛,原来他方才从坊墙跳下来时,由于多日未曾运动,手脚僵硬,慌乱间竟然拉伤了大腿内侧肌肉,方才过于紧张竟然未曾发觉,现在稍一走动,便发作起来。吕方扶着墙站了片刻,刚要走,又只觉得大腿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额头顿时渗出一层冷汗来。这时不远方才自己翻进来的坊墙缺口外传来一阵人声,吕方回头一看墙外火光闪动,显然那些刺客已经将墙外的护卫尽数杀死,就要衔尾追来,吕方看了看四周,前面三四十步外依稀有一个院门,好似没关严,只得一咬牙,手足并用的向那个院门扑去。

    马宣华此时已经床了,自从那天和沈丽娘相见之后,她的居住环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门窗破损漏风的地方都被仔细的修缮过,在后院还多了两大堆好的枣木炭,足够他渡过这个冬天,只有庭院还没有清理完毕,这将在未来几天完成。屋角的火盆里散发出温暖而又让人愉快的空气,马宣华躺在床,睁大眼睛听着窗外的寒风,却怎么也睡不着。

    “真是贱骨头,以前没有木炭,冻得彻夜难眠,现在好了,却又睡不着了!”马宣华自嘲道。正当此时,院中传来一声响,好似什么重物坠地了一般,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清晰。

    “有盗贼?”马宣华坐起身来,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崇化坊虽然冷清破败,但平日里却盗贼绝迹,原因无他,这个地方晦气的很,平日里就算是行人都少,盗贼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抢的,至于坊内的人物,个个来历都是说不得的,稍微有点眼色的也不会为了些许财货跑到坊内来。

    不管如何,马宣华还是尽可能迅速的站起身来,穿外袍,在一旁找了一根木棍,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门旁,正想凑近门缝向外看个究竟,便听得一声响,却是一个重物撞到门,赶忙向后一退,险些被门撞到鼻梁。

    “快开门,快开门,让寡人进去,某家是吴王吕方!快!”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被门外人的话语弄得大吃了一惊的马宣华本能的后退了一步,举起手里的木棍,准备给冲进来的那人当头一棒,但是外间那人并没有用蛮力撞门,而只是压低嗓门催促,倒好似不欲把动静弄得太大的样子。

    马宣华强压下心中的惊惧,低声喝道:“休要哄骗我,吴王是何等身份,岂会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快快退去,不然我就要大声喊人了!”

    听到屋内的动静,门外稍微安静了片刻,旋即便听到外间那人低声道:“寡人当真是吴王吕方,方才我微服出行来探望坊里的沈妃,遇歹人暗袭,与护卫失散。小娘子快让寡人进屋避一避,只要这次寡人能脱得此难,必有重赏!”

    马宣华听得门外人说话声音虽然急促,但言语中还是掩不住那种常年执掌生杀大权的位者的自信语气,她在马殷身边长大,对这种语气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再加此人提到了沈妃,想起前些日子遇到沈丽娘时对方的权势,显然并非一个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子所能有的,心下对对方的身份又多信了几分。这时从门缝里掉下一个物件来,接着便听到外间那人道:“这时某家的随身玺印,小娘子一看便知,快快开门让寡人进来,不然若是让刺客发现了,只怕会玉石俱焚。”

    马宣华弯下腰去,捡起那间物件,入手便只觉得温润舒手,乃是极为等的好玉,心下已经信了屋外人的身份,赶忙将门打开,只觉得一阵冷风扑面而来,马宣华不禁打了个寒颤,便看到一人冲进屋内,转身便将房门关,接着一屁股便坐在地,喘息不止。

    “陛下!”马宣华低呼了一声,此时的她对地的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心:闻名天下的枭雄;击败自己的父亲并毁灭了自己幸福生活的仇人;帮助自己的那个沈夫人的丈夫;那个在舟清晨舞枪的英挺少年的父亲。现在就坐在相距自己数尺外的地,呼吸可闻。马宣华本能的转过身,准备用火盆中的火种点燃灯烛,看看这个奇男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可马宣华刚刚转过身,便被地那人拉住裙角,听到那人道:“小娘子,你这是要作甚?”

    “取烛火来,替陛下照亮一下!”

    “不可!”吕方沉声道:“那些刺客只怕现在就在坊内,你若举灯,岂不是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

    马宣华闻言一愣,旋即脸现出羞愧的红晕来,想不到这吕方处在这等紧迫的时候,还这般冷静如恒,自己相比他来,还是太嫩了。马宣华正思绪万千,却听到地的吕方低声道:“我方才翻墙时拉伤了自己的腿,烦请小娘子扶我起来。”

    马宣华赶忙俯身抓住吕方的右臂,将其扶起身来。吕方坐定了,又低声问了些坊中情况,方才低声道:“还不知小娘子名讳,失礼了!”

    马宣华稍一踌躇,低声道:“在下乃是楚王马殷之女,随老父迁至建邺,困居于此地!”

    马宣华话音刚落,屋内便立刻静了下来,陷入了一场无言的尴尬中,直到被外间的坊道间的人声所打破。

    钟延规手提横刀,敏捷的从墙缺口处跳了下来,刚刚落地,一旁的死士头目便前低声道:“郎君,看地的痕迹,那厮应该是往北面去了!”

    钟延规点了点头,道:“不错,沈夫人住处便在北面,那女子剑术超群,身边应该还有几个人,那厮应该是往那边去了。”说到这里,钟延规狞笑了一声,道:“正好一网打尽!”

    “走!”钟延规低喝了一声,五六个死士便冲入黑暗中,快步向沈丽娘所居住的宅院冲去。他们这些日子住在崇化坊附近,早就将坊内的地形道路摸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在昏暗的夜里,也如同白昼一般。原来钟延规从妹妹口中得知吕方经常暗中到崇化坊里探看沈丽娘,便心知吕方根本就没有中自己的计策,相信吕淑娴的死与沈丽娘有关。而他将沈丽娘贬斥出宫,打入到这罪人居住的崇化坊中最大的可能性是故意伪装中计,引诱隐藏在背地里的真正主谋跳出来,再一网打尽。

    自己谋害吕淑娴虽然十分隐秘,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谋划的再怎么隐秘,但只要时间一长,以吕方的头脑加掌握的庞大资源,隐情暴露是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既然如此,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吕方既然不愿让人知晓自己并没当真贬斥沈丽娘,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带许多护卫前往崇化坊,时间也只能是夜里,这就给了自己伏击的机会,否则平日里吕方身边至少有数百亲军护卫,要想行刺根本是天方夜谭。至于时间,既然自己已经知道吕方会来崇化坊探望沈丽娘,那只需遣人在宫门外伺探,只需看到形迹可疑的行列,便用信鸽向守在崇化坊附近的自己发出信号即可。反正这崇化坊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前来探望,往来的不过是些运送粮食蔬菜和生活用品的车队,和宫中出来的殿前司使臣迥然不同,不用担心弄错了。

    从现在来看,整个行动执行的十分顺利,虽然还没有杀死吕方本人,但从方才那十几个拼死抵抗的使臣身已经搜出了殿前司指挥使的腰牌,这已经从侧面印证了吕方的身份,只要在城卫军赶到之前,将吕方和沈丽娘杀死,自己便大功告成。以自己对吕方的了解,此人平日行事十分隐秘,像怀疑吕淑娴死因这种事情,在最后抓到幕后凶手之前,绝不会告诉其他人。只要自己杀死吕方,自己就不用再担心有人将自己暗害吕淑娴的事情再度揭开了;而沈丽娘死掉后,钟媛翠就成为了唯一一个还在世的吕方的女人,无论继位者是谁,自然而然的登了皇太后的宝座,自己作为皇太后的兄长,只要不被当场抓个现行,自然不用担心被人指控为杀死吕方和沈丽娘啊的凶手,而且介于吕方突然亡故留下巨大的权力真空,无论是谁成为继承者,吕吴的内部都不会立即稳定下来,各个势力肯定会为分享最大的一块权力蛋糕而角逐,而自己作为皇太后之弟,却无差遣在身,肯定会成为各方势力竞相拉拢的对象,只要善加利用,进入吕吴的权力核心并不是太难的事情。至于这十几个死士,反正他们平日里从没有在建邺城中露过脸,待会事成之后,就用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家丁将其灭口,也不用担心有哪个多嘴的会泄露出去。

    想到这里,钟延规目光扫过两旁剩余的五个死士,暗想:“也许都用不着家丁那一步棋了,等会若是沈丽娘再杀一两个,剩下的自己就能全部处置了,少一个步骤,便少一分暴露的风险!”想到这里,钟延规不禁嘴角翘,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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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延规正思忖间,前面不远处便是沈丽娘所住的宅院,一名身手便捷的死士三下两下便爬上墙头,接着向下一跃,便消失在墙头上,众人正等待先进门的同伴打开院门,放他们进去,却听见院内传来一声极为短促的惨叫声,依稀正是方才跳下的墙头的同伴的声音。

    “小心,院内有人暗袭!”钟延规低喝了一声,脑中却急速的旋转了起来,此次随他来的死士都是精锐,下墙时也不会没有地方,而听方才的惨叫声,显然是未经抵抗便被杀死了,虽说对手占了偷袭的便宜,其武艺也不可小视了。按说吕方身边应该已经没有卫士了,那出手的应该就是沈丽娘本人了,本以为这个久居宫中的女子不过是会些供观赏的剑舞罢了,想不到还当真是杀人的剑术。想到这里,钟延规不但没感觉到害怕,反而胸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来。

    “沈丽娘在里面,那吕方应该也不远了!”钟延规目光扫过路旁,一段大腿粗细的木头被遗弃在地上,他低咳了一声,指了指地上的断木,会意的两名手下俯身抬起断木,抬到院门旁,猛的向院门撞去。

    “娘娘,我们快走吧!”院内,施树德焦急的哀求道,在不远处的墙根上,一名黑衣男子正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在地上翻滚着,他的嘴唇在张合着,但被切断的气管却使得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大量的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去,就仿佛他的生命一般。

    “公公,你走吧!”沈丽娘用绢布细细的擦拭着佩剑,月光照在雪亮的剑锋上,更显得清冷无比,隐隐可以看到剑面上细微的美丽花纹,这是多层叠钢打制而成的百炼钢的特征。沈丽娘擦拭完绢布,随手将其往空中一抛,右腕一抖,长剑在空中划过两道剑光,将绢布划成了四块,破碎的绢布仿佛花蝴蝶一般落在地上。

    沈丽娘轻抚剑身,低声道:“这些刺客是冲着吕郎来的,若是我逃走,他们就会发现吕郎不在这里,会回头去继续追杀吕郎;而我在这里断后,他们必然会以为吕郎弃我先逃,我在这里多拖得一刻,吕郎便多一份逃走的希望,这剑是吕郎与我定情时赠给我的,我今日便用这剑斩杀刺客,便报答了他对我这么多年的宠爱。”

    话音刚落,门上传来一声巨响,显然门外的刺客害怕有人在墙内伏击,不敢再从墙上翻越,而用重物撞门而入。沈丽娘转身对施树德催促道:“施公公,你留在这里也没用,反倒让刺客知道吕郎不在这里,快走吧!

    施树德见状,只得躬身拜了一拜,低声道:“那老奴先走了,娘娘保重!”说罢便转身疾行而去。沈丽娘看了看施树德离去的背影,转身蹑步走到门旁,持剑静待。

    那院门本不过是用几块柳木随便钉诚的,哪里经得住这等猛*撞,刚挨了四五下,门板便已经四分五裂,散落开来。那两名撞门的刺客正想放下木桩,便见门内冲出一人来,剑光一闪,前面那人咽喉已经中剑,惨呼倒地,后面那人顿时被失去平衡的木桩压倒在地,动弹不得,场中顿时大乱。

    “大伙儿散开来,莫要走了一人!”钟延规立刀一推,挡开了沈丽娘当面刺来的一剑,便只觉得眼前一花,剑光如流水一般向自己大腿刺来,赶忙挥刀下劈,却没想到沈丽娘手腕一转,长剑点地,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反弹直指钟延规面门,此时钟延规长刀已经出了外门,收刀不及,只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本能的大喝一声,仰头就倒。

    钟延规打了两个滚,刚刚站起身来,便觉到头顶一凉,伸手一摸,头顶上已经少了一大块头发,想必是被沈丽娘方才那一剑扫落了,想起方才险境,钟延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平日里也有听说过沈丽娘剑术超群,却以为不过是供吕方观赏取乐用的剑舞罢了,却想不到这般可怕,自己方才动作若是慢了半分,已是动脑穿候之祸了。

    钟延规正惊叹间,被厮杀声惊醒,原来剩下那两名死士见主上危急,赶忙上前抵挡沈丽娘的追击,三人斗作一团,这两人也算是精锐了,但以一对二,还是被沈丽娘逼得遮拦多,进手少,眼看就要不敌了。

    钟延规见状,不禁暗自心惊,赶忙从怀中取出一支手铳来,这是吕吴刚刚试制出来,装备给高级将领自卫用的,钟延规此次刺杀吕方,便呆在身上,此时便派上用场了。钟延规手忙脚乱的给手铳上好药子,举铳瞄准之后,扣动了扳机。此时沈丽娘正好一剑刺倒一名对手,没有注意到钟延规正在瞄准自己,正好被一枪击中了左肋。

    被火铳近距离击中的巨大冲击力一下子将沈丽娘撞倒在地,一种麻木的感觉控制了她的身体,一时间沈丽娘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有些眩晕感,这是失血过多的结果。

    沈丽娘躺在地上,有些好奇的想到:“难道这就是人要死之前的感觉?”

    钟延规捡起佩刀,恶狠狠的冲到沈丽娘面前逼问道:“快说,吕方在哪里?”

    沈丽娘眼前就好像升起了一层薄雾,一片模糊她好不容易才认出了眼前这个恶狠狠的对着自己吼叫的男人,笑道:“原来刺客是你,可怜的钟家妹子,吕郎根本就没有来我这儿,吕郎知道刺客肯定会以为他会逃到我这里来,就偏偏不来我这儿,想必此时他已经从逃远了。你和吕郎作对,肯定输的是你!”

    “什么?”钟延规就仿佛当头被劈了一个响雷,顿时呆住了。“吕方没有来这儿,他已经逃远了,自己的这次刺杀行动已经失败了,一切都全完了!”一种巨大的绝望感顿时把钟延规笼罩了起来,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将他握在手心要将他捏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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