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进口中,沁人心脾,丝丝清甜如她笑颜,终也跟着笑了。

    在街市逛了一圈,玄龟口腹之欲得到极大满足,刚要问要不要回家,男人却带她去往城郊夷山。

    那有处小瀑,山泉澈凉,自高处淌落,形成幽潭,外有草木掩映,是避暑好去处。

    此刻天色已晚,人烟散绝,唯有飞鸟振驰,虫草窸窣。

    踩过几丛乱石,他们停在水岸,方行简下巴一扬:“下去玩吧,”他正色一扫四下:“我帮你看着。”

    玄龟闻言,不假思索便下了水。

    扑通一下,水面开了朵花。少女霎如鲛人惊鸿,在水底自在穿行。

    好一会,她才探出头来,乌发湿漉贴在脸上,湿衫勾绘出妙曼身姿。

    玄龟伏到他脚边,水灵灵地扬眸看他:“你要不要来?”

    方行简蹲下身,捏她小脸:“我就免了,男女同游,成何体统。”

    玄龟哼了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装甚么,你哪哪我没瞧过?”

    方行简耳一烫,人未反应过来,手臂便被一扯,他整个栽入水里。

    透心凉意漫头而过,入目皆是水光,下一刻,有软意贴上他唇。

    他睁眼,是少女狡猾的笑眼,皎洁的脸。

    她只亲他一下,就闪去别处。

    方行简对凫水不甚精通,虽不至于淹死,但竭尽全力,也够不上这天资优越的矫健身形。

    追逐一阵,他精疲力竭,只得放弃,浮回岸边。他湿发凌乱,衣衫不整,略有些狼狈。

    玄龟跟着游回来,嫌弃地点了点他湿润的鼻尖。

    方行简扯唇一笑,将她拖上岸,倾身吻住,他气息炙热,掌心挟火,似能将她烤软。

    弯月上行,半眯着眼,睥着这人间旖旎。

    天地为席,木石为枕,她头一回在这儿与他做这些,有些兴奋与贪恋。

    方行简反倒分外赧颜,完事后坐了许久,想快些冷静下来。

    少女回到潭里,捧水浇他,爽声大笑。

    他抹了下额角,也跟着笑,眼光不愿移开分毫。

    水如星点,在她身畔迸溅,濛濛间,她如仙子,与这片华光融为一体,高不可攀,任谁得见,都心中有愧。

    方行简不禁失神,他多久未见她有此笑容了?

    他自以为给了她一片桃源,却不想是一片寂岭,一方牢笼。他受困于俗世,可若……就此放她离开,他无法想象,那是何等的切肤之痛。

    方行简眼圈微红,薄唇动了下:“涴涴。”

    玄龟极快滑来,爬上岸,乖巧伏在他腿面。

    他抚着她云缎一般的湿发:“你想走吗?”

    玄龟被摸得很舒服,一动也不愿动:“去哪——”

    “去……”方行简犹豫着:“就回滦江,你原先待的地方。”

    玄龟竖起上身:“那你呢。”

    方行简一瞬黯然:“我恐怕得留在上京。”

    她领会其意:“那我们岂不是就分开了?”她环住他窄腰,脸紧紧埋在他胸口:“你不要我了?我不想跟你分开。”

    “哪会不要你,”方行简再度将她抱住,下巴搭在她头顶:“只是人间不比百川,去留随心,逍遥自在,你在我那,只怕你很难开心。”

    她闷闷叽咕:“你多来看我,我便开心,你人不在,我才会不开心。”

    她有些哽咽:“我就要跟你一起,你别赶我回去——你说过会一直对我好,为何又让我走呢?我舍不得你!我就不走!就算要走,你也得跟我走!好不好?”

    说到后边,又倔了起来。今日分明餍足尽兴,他却提这些惹她不快。

    她泪水烫着他胸口,方行简窒得难以开口:“我也……舍不得你。”

    “那你为何还要我回江?我就不走!我就要跟你在一起!”玄龟死攥着他衣服,生怕他将她推远。

    方行简再不出声,只全力将女孩拥紧,像怀抱稀世珍宝。

    当晚,两人衣衫尽湿回到府里,各人均有异色,但未敢多问。

    ——

    入秋后,皇上偶感风寒,一病不起,太子监国,暂理朝政。

    宫廷局势动荡,翰林各位学士也加紧编著史籍。

    又逢经筵典礼,整个翰林院忙到焦头烂额,足不点地。一众文臣迫不得已驻留宫中多日,直至中秋,方行简都未能归家。

    玄龟望眼欲穿,愁容满面,也盼不来方行简半片衣角。

    也是这几日,院内仆从数量骤减,三餐皆是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身边婢女独留桂熹一人,仿若打入冷宫,不闻不问。她问起她方行简现下人在何处,桂熹只惶恐道不知。

    圆月如银盘,高悬穹宇。

    正厅其乐融融,女眷们相谈甚欢,对月祭拜,品食酥饴。

    有小厮送来今日晚膳。

    桂熹打开餐盒,便捂住鼻子,气到失语,将它丢在门外。

    她走回房内:“涴娘今日晚膳莫吃了吧,他们欺人太甚,竟在这良辰美景给你送来馊食,猪都不吃的玩意,他们拿来羞辱谁呢。”

    玄龟皱眉:“馊食?”

    “对啊,”桂熹忍不住哭鼻子,她猛揉眼:“大人不回府,他们就可劲儿折腾你,奴婢真替你不值,替大人不值。”

    玄龟饥肠辘辘,又记挂着方行简,见她抽泣,也跟着恼火:“方行简呢,他怎么不回府?他都多少天不来了。”

    桂熹结巴道:“方、方大人应是被留在宫里修书,抽不出空回府。”

    玄龟吸气:“那他为何事先不告诉我!”

    桂熹噤声。

    玄龟见她面色异样,上前一步抓住她上臂:“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桂熹从未想过她这娇小的主子,劲居然这般大,登时抖如筛糠直摇头。

    “你说啊,”她面色愠怒:“连你也要瞒我?”

    桂熹扑通一声跪下,嗫嚅着:“奴婢前两日去厨房给涴娘讨吃的,听见夫人那院两人掰扯,说大人临时留在宫里,每日都给你写信,全被她们主子截了。奴婢不敢上前对峙,怕得罪那边,也不敢告与你,涴娘,你若动怒,就打奴婢吧,你使劲打奴婢,你可千万别气着自己,大人回来了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玄龟气息加剧,脸涨得通红,绕开她便朝院外走。

    桂熹忙去追,只见少女行动如风,衣袂蹁跹。

    刚至月门,便被两位人高马大的家丁一下拦住。

    她定在原地须臾,桂熹拎上裙摆,刚要唤她回来。

    眼一眨,电光火石,那两人便被主子撂倒在地,她飞踹一脚,他们便在地面擦出老远,一直滑到桂熹脚边。

    家丁痛得龇牙咧嘴,哭爹骂娘。

    桂熹吓得尖叫,再抬眼,哪里还有她影子。

    玄龟一路疾行,冲到正厅前院。

    庭中设着月宴,一桌美酒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

    众人都诧异望向她,姜氏坐正南,身畔是一袭华服的李语风。

    她搁下酒盏,淡淡笑着,气定神闲,似对眼前一幕早有预料。

    从她嫁入方府,方行简便刻意分开她俩,所以几乎没有碰头时候。

    然玄龟还是立刻认出她来,因为她特有的,虚伪的,那种令人生厌的气场。

    姜氏倒是没想过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宠妾今夕竟会出来,还到这来,一时有些尴尬。

    念及儿子钟情,又是团圆佳节,便也不计较她唐突,只起身招呼:“既是来了,就一块吃吧。”

    玄龟并不理会,径直走去李语风身畔,低声问:“是你扣了方行简给我写的信?”

    女人红唇微抿,用帕子轻压了下嘴角,平声静气道:“涴妹妹莫要出言不逊,我要那信做甚。”

    “还给我,”玄龟摊手到她眼下,唇线绷紧,周身俱是暴雨摧城前的诡异静谧:“我不讲第二遍。”

    李语风纹丝不动。

    女孩手横那,粗鲁无礼到极点。

    姜氏也窜出些火气,为准儿媳讲话:“她扣你书信做什么,我都未收到我儿家书,你何来自信?”

    “你可少说两句吧。”玄龟接口呛话。

    姜氏微微张口,掩住心门,时隔多旬再与此女交涉,还是会被气到不轻。

    方家众亲女眷皆在席间,有人开腔为李语风打抱不平:“你这贱婢,算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你叫谁贱婢?”少女冷冷看来,色利如刃。她一袭粉衫,分明是最甜美之色,却全然压制不住她戾如风啸的气场。

    “是谁自当心知肚明,”有人起身,望向姜氏,脆声道:“姑姑,今日刚巧大家都在,我看得好好给她立立规矩,不然总这么见不得人,将来定会给我们方家蒙羞。”

    “就是!”

    “这种女人根本不配待在方家,有辱门楣!”

    “我看就该将她逐出门去!”

    “平日不过仗着表弟护她,才敢如此刁蛮放肆!”

    “我头一回见人如此生厌,恶心到欲吐!”

    此言一出,一众女眷起立附和,狠狠瞪她。

    她们一口一个“方”字,玄龟将唇咬得惨白,终是长呼一口气,静默片刻,她揪住李语风交领,一下将她拎起。

    四下哗然。

    玄龟一字一顿威胁:“把他信还我,我便不与你们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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