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柔家中休憩两日,出门见莱阳郡主。

    莱阳极高兴,她是实打实的宗室女,挽着寄柔手臂问:“蜀地当真那般好玩?瞧完赵娘寄来的信,儿都想插双翅膀飞过去。”

    “也不尽然。”面对好友,她袒露惆怅,“我大姊抱着我哭呢。”

    外祖家两个表姐,寄柔这回都见到了。大表姐方和离,出家做了女冠。二表姐在娘家养胎,与夫婿如漆似胶,她那郎君日日来瞧她,平凡却快乐。

    大表姐自苦,白日再开心,夜晚也会孤独。某日,寄柔与她同睡一床说夜话,半梦半醒间,清晰地感觉到表姐的泪浸湿她的肩膀。

    寄柔絮絮说了,莱阳说:“快别想那些伤心事。”

    寄柔莞尔,调节情绪:“外祖家有许多新奇玩意,吐蕃的东西、扶桑的、天竺的、西域的,都有一些,虽不比宫中赐下的精巧,也别有一番趣味,样样我都给你带了份。”

    莱阳笑:“就知赵娘待儿好。儿也给赵娘留了好东西。”

    寄柔问是什么。

    莱阳悄悄说:“是伶人。常山姐姐送儿的,她说,儿尚未出室,只能送儿几个阉伶,儿特意给赵娘你留了份。”

    寄柔不由放轻声音:“那不是——”

    莱阳掩嘴笑:“对啊。那种事,赵娘不好奇么。”

    有些事,民不举,官不究。常山公主私下养了几个面首。她并未大肆宣扬,也不给卖官鬻爵,专宠些好颜色,是以圣人与御史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来常山与她大表姐境遇相似,两人却活得截然不同。

    大表姐自苦,虽果断合离,却仍恨挽不回夫婿的心。

    而常山公主,不合离,直接送了驸马几个美婢,各不相扰。

    这两条人生路,要让寄柔选,她都不想选。

    她只疑惑,为何世间女子,不论地位高低,能否有好姻缘似乎都全凭运气。

    就连她阿娘……按阿娘的话说,她阿耶待她好,待后院里妻妾却混账。阿娘怀她时,阿耶收了姨娘,故庶弟仅比她小半岁。阿娘过世后,继母入门,继母没有阿娘手段,阿耶如脱缰野马,妾室多了数倍。

    以外人眼光,她阿娘和继母都运气极好,一个是糟糠之妻,押对了宝,从平民百姓变成郡王夫人;一个是小官之女,因郡王娶继室才入得以博陵王府门。

    但寄柔清楚,她们都不快乐。

    如此,究竟是好运还是恶运?姻缘之好坏该靠什么评定?

    诸多疑难,引发诸多不确定,怎能把人生压在不确定之上。

    寄柔觉得没意思,可多多少少,对男女之事有些好奇。

    常山送的阉伶,岂不是做那个用的。

    莱阳不好意思地低头:“保管舒服极了。”

    欲多言又止,语气神秘。

    寄柔被勾起好奇心。

    常山下降时,她和莱阳去送过嫁,在宫里住了一晚,和常山一齐把常山母妃悄悄送的避火图看了。

    虽不解深意,但时至今日,她仍记得上头借器具或花木掩映,半遮半掩交缠的赤身男女。

    寄柔面红耳赤。

    莱阳与她咬耳朵:“怎么样?”

    寄柔眼波流动,不推辞,小声说:“你别让你最喜欢的出来,剩下的,我自己挑一个。”

    “行。”

    寄柔挑了个声音好听的带回去。

    莱阳喜欢清俊瘦削的,从常山公主那讨来的一水儿这个类型。寄柔不太喜欢,瞧久了嫌单薄。为不辜负莱阳好意,她便挑了个相对顺眼的。

    被挑中的叫玉生,确有一副如玉的相貌,也很会伺候人。

    坐在马车上,寄柔捏着茶盏,觉温度适宜。

    她戴着七宝璎珞圈,挽着披帛,着浅藕上襦石榴裙,纤纤跽坐车中,火红裙摆逶迤。

    去一趟蜀地,曾经的丱发梳成了飞仙髻,金绣纹的朱红发带垂在脑后。眉淡扫而翠,斜飞向鬓角,唇轻染而红,如含樱颗。天光裁出婷婷袅袅的剪影,她宛若含苞待放的桃李。

    马车稳驰。

    寄柔打量了会玉生,掀开帘子,观赏长安盛景。

    披帛滑动,寄柔腰间雕花金鞘宝石匕首闪烁。

    榆槐影布街道,市坊热闹,夺人心神。

    寄柔对婢女说:“让他先走,我要走回去。”

    说罢戴上锥帽,和婢女珊瑚下了马车。

    健仆豪奴跟上,与二女汇入人流。

    寄柔喜欢烟火气,轻车熟路走到西市,安排一个健仆去买桂花斋新出炉的糕点,另一个健仆去买芝麻胡饼,带其他人去首饰行。

    她爱俏,知自己好看,也很有将及笄的自觉。在蜀地由着表姐打扮了一番,就嫌从前装扮太过稚嫩。

    发饰在精不在多。

    挑了对自己能压住的玉铃兰步摇,又逛了逛绸缎铺,健仆们回来了,寄柔回府。

    糕点是给府中妹妹们带的,胡饼归她和赵瞻。

    妹妹们不喜欢这类民间小食。

    赵瞻稍微识货。

    回到家,叫玉生上来唱曲,下人却告诉她,玉生一回来,和溜豹子的豹奴撞个正着,玉生被吓昏,躺在床上还没醒。

    “赵瞻,你太过分了。”

    寄柔到书房找他算账。

    看在他是郡王,她给他留了面子,关上门来才训。

    一进去就看见一头金黑斑纹的豹子在坐席上滚。

    寄柔差点叫出来,深吸一口气:“你把它带出来做什么。”

    赵瞻握着猎豹一条前肢,摸了摸豹子头。

    少年郎穿着劲装,眼头线条颇显圆钝。那一点柔和,弱化了深邃眉眼带来的攻击性,哪怕他薅着豹子,也恍惚像羔羊般温驯无害。

    撸过圆短耳朵,他说:“它不想晒太阳。阿姐找我?”

    赵瞻抬眸看她,笑容有些恶劣。

    寄柔沉默数息:“你干嘛故意吓玉生。”

    赵瞻一顿:“玉生是谁?”

    寄柔气:“他是莱阳送我的人。”

    “不认得。”

    “你!”

    她半天没憋出后半句,决定翻旧帐:“上回也是,堂兄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支使鹞子捉弄他。”

    “你再这样,我把你猎苑掀了。”

    府中猎苑里养着飞鹰、走狗、鹞子和山猫,这只豹子是圣人赏的。去岁,圣人触景伤情,思念旧臣,记起博陵王府有个小郡王,召赵瞻伴驾,参加重阳围猎。

    赵瞻方满十四,大放异彩,孑然一身去,带了头大豹子回来,随行的还有圣人赐下的豹奴。

    寄柔真要动手,能把其他弄走,却动不得这头豹子。

    她有些憋屈,想着自己好歹喂过这头豹子几次肉,壮着胆子坐下,背脊笔直,端起长姐模样训斥:“你现在怎这般淘气。”

    ——

    改了男女主名字,谢妍=赵寄柔,谢珏=赵瞻。

    改了丫鬟名字,珊瑚=松盏,玛瑙=珠云。

    改了谢妍妹妹们的名字,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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