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除了那从后殿里走出来的人影以外,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凝结住了。

    大元皇帝的龙袍是黑色的,上面以红金双色绣线纹有祥云和盘龙,此时,栩栩如生的盘龙雄踞在永熙帝前胸,威风凛凛,高高在上。

    如果说,上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永熙帝,尚且因为局面的不明朗而仍有藏拙后的束缚,那么此时的他,俨然已是龙游入海,虎啸归山,那浑身上下排山倒海而来的,更是所向披靡的王者之气,世间再无任何蝼蚁,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元和殿群臣在看到他的片刻惊愣后,纷纷跪拜行礼,独留仍然呆若木鸡的商茂春站在原地,场面滑稽可笑。

    经过一个月的修养,永熙帝早已恢复如初,因着整日待在御书房里扮昏迷不能出来,瞧着比之前还白了一些,冷玉一般的皮肤,锋利的眉眼,衬得他整个人愈发高不可攀。

    他坐在龙椅上,也不叫跪在下面的那些大臣们起来,只对着正中的商茂春诘问道:“商大人不愧是状元出身,一张嘴巧舌如簧,全天下再没有比商大人忠君爱国的了。不过,朕倒是想问问商大人,一个多月前你的请安折子朕也批了,难道商大人没收到吗?朕不过生病修养几日,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是朕昏迷不醒,被人毒害呢?朕的圣旨你不信,朕的“御笔亲书”你不看,太皇太后的懿旨你不听,那你打算听谁的?你忠的哪门子君。爱的哪门子国?”

    说到“御笔亲书”四个字,永熙帝格外加重了语气。

    大殿上以及帘子后的诸人没有听出什么不妥来,只有商玥瑶还在怦怦乱跳的一颗心不安了一下,因为大伯父的那个请安折子,是她拓印皇帝以往的批注,模仿皇帝的笔迹回的。或许是做贼心虚,她总觉得永熙帝的口气在念到那四个字的时候有些古怪。

    商茂春一张脸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每一条纹路,每一道沟壑,都写着颓败二字。

    但他仍旧没想明白,如果说永熙帝装了一个多月,还找了这么多人陪他演戏,就为了把他引出来,那也未免太冒险了些,他手上搜集的证据,已经足够来跟自己打一场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会发生什么变故和意外,谁也不能保证。

    所以他肯定昏迷过,却在大家都知晓后的某一天,醒了过来!

    他不过是,棋差一招,不够狠,就该直接让韩光杀进宫里去,图什么稳妥,给了他们反制的机会。

    可惜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殿上的大理寺卿李瞿,拿出了长长的折子,开始念逆党的罪责与刑法。

    谋逆之罪,罪连九族。

    听到前面的韩光和齐王都是满门抄斩,九族连诛,曹贵妃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从大起大落的情绪中走出来的曹贵妃,现在心情极好。

    唯一有公主的德妃亲哥哥造反了,占着她皇后之位的商玥瑶母家也倒了,董淑妃不足为惧,整个后宫,再没有人可以跟她相提并论。

    数年隐忍,一朝得愿,若不是避讳场合,她真是要笑出声来。

    她听着外面的声音,想亲耳听到商玥瑶的下场,她相信,她一定会每一个字都记在心底,死也不会忘。

    就连商茂春,也觉得他这个与虎谋皮的侄女也要跟他一样血洒午门外。

    永熙帝记恨他已久,对他送到皇后之位上的商玥瑶也向来没有好脸,暂时与她联盟也不过是利益驱使,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情,上位者做的还少吗。

    “……感念商皇后深明大义,不徇私情,商家女眷判入奴籍,出嫁之女概不追究,五岁一下男丁判流放寒塔寺。”

    商茂春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判罚结果。

    他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旁边也有大胆的大臣代他问出了疑惑。

    “启禀陛下,不知商皇后可是随女眷一起被判入奴籍?”

    帘子后曹贵妃的一颗心也高高的提起。

    只听皇帝沉声道:“商皇后高洁无私,在逆党叛乱之事上助朕许多,为何要判入奴籍?”

    有些保守党的大臣就坐不住了,跪行上前:“可商皇后乃罪臣之后,不可堪当一国之母的大任啊!”

    “若按照谢爱卿的意思,朕乃罪臣之后的夫君,是否也不可堪当一国之君?”永熙帝冷了脸,“国家大事,惟赏与罚,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皇后虽出身商家,然而却不与逆党同流合污,品性之高洁行事之端方世人瞩目,可堪天下女子之表率,朕意已决,不必再劝。”

    商茂春听到这儿,再看皇帝的神情,双眼忽地瞪大。

    他明白了!他没有输!商家没有输!

    ……

    后殿的商玥瑶感受到四周投注过来的视线,亦是忍不住脸热。

    昨天她面见太皇太后的时候,只是为商家的女眷和孩子们求了恩典,希望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至于她自己,她相信有太皇太后在,不会让她被大伯父连坐。

    只是没想到,今日的殿审,竟然会看到永熙帝。

    自透过帘子看到他的侧影,最初的震惊后,商玥瑶已经知道了,那时赤霞族人的死,确实换回了他的苏醒。只不过,他想继续装下去,把浑水里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全部钓出来。

    事实也如他所愿,如今这前朝,被这些人牵连的党派大受打击,未来几十年,估计都不是帝党的对手了。

    而他对自己隐瞒醒来的事,商玥瑶也并不伤心难过,意料之中罢了。只不过,既然他已经醒了,那么她跟太皇太后求的懿旨,就不知道能不能在他面前有分量了。谋逆罪诛连九族,这是大元的刑律,他愿意看在自己帮过他的份上饶过他们吗,饶过自己吗?商玥瑶不知道。

    所以适才李瞿念判决书的时候,商玥瑶也懒得去理会曹贵妃那有些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曹贵妃嘴角抑不住的笑容,确实让她心生烦躁。

    这种烦躁,是对未来被他人握在手里的无力与茫然。

    皇帝的女人是不可能贬为庶民或判入奴籍的。

    正如德妃所想的那样,最好的结果,不过是送入皇家寺庙,从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但她没想到,永熙帝给她的结果是这样的。

    什么深明大义,品性高洁,行事端方,这些词汇,竟然有一天会从他的嘴中吐出来形容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称呼自己是她的夫君。

    商玥瑶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明就里,也有些慌乱,继而,她想到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皇帝是不是还另有所图?

    ……

    狗皇:狂吹老婆彩虹屁

    夭夭:他是不是另有所图?

    狗皇扑倒:没错我馋你身子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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