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堂春意正浓,一辆马车出现在京畿山道。

    它来处不明,缓缓驰着。架车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背弓车虾状,像把干枯的柴。

    车停到温泉观山门外。

    驼背老仆掀开帘子,一位束冠郎君走下车来。

    长眉俊目,表情淡漠,冷然若冬夜霜雪。他穿着雪白狐裘,皮肤呈现久不见天日的病白,眼珠像冷水浸过的琉璃珠子。

    举目看向那深山中的无名道观,郎君眼如寒潭,面色愈发冷凝。

    来之前,他以为是个山野小观,来之后才发觉,此观建筑规整庄严,楼阁亭塔顺山顶地势巧妙排布,依稀能窥见观主人的大手笔。

    寒风吹过,透过阁角殿檐,他仿佛窥见其间深藏的那个惊天秘密。

    郎君走到紧闭的门前,拿着铜环轻扣。

    门打开,一个女冠打扮的少女出来,恰是珠云。

    郎君仔仔细细打量她,眼神近乎苛刻。

    珠云钝钝的:“善信是?”

    “在下崔介。”

    崔敏行礼:“路经宝地,忽见仙观,特来拜访。在下寻仙访道多年,想入内参拜,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珠云回礼,摇头:“我们道观只接待女子。”

    温泉观平日不开门,偶尔接待长安来的贵女。

    “如此。”崔敏手拢袖,摩挲袖中的信。

    “打搅了。”没有拿出信,又看了门内一眼,崔敏行礼作别。

    珠云只好再还礼,目送他离去。

    这人瞧着不友善,倒是知礼。就是好多礼节,行起来还一板一眼的。

    傍晚,她将这事禀给寄柔。

    寄柔与赵瞻和好如初,坐在榻上下棋。

    等赵瞻使职落定,他们见的时间会少许多。禁中当差所需的谨慎,远不是做闲差可比。

    寄柔一面想棋,一面听珠云说话,听完了,落下一子,笑笑便过。

    赵瞻默了默:“那人长什么样?”

    珠云一通形容,赵瞻习惯性以指扣桌。

    动作轻,还是被寄柔发现。

    珠云她们退出去,寄柔问:“是有什么不妥?”

    赵瞻开口:“我有个幕僚,也是这般形貌。他叫崔峤。我初见他,他化名崔介。”

    崔峤性情耿直,清高傲岸,怀着一腔拳拳报国之情,奈何病体沉疴。

    赵瞻在边关遇见崔峤,后来赵瞻要回京,临别时,崔峤自荐做他的幕僚。

    崔峤把厚望寄托在他身上。

    虽然时日尚浅,但回长安以来,崔峤帮了他不少。

    “他是个聪明人。”赵瞻说出这句话。

    灯影摇晃。

    有风。

    朔风凛凛,雪还没停啊。

    亲昵的氛围有了裂痕,不请自来的枯枝树影在窗外张牙舞爪。

    寄柔:“他发现了。”平淡而笃定地陈述。

    “不一定。”

    “那你说,他来做什么。寻仙访道?”

    崔峤锐意进取,不信避世的道。

    “不一定。”

    赵瞻手握拳。他张开五指,牵住她的。

    “别自己吓自己,我会查清楚。”

    棋局散了。

    寄柔没有反驳。

    往常给她无限欢愉的手,并没能给她力量。

    旬休唯有一天。长安宵禁森严,未时二刻闭的城门,丑时一刻开,赵瞻鸡鸣后要去官署,天没亮就离开。

    寄柔醒过来,枕畔冰凉,赵瞻早已到了京师。

    郡王府养了些幕僚。赵瞻位尚不显,幕僚多被供着吃闲饭。

    但赵瞻回长安后并没有闲着。

    人世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况且,他尚有仇未报。

    哪怕为“报答”萧家,他也须当好郡王。江南义兴萧氏,前朝留存至今的世家,吞掉他爷娘性命的宗族,亦是他的父族。

    这一点,连寄柔都不知道。

    他只把乳名告诉了她。

    下衙后,赵瞻将人召集,商议升迁的事与进来朝中大事。

    议事毕,其他人散去,崔峤未走。

    赵瞻道:“子章有事?”

    崔峤一脸肃容:“某知道郡王在那。”

    赵瞻尚未说话,崔峤目光锐利:“郡王才回富贵乡多久,难道已忘了初衷?”

    ——

    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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