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突然传来钥匙摩擦的声音,易鸢一阵慌乱,张惶地穿着衣服。

    “姐!我找到兼职啦!”柯亚温风风火火地闯进卧室,却看到一副凌乱的场面。

    “呀,妹妹,你好啊。”易鸢尴尬地说着,也许柯亚温早不记得她了,但这种场合她还是觉得狼狈。

    门被狠狠地摔上了,柯郁曼坐起来,慢条斯理地去找衣服。

    易鸢走了之后,柯亚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姐姐,那是你.......”

    “没关系的人,一时冲动而已。”柯郁曼从冰箱里拿出樱桃,小口地吃着,对着柯亚温说:“冰箱里还有巧克力蛋糕,新鲜的,早点吃。”

    “姐,我找到一个公司,帮他们做程序,收入可多了,你就不用再去......”柯亚温没说完,柯郁曼神色严肃地说:“你学习就学习,别想分心干别的,不然我给钱让你上大学干嘛的?”

    “还有,你以后要是还不了我给你的所有,就滚出去别回来了。”

    柯亚温看着姐姐离开的背影,暗自叹息。

    柯亚温很聪明也很努力,从小成绩就优秀还自学了几种编程语言,考入大学后更是大放异彩。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赚钱。

    金决给易鸢打了电话,问她看新闻没。

    他说天承又得完蛋,克斯国公主死这儿了,他们直接撤了支援军,裕阳又该蠢蠢欲动,说不定带着克斯一起攻过来,唉,到时候得跟谁姓啊。

    金决约易鸢去酒吧,但易鸢拒绝了,她语气有些沉闷说想散散心,于是两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公园。

    他们坐在树下的长椅,斜前方有一八级阶梯,有个看上去高高瘦瘦的男孩,一次又一次从上面滑着滑板跳下,他已经摔的灰头土脸,蓝色的卫衣上满是污垢,却还没能成功。

    金决抽着烟,烟草的味道被风飘远,他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滑板啊......真怀念啊,老了老了。”

    “怎么?你年轻时还玩滑板吗?”

    金决黯然地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地说:“不是我,是初恋的人。他就像个傻子一样,整天在飞啊转啊,滑板玩得腿也瘸了手也折了,还他妈跟我笑。”

    易鸢第一次听到金决谈这种事,不免有些好奇。

    “那最后为什么分开啊?”

    金决嗐了一声,仰躺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张开手掌挡住阳光。

    “他说他回老家娶omega生孩子去了。”

    金决翻出相册,他看了一眼就撇开了头,递到易鸢的面前,安静地盯着地面。

    “你那时候这么瘦啊。”

    金决扬起头,摸着脑袋笑得腼腆。

    黄昏时刻,风丝带着残存的暖意,公园的草地上有一群孩子,老师带着他们在做游戏,拍手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落日的辉煌全洒在他们身上,好像外界再怎么千变万幻日新月异,与他们毫无关系,一切一如往常,安静又美好地继续。

    “走走走,老子还是想喝酒,受不了啦啦啦。”金决说着就像要唱起来了一样,还故作姿态的伸开手,仿佛一个歌唱家。他越来越大声,喊着:“我好想做爱!我好无聊啊妈的。我好想做爱~爱爱爱。”他到后面又唱了起来,易鸢环顾四周,头都低下来心想真尴尬。

    金决在酒吧钓到了个男大学生,除了做爱,他们还恋爱了。

    过了一个月,裕阳再次突破边界线,天承这回没了同盟,像多年前那样,被打的节节败退。

    没几天,从首都最著名的大学爆发游行,学生们请愿天承收回强制征召alpha去前线打仗的命令,这就跟七年前一样,毫无经验的年轻人去战场赴死,对战争没有任何影响,只会让天承留下一堆老弱病残,越穷困,越混乱,直至民不聊生。

    金决现在很着急,他要把男孩从学校接出去,但男孩不肯,他们一群学生被警察拿枪拿盾牌的指着,却还是人声鼎沸拒不罢休。

    柯郁曼被困在街边,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冲在人前,被警察推搡着。

    “你给我出来!”柯郁曼对着手机大喊,她头一次这么失态,又热又燥只好把头发凌乱扎了起来,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柯亚温,生怕她下一秒就被挤得找不到了。

    柯亚温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举着牌子,整个人晃来晃去。

    “姐姐,对不起。”她不是第一次违背姐姐的意愿了,她早已闲暇时偷偷地去打工,去减轻一点负罪感。

    有些人趁乱在人群中抢着东西,抗议声里混着起伏的尖叫声,警察忍无可忍朝天空中开枪,没想到压根镇不住人群。

    柯郁曼静静地站在街边,人群一点点前行,她安静地流下泪,周围喧嚣嘈杂,她却觉宇宙无声,泪如雨落却也不拿什么擦一擦。

    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就像一直在飘零着飘啊,好不容易就快泊到了避风港,突如其来一场暴雨,一切前功尽弃,还是无依无靠。

    易鸢开着跑车匆匆忙忙赶来时,事态还是不可控制,柯郁曼眼角泛红,鼻尖也染上红色,平静地朝她指着方向,指着正跟警察对峙的柯亚温。

    看着柯郁曼的神色,易鸢莫名感到怒不可遏,她像气急了一样焦躁地冲去,却猛地把脚崴了下,她直接脱下高跟鞋,朝着警察一甩,去把正喋喋不休的柯亚温揪出来。

    旁边的高楼突然传来枪响,有警察被击倒在地上。人群因这突发状况而沸腾着四处逃窜,易鸢赶紧让她们上车,柯郁曼看着她,突然把自己鞋子脱下来,安静地递过去。

    闹剧持续了多久,易鸢已经忘记了。

    她在几天后,看到了金决死去的消息。

    她有些恍惚。

    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

    ——

    那场游行已经失控了,长官忘记了发号施令,红了眼睛情绪狂躁地向天空开枪。我陷在队伍后边,几乎被推搡着前行。那些学生们高声呐喊着什么,我的同伴们也兴奋了起来,低声轻骂着,如同抓捕猎物的鬣狗去围困反叛的人群。喧嚣之中竟感到些许压抑,灰烟四起弥漫天边,阴云缓行沉闷不语,白昼褪色于日映,热气蒸腾于人间。制服紧巴巴得黏在身上,有点羡慕那几个赤身裸体的纹着浮夸图案的怪咖们了,这闷热潮湿的鬼天气。

    “真是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这儿可没有你们说话的余地。一个两个......哎!”龙威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面前的人踢了一脚,放松了捏紧对方的瘦弱胳膊,神色扭曲地捂着下体。嘴角抽了抽,我不忍别过了眼。

    猎物慌乱得跑掉了,棕色短发,刘海蓬松轻扬。浊气中恍惚残留他不经意偷瞥的眼神,褐色的。乌云吞吐的正午没有太阳,帽檐也没有阴影。

    街上的人们都躲在屋子里,猫着身子趴在窗口用手机直播这场闹剧,窃喜着又多了几个粉丝时不想直播间已被禁,只好骂骂咧咧地扔下手机,一路小跑到客厅捧一把瓜子回来悠然看戏。

    不想街旁的楼上传来枪响,所有人都被吓坏了,一位警察倒在地上。学生们也镇定不住了,他们逃窜起来,场面混乱不堪。我看到人群中有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他剃着平头,身材看起来有些壮硕,脸上却一副狂躁的神情。他好像是在找人,把人一个个扒开,挤在人群中,衣服全汗湿了,贴在背上显出肌肉的轮廓。

    又一声枪响,又一个警察倒地。看来对方的目标很明确,有人呼吁学生们快静下来,不要乱了阵脚,以免被误伤。警察这时候怒了,他们觉得这是学生同伙恶意袭击,但他们不敢开枪,直接和学生打起架来。有人大喊着撤退,有人说快跑了算了人混了子弹也会偏的。

    我盯着那个男人,他好像找到要找的人了,把人紧紧地抱住,可怀中的人却在挣扎,男人强有力的臂膀像铁钳一样,直到怀中的人被安抚下来。我看着他们静静地在人群中,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拥抱。

    男人拉着那人的手,我看见那张脸,想起来了他是踢了龙威一脚的男孩。男人摸着他的脑袋,把那些碎发抚整齐。

    男人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他正对着楼房,瞪大了眼睛。刹那之间他把男孩扑倒在了地上,一颗子弹已经穿过了他的胸膛,而他们的旁边就刚刚挤过来几个警察。

    后来又几辆车赶来,刺破天际的鸣笛如同无情的号角,助长了我们的气焰,学生们也渐渐蔫了,沉默的像抽了灵魂。偃旗息鼓是迟早,尘埃落定已至黄昏,中途只有些雨丝轻飘飘地滑下,虚张声势的黑云悄然散去。看吧,只有以暴制暴才能解决啊,网上再怎么嚣张,现实一个怂样。龙威游刃有余地点火,嘴角歪着夸张的弧度,呼出浓郁的烟。

    有救护车过来了,医生抬着几具苟延残喘的躯体,紧急地窜来窜去。

    我看着不远处的血泊,男人应该已经死透了,身下的男孩一动不动,一直被压在那儿,双手抱着身上的人,而他的脸上,是满面的泪水。

    火红日光包裹着广袤大地,烈风把影子吹得相互吞噬。

    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在车里摇摇晃晃,无名怒火笼罩着我,像机器一样程序的一天一天,看大厦矗起又崩塌,地下挖空再通途,花开花败草凋新绿什么都在变本质却什么也没变。懦弱使我不能选择,困在这天地一隅,未化尘埃已如死灰,事事无疾而终人人擦肩而过,越丧越乱的恶性循环与生活的齿轮相契,被动地跑啊跑,抓耳挠腮气喘吁吁。

    我可真没用啊,整天困在这城市中处理着各种破事,上战场的人却是从平民中压迫来的。

    下车后在街上游荡,不想回那空虚的家,本质是空虚的我。

    夜市熙熙攘攘,商场里的灯照的街上一片光明,天空泛着淡紫色,薄云相厌,松松散散。染着棕发的少年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睛无神地漫游,花花绿绿的人们不会为时间驻足,千奇变幻如卷卷胶片过了便弃之。褐色的眼会倒映着谁的颜色。我垂下头,摸了摸脑袋,没有喝酒,却像烂醉般恍恍惚惚迎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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