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少年意气!

    “你娘快要回来了,我就不信她会容你放肆下去!你这不知深浅的玩意,就这样还想当宰相,做梦去吧!”王戎气得负手而去。

    王悦不管王戎的羞辱,继续轮捶砸钱。

    轰轰轰!

    一声声传到王戎耳边,王戎不堪其扰,用棉花堵了耳朵,可是耳朵听不见了,脑子却能“听见”,无论王悦是否抡起捶子,他都能够听见。

    不仅如此,这一声声似乎锤到了他苍老的心脏,跟着锤子的节奏一起跳跃起来……

    曹淑去那里了?

    还是四夷里,曹淑迫切的想得到刘曜的消息,香料铺掌柜看见她,很是愁人,“昨晚才刚刚送出城,没那么快。”

    曹淑道:“你们在京城有多少人?”

    掌柜的指着自己:“我,还有两个伙计。”

    曹淑道:“别骗我了,刘曜的心思我懂,他不可能只在京城安□□一个耳目,你把所有能打的人召集起来,我好心里有数,以备不时之需。”

    “这……”掌柜很是为难,但是刘曜有过命令,这两位夫人所求,都要尽力满足,“大概两百来个人,有匈奴人,也有汉人,鲜卑人,我们都只听主人的话。”

    曹淑问道:“有无刺客?或者奸细?”

    掌柜咳咳两声,“对我们而言,不是奸细,是斥候。有十来个,分散在各大官员家里当奴婢,刺探消息。”

    曹淑问:“齐王身边有吗?”

    当然有了,齐王是主人要求重点监视的人,掌柜嗫喏片刻,说道:“有个人在大司马府库房里当账房先生。”

    曹淑大喜,“这个好!他武功如何?可会刺杀之术?”

    掌柜说道:“此人武功平平无奇,但是精通算术,打一手好算盘。他不会刺杀,而且,一个仓库账房先生,地位卑微,根本无法接近齐王。”

    曹淑只得放弃,说道:“要这个奸——斥候把大司马府这几天,尤其是从今天开始入库的物品名录抄录给我,尤其是兵器盔甲烟火等等用于军事方面的东西。我要知道大司马府库房动向。”

    曹淑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连丈夫王导平日都有些怕她,现在曹淑在四夷里香料铺发号施令,

    不怒自威,掌柜不知觉遵从她的安排,立刻安排下去了。

    曹淑看着皇宫方向,如今清河一家三口皆困在里头出不来了,外头有大司马府的侍卫以过年期间加强保护为由,层层设关卡,清河一家人在宫里插翅难飞。她今天早上递了帖子要进宫拜见羊皇后,也被侍卫拒绝,说皇宫在忙年,要等大年初一大朝会,内外命妇们才能排队进宫朝见皇后。

    曹淑心急如焚,她的亲生女儿,她的知己好友都在里头,你们一定要撑住啊,等我救你们。

    与此同时,皇宫,西掖门,荀灌下马,朝着守门的侍卫出示进宫符牌。

    侍卫看都没看,直接拒绝:“皇宫不接访客。”

    荀灌道:“我和清河公主早有约定,今天进宫教她射箭,不信的话,你去通报一声,她准让我进宫。”

    侍卫一动不动。

    荀灌打量着侍卫的腰牌,“你是大司马府的侍卫?这里是皇宫,由中领军看守,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越俎代庖?”

    第49章 打起来了

    侍卫不解释,“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荀灌那管这些规矩,指着自己,“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来自何等家族吗?我是闲杂人等?你是不是瞎了眼?”

    废话,我刚刚看过你的令牌,侍卫装傻充愣,“没有大司马的命令,皆不能入内。”

    侍卫不敢和荀灌硬抗,因为颍川荀氏也有人在大司马幕府里当大任,如果和荀灌起冲突,倒霉的还是他自己,于是把齐王推出来,意思是你找齐王讲道理去,他同意了,我就放行。

    荀灌遂去了隔壁大司马府,对门口侍卫说:“我要找我堂叔荀闿。”

    荀闿是齐王司马冏手下幕僚之一,其实齐王起兵勤王,杀了篡位的伪帝司马伦以及狗头军师孙秀,是很得世家大族认同的,所以齐王上门拜琅琊王氏族长王戎为尚书令,颍川荀氏也有族人在大司马府里当幕僚,这和伪帝司马伦执政时期顶级士族纷纷退隐辞官形成鲜明对比。

    齐王手里明明有一把好牌,却因色/欲熏心而打的稀烂。

    侍卫连忙放行,引领她去找堂叔,荀灌说道:“不用了,我晓得他在那里,我自己去就行。”

    荀灌进了大司马府,却不去找堂叔,一路向西,到了连接大司马府和皇宫的那条大路上。

    这里有三重岗哨,防守更加严密。

    齐王为了掩盖调戏羊皇后的丑闻,皇宫数个大门全部封锁,但是宫里的数千人要吃喝拉撒,每天的食物菜蔬都要从大司马府里头,通过西苑破墙的“直通车”进出皇宫。

    荀灌乘机爬到了一个装着柴炭的车里,蒙混过关。

    到了皇宫,荀灌去了华林园,这里专门饲养珍禽鸟兽的宫人正是潘美人的心腹,。

    宫人传递消息,清河以散步为由,来到华林园,和荀灌见面。

    荀灌正在用雪擦去蹭到脸上的炭灰,看到好友冒险前来,清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荀灌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齐王为何封锁宫廷?”

    清河一愣,“王悦没有告诉你?”

    荀灌摇头,“他昨天要书童给我捎封信,只是说你遇到麻烦了,他在外头斡旋,要我进宫保护你。具体什么事情信中没讲。”

    涉及羊皇后的名誉,王悦不敢在信中直言,万一书童在传信过程中有失,羊皇后清誉不保。

    清河附耳对荀灌说了几句。

    荀灌大怒,“齐王禽兽不如,这种逆臣贼子,有何面目当大司马?我势必将他除之!”

    清河说道:“我母后寝食难安,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伤害最大的还是我母后。所以,不能以对国母不敬的理由去弹劾齐王,没有用的。我昨晚想了一宿,机会转瞬即逝,既然弹劾不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乘着齐王不备,以为过年期间会相安无事,我们乘机起兵锄奸,如此,方有一线生机。倘若等到过年之后,我们一家人只能任人宰割。”

    荀灌立刻说道:“我加入了,我要杀了这畜牲。”

    清河道:“我们势单力薄,齐王封锁皇宫,连信鸽都不准放,若有飞鸽经过,必定被当空射落,所以现在,我需要你去找长沙王司马乂,你把这封信和皇宫的地形图转交给他,我有一个冒险的计划……”

    荀灌拿着信件,钻到了外宫外运垃圾的车里,再次蒙混过关。到了大司马府,荀灌从车里跳出来,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荀灌去了长沙王司马乂的府邸,送上书信,展开皇宫地形图,说了清河的计划。

    司马乂愣了好一会,“太疯狂了,这个计划太冒险了,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全部都会死无葬生之地。清河还是太年轻,想的太简单,这种事情岂能儿戏?”

    荀灌同样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觉得可以,机会稍纵即逝,如果等到过完年,一切都来不及了,乘着齐王不备,我们才有机会赢这一次。”

    司马乂手心出汗,不停的摇头,“不可能的,我完全没有把握,我接到那封圣旨之后,一直暗中和旧部联络,短短二十五天,我招募的人实在有限,只有这个数——”

    司马乂伸出两根手指头。

    荀灌:“两万?厉害啊长沙王!”

    两根手指头晃了晃,“不对,怎么可能那么多人。”

    荀灌:“两千?”

    两根手指头第二次晃动,司马乂叹道:“两百。”

    犹如一记无形的重拳挥向荀灌的信心。

    幸好荀灌意志坚定,咬牙坚持住了,说道:“其实……也还好。长沙王殿下失势一年,沉寂多日,大部分人离开殿下,投奔齐王的怀抱,但是还有两百人一直惦记着殿下,明知殿下无权无势,但只要殿下一声号令,他们就立刻抛下所有,回到殿下身旁。这两百人对殿下,就像我对清河公主一样,明知只有一线希望,明知不可为,却为之。明明只有两百人,却有千军万马的势头,我的信心又多了一分呢。”

    “还有,清河公主的计划看似疯狂,其实也有道理。无论人还是打仗,都有运气在,清河公主孤身拍马闯进正殿营救羊皇后时,她面对三百多个侍卫,她明知闯进去死路一条,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然后呢?奇迹就这样出现了,王悦和潘美人前后过来救场,暂时化解危机,阻止齐王施暴,清河公主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我觉得这一次她也可以。”

    近墨者黑,荀灌和清河王悦一起玩太久,渐渐从耿直的性格变得狡猾,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荀灌给司马乂画大饼,拍马屁,鼓励他要对清河的计划有信心。

    人都爱听好话,司马乂一听,很是受用,说道:“齐王对一国之母尚且不敬,将来势必也会置我于死地,到了这个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稍有迟疑,恐怕猎物就跑了,好,你回去告诉清河公主,我会按照计划中去做。无论成败,我司马乂都认了!”

    “好!”荀灌掏出一根红布条,“这是清河公主从羊皇后凤袍上剪下来的,起兵之时,我军皆在右胳膊上系上一块红布,以区分敌我。”

    司马乂遂去准备。

    荀灌下一个就是去永康里找王悦。

    刚到纪丘子家门口,就隐隐听见哐哐砸墙之声。

    荀灌心想,这大过年的,破土不吉利啊,王家不讲究这个?

    荀灌是王家常客了,侍女带着她到了后院,看见王悦轮着大锤砸墙。

    此时已经砸的差不多了,砖墙推倒一大片,隔壁抠门戎家的冻柿子树就在眼前,再也不需要用特制

    的竹篙去勾(偷)了。

    看着一个个像小红灯笼般的冻柿子,荀灌顿时口舌生津。

    王悦还要捶掉最后几块砖头,见荀灌来了,晓得有要事相商,这才停手,把荀灌带到书房密谈。

    荀灌拿出纸笔,画出皇宫草图,说了清河闪电突袭的计划,“今天一早,齐王以过年期间要加强巡逻为由,从外面调遣了五万军队进城,加上原先大司马府的五万护卫,齐王手下有十万军队,这是我们的对手。”

    “……司马乂已经点头答应了,正在准备。他手下有两百人之多,加上你我,一共两百零三人,如果你我能够完成中间最关键的一环,我觉得我们还是很有希望的。”

    十万对阵二百零三人。

    王悦没想到清河在遭遇惊魂一刻后,没有被击溃,在短短一夜里想出如此惊人的计划,娇软的外表下,是一个不屈的灵魂。

    王悦轮了一上午大锤,额头冒汗,热血沸腾,说道:“我本在搬救兵,寻求同盟,以遏制齐王,但是这个办法不能立刻见效,对方还没有被我打动,老一辈人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很难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但既然皇室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那就豁出去背水一战吧,我加入。”

    荀灌打量王悦身边满是砖屑的锤子,很是不解,“我只看见你砸墙了,你搬的是砖头兵?”

    “我在攻心。”王悦不便详细解释,“家族并不认可我的想法,他们坚持观望。我已经尽力了,家族有家族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打算,我们互相不认同,也无法说服对方,那就让他们做他们认为是对的事情,我做我的。”

    荀灌一拍王悦肩膀,“我们走吧,王大锤。”

    荀灌给王悦取了个外号。文质彬彬的王悦立刻成了乡野糙汉。

    王悦忍俊不禁,“好,我们走。”

    两人刚刚站起来,就见一个人从书架中间走出来,“且慢,我也加入。”

    居然是曹淑!

    曹淑抱着一摞抄录的账册,“我也加入,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收集到了今天大司马府里库房里增加之物,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大概猜出是用来干什么的,到时候我会在外头配合你们起兵。”

    曹淑一边说,一边打开入库目录,用笔勾出来一些东西。

    荀灌和王悦心领神会。

    王悦问母亲:“家里书架后面有密道?母亲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过我。”曹淑说道:“当初挖密道的时候,差点把隔壁王戎家的密道给挖塌了,狡兔三窟懂不懂?大家都心照不宣。”

    王悦对曹淑一拜,“母亲,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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