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王如果真的打来了,石磨山又怎么能幸免?

    话说两人出了门,便往山寨后面的溪谷走去。

    溪谷狭长,这里四面都是山壁,挡住了寒风,河边已经生出了一些绿意,还有几枝早发的春梅,传来阵阵香气。

    墨鲤其实不在练功,他只是为了看顾孟戚。

    溪谷里灵气不错,墨鲤猜测这可能是石磨山最大的灵穴了。

    他还仔细找了找,最后失望地确定石磨山没有龙脉。

    ——这里的灵穴像是先天不足,没能形成有效的循环,灵气只是从地脉溢出。

    不过聊胜于无,墨鲤虽然说着沙鼠更省心也省事,但是作为大夫,他还是希望孟戚的情况能够稳定,最好是变化自如。

    否则在别人面前忽然变成了沙鼠怎么办,总不能说自己是跑江湖变戏法的吧!

    在竹山县听李师爷说过世人对龙脉的看法,又在石磨山外看到了方士埋在灵穴里的所谓咒物,墨鲤便觉得那些方士是个祸患。

    所以最好不要暴露非人之态。

    因着这处灵穴,墨鲤轻松了很多。

    他想,厉帝陵宝藏的事不能松懈,必须要去。

    不过青乌老祖故意把消息传开,肯定另有算计,人要是来得不多,大概不合他的心意。天南地北的武林人士,要及时赶到太京还是有难度的,所以时间应该足够,能赶得上。

    墨鲤一边看着孟戚调息,一边理着思绪。

    忽然他听到溪谷入口有些动静,一个少年正在那里探头探脑。

    少年生得白白净净,眼珠乌溜溜的。

    从晌午开始,他已经跑过来三次了,每次都没有进来,只是张望一番,好像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墨鲤隐约听到山寨里的人唤这少年为钱小郎。

    “……大夫,我们大当家跟二当家来了。”

    少年气息不足,小声喊了一句。

    他不想惊扰看起来像是“念经”的两人,可是又觉得声音太小,懊恼地摸摸脑袋,想要再喊一声。

    墨鲤转过头,少年唬了一跳,连忙跑了。

    墨大夫不由得想起了家中的师弟,唐小糖也经常低声喊他,不敢大声,跟做贼似的。

    正想着,燕岑跟大当家果然来了。

    他们看到溪谷里的情形,拱手行礼,没有进来。

    少年蹲在旁边,被大当家一瞪眼,头就缩回去了。墨鲤这才看到少年嘴唇缺了一块,上唇从中分开,两颗牙齿都露在外面。

    墨鲤估摸着孟戚的内力快要行满三十六周天了,就向溪谷外的人点了点头,耐心地等着,果然没一会,孟戚便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微微睁眼。

    那一直很难被窥见的气息骤然爆发。

    如山岳,似烈阳。

    即使远在谷口,燕岑也能感觉到,他瞪大了眼睛,满是骇然。

    慑人的气息如昙花一现,孟戚完全睁开眼时,它就全部收敛了,孟戚恰好赶得上看见墨鲤脖子跟脸颊上出现的几块鳞片轮廓。

    “……”

    孟戚扭头看了看溪谷。

    有沙,有水,这地方不错。

    可惜有外人,不能变。

    作者有话要说:

    山寨的戏份稍微多了一点,因为这山寨在后面的剧情里挺重要otz

    不过暂时就这些,墨鲤还得急着出发保护太京龙脉。

    ——

    胖鼠:想看鱼儿水中游。

    孟戚:我就想看看大夫真正的模样。

    墨鲤:……你确定?

    自认为变成一条龙还是能碾压胖鼠的,大夫微微一笑

    第67章 故尽信书不如无书

    墨鲤自然不知孟戚在想什么, 他被孟戚身上的气息一激, 自身气息也骤然起伏,心知不妙,连忙定神压住,再伸手一摸,便发现了脸上的鳞片。

    还好燕岑等人隔得远, 没看到。

    墨大夫斜睨孟戚, 某人真是随时随地都能闹出麻烦, 现在不疯了, 却差点牵连到自己。

    沙鼠可以挖洞, 鱼怎么办?

    ——在河滩上艰难地蹦跶一段距离,再扎进水里?还要不要面子了?

    墨鲤神情不动,心里却是不悦,他一拂袖, 直接向溪谷入口走去。

    孟戚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就跟在后面。

    再见石磨大当家与燕岑时, 两人更加谨慎, 礼数也更周到。

    大当家是江湖人,说话很直白,再客气也客气不出什么花样来,倒是燕岑抢先一步, 与墨大夫搭上了话, 引经据典地称赞了几句医术,又情真意切的拜谢。

    墨鲤稍微有些意外, 自离开竹山县之后,他所见的都是普通百姓,连个识字的人都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般秉持礼节的做派了。

    他顿时想到孟戚说的,此人出身不一般的话。

    墨鲤还只是微讶,大当家已经愣住了。

    闷葫芦忽然开口,还能把话说得这么妥帖,实在让人吃惊。

    这满寨上下,能说会道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因为这些人从前都是低着头走路,唯恐引起别人注意,口舌也很木讷。现在一把年纪了,再来学如何待人接物,不免就差一些。

    结果他这位结拜兄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阴郁的神色一去,穿了能完全遮住臂膀的厚实披风,整个人就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身姿挺拔,跟说书人口中提到的芝兰玉树似的。

    果然是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石磨大当家心里感慨着,他一歪头看见了躲在附近看热闹的钱小郎,心里一动,招招手把这少年郎叫到了身边。

    钱小郎只有十二岁,对寨里难得出现的生人十分好奇。

    他倒没吭声,眼睛眨巴着,总是偷瞧孟戚。

    钱小郎不懂遮掩,很快就被墨鲤发现了,看到这少年崇敬地望着孟戚,不由得十分纳闷,孟戚又没有在石磨山寨里做什么,怎地忽然就多了一个小崇拜者?

    孟戚目不斜视。

    只不过是个好奇心重的少年,不值一提。

    燕岑在前面领路,一行人进了山寨里最大的一间屋子,类似于其他匪寨充作聚义厅的所在,尽管桌椅案几都是粗陋的石头,却很是有模有样。

    此时聚义厅里已经备好了食物与酒水。

    吃食没什么可说的,只有硬饼,旁边有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酒水是自酿的,透过一股野果发酵的味道,此时正有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往蒙了纱的碗里倾倒,仔细地筛酒。

    酒液浑浊,筛了一遍还不够,需得反复三次。

    聚义厅中央是一个火塘,火也升起来了,上面还有个铁架,筛好的酒就被放上去温一温,这样喝起来才不至于凉嗓子。

    正忙乎着,众人看到大当家带着人进来了,便停了手。

    有的喊二当家,有的喊大当家,还有人问钱小郎怎么来了。

    石磨大当家干咳一声,眼神往墨鲤那边示意了下。

    众人一愣,互相看了看,参差不齐地行礼道:“多谢大夫救我们二当家。”

    墨鲤:“……”

    这聚义厅里总共只有六七个人等着他们,眼下愣是没有一个人行的礼跟别人是一样的,有抱拳正视前方的,有抱拳低头的,还有抱拳低头弯腰一个不落的,另有人单腿跪地,有人合掌行礼,最夸张的那种是叩拜神佛那样大礼参拜的。

    如果墨鲤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如果这会儿来的是一个不知情的外人,猛然进了这座石洞似的聚义厅,看到里面有一群长相奇异的怪人,行个礼都乱糟糟的,怕是要吓得昏过去了,以为误入了妖怪巢穴。

    “你们这行的什么礼?!”

    大当家颜面尽失,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燕岑也傻了眼,这哪里是款待贵客,怕是在耍把戏?

    “……不是说,要郑重些?要认真?”

    寨里的人抬起头,互相看了看,很快就发现问题出在大家对“郑重行礼”这个概念认识分歧,有人觉得诚心诚意就行了,有人觉得不够恭敬必须要把礼行到位,还有人拿不定主意,索性学旁边的人做,却又擅自添加了“更恭敬”的细节。

    这会儿回过味来,大家都很尴尬。

    “咳,大夫见笑了,我这群兄弟平日里没个正形,上不得台面。”

    大当家硬撑着给石磨山寨挽回了一点面子,心里气得冒火。

    燕岑哭笑不得地给了自己多灾多难的结拜兄长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挑大梁去招呼墨鲤跟孟戚了。

    燕岑倒是言语周到,可是前面闹了这么一出,气氛怎么都活跃不来。

    孟戚似笑非笑,他觉得这寨子有趣。

    墨鲤却是正襟危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大当家斥责的时候,他干脆就盯着聚义厅中间的火塘,直到所有人都落座了,这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

    燕岑心里生出了几分感激。

    大当家从管库房的人手里接过了一张纸,认真地送到席前:“这是山寨里的药材,愿意奉上充作诊金跟酬金。”

    那纸有些泛黄,半旧不新的,上面的字倒是写得不错。

    只是并非用墨写的,看着更似削尖了的炭条。

    墨鲤抬眼看到对面的燕岑有些不自在,便知道这字出自何人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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