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忽然感慨:我发现真逃不出天命。

    冥冥之中,世间万事皆注定。

    陆晅静了两秒,问: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玄微:难下定论。

    陆晅又问:我是你命吗?

    玄微:你他妈当然是。

    陆晅笑起来,因为她咬牙切齿口气:那你也是我命,扯平。

    玄微回:行。

    这一边,玄微陪着陆晅闲扯几句,见他又沉浸进来,玩物丧志,就火速赶他回去工作。

    男人听话地消失。

    玄微也陷入沉思。

    她忽然想去见见师父,聊一些事,她当局者迷,亟需指引。

    玄微组办事一向雷厉风行,行动力超强,去那个神兽群问到师父行踪,她简单收拾一下就出了门。

    师父身在金陵,离杭城不远。

    玄微游/行速度快过潜艇,不假一个时辰,就到了长江大桥下。

    玄武在一个温泉度假村休憩养息,他游历人间,最爱还是有水地方。水凶,水静,水能照映苍生百态,人心人性,也能将其深藏,波澜不惊。

    玄微买了张票,就见老头已经在门内等着她,他脚踩木屐,明明穿着件轻浮花衬衫,却有掩饰不住长者风仪。

    他遥望她一眼,捻了下白须,别过头走了。

    玄微急忙追上,高喊了一声:“师父。”

    哼,玄武鼻子里出气,在沙地旁长椅坐下。

    玄微坐到他身边,讨好地笑嘻嘻:“师父来离我这么近地方,也不告诉徒儿一声,徒儿好为你接风洗尘。”

    玄武不吃这老一套:“孽障,你就使劲作罢,我看你还剩几条命够你耗。”

    沙地里,许多人类孩童在舀沙抛洒,互相拉扯,笑倒在地上,沾了半身脏。

    玄微说:“这一世不会了。”

    玄武:“你确定?”

    玄微不敢把话说满:“我也不晓得。”

    玄武低嗤。

    玄微眼光渐失焦,好似想到了别处:“我觉得不会,”她嬉皮笑脸起来:“不然师父帮我问问月老,我心里没底。”

    玄武鲜被她这副不羁态度气伤:“我没这闲工夫。”

    玄微有点伤心,拍拍自己小布兜:“师父,你这法宝可白给我了,我一分钱都没有咯。”

    玄武吹胡子瞪眼:“本就不是你,全白拿,没了不是活该?”

    “怎么就不是我啦,我又不是一件事没做?”玄微气嚷嚷:“那你给我这壳壳干嘛,这么多金银财宝,这么多愿望,我也没空帮他们一一实现,现在全都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玄武抚掌:“可不就是一场空嘛。”

    玄微不解。

    玄武向着天上一缕云,声音也缥缈起来:“玄微,你知道你为什么成不了仙吗?”

    玄微歪头想了想:“因为我懒,没好好修炼?”

    玄武要被她这个呆头呆脑徒弟气笑:“因为你接受不了这种空。”

    老人白眉微挑:“上一世你怨气太重,冤屈太大,这辈子你拼了命把自己填满,以为能弥补这些伤口创洞,以为沉甸甸有安全感,在我看来,顶个屁用,你根本放不下。”

    “教你读愿之术,是为了让你聆听读懂人之百性,不要再轻易被一个人困住,重蹈覆辙。结果你呢,游手好闲,两耳一闭,从不观察思考悟出道理,从不领会我用心良苦。”

    玄微梗起脖子:“那你也没告诉过我,我要怎么做啊。”

    “还要手把手教啊?上辈子神气成那样,这辈子就这点出息?”

    玄微垂下睫毛,不再争辩:“或许吧。”

    玄武依旧刻薄:“你就是个不人不兽东西,见钱眼开,好吃懒做。永远成不了神,成不了我。”

    玄微气嘟嘟:“我看貔貅不也见钱眼开?”

    “他爹自然管他。”

    “根本没管好吗,貔貅混那么好,成家立业,如鱼得水,我看好得很呢。”

    “你要跟他一样吗?”

    玄微低头:“我不知道。”

    其实她想说,陆晅,一介凡人,好像让她有些安全感了,让她不再那么避世,抵触,暴躁,冷眼旁观,与世隔绝,她情绪变得丰盈顺和。她曾坚定以为金是聚敛,水是涌流,金石坚固,浪涛翻腾,她藏身其中,就能百折不摧,却没想过能销金为水,介质自通,互益平衡,这种柔软在不卑不亢悄声漫淌。

    可她怕一出声就要被师父吐沫星子淹死。

    有所失,有所得。可不就是世间守恒。

    可为什么她要被责备至此?是她错了?

    “真是我堕落了吗?”玄微百思不解地掩住脸,她委屈又迷茫。

    有泪水从她指缝深处,滴到她腿面。

    玄武瞥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摸她头发:“是你有了选择。”

    “你选了人间,天就会听见。你也别怪天,是你一步步走进自己命数里。”

    玄微用力揩掉泪水,两眼水灵灵地望向玄武:“师父,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选?”

    “我不是你,你不用问我,”玄武起身送客:“你可以回去了。”

    ——

    玄微闷闷不乐了一下午。

    直到陆晅回来,她也恹恹蜷腿靠坐沙发里,像淋了雨耷拉在那小芽。

    “怎么了,”她瞒不住情绪,陆晅只看一眼就能察觉,他放下包,跑去她身前:“谁又惹你了?”

    玄微抽鼻子:“我被我师父骂了。”

    “你师父?”陆晅回身看门,皱眉:“你师父来过家里?”

    玄微摇头:“不是,是我去找他。”

    “他来杭城了?”陆晅忽然有种要见家长紧张。

    “在金陵。”

    他松口气:“哦,”又一下提声:“你去过金陵?就今天下午?往返来回?”

    玄微点了下头。

    “牛逼。”

    他反应,很像那种女生哭诉烧到39度结果对方却回句666弱智直男。

    玄微登时气血上涌,用手死命推他:“就是你害!”

    陆晅本来蹲着,一下被她怼到地板上,索性坐着不动,任她发泄:“你跟我说说。”

    “他说我没长进。”

    “瞎说。”

    “说我没收获。”

    “怎么没收获,我不是收获?”

    “说我成不了仙。”

    “你现在很好啊,完美,”陆晅扶住她肩膀:“我本来就配不上你,你还要让我多自卑?”

    玄微瘪瘪嘴,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那么想飞升,一直都这样想,神仙也很压抑。”

    陆晅绞尽脑汁安慰:“对,我估计就跟我们人间公务员一样,真不是有意思工作。”

    玄微没听明白,但面色放晴一些,她也说了一下午所思所想:“我也想回许愿池,老封闭在家里好浪费我才能啊。”

    陆晅:“又要走?”这龟崽子,怎么一天是一出,他都快被弄出心肌梗塞。

    “我也想上班,跟你一样。”

    男人必须确认:“晚上也跟我一样,会回家吧?”

    “当然,不然我吃什么?”

    “行,”他放下心来:“可以,完全ok。”

    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全力支持,只要别离开他就行。

    第58章 第五十八枚硬币

    某种意义上来说, 玄微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陆晅反倒有些欣慰, 随之而来的还是担忧, 毕竟她不是人类,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所以他打算问清楚:“你去做什么。”

    玄微靠回沙发, 两只脚后跟在地板上轻轻敲击:“就还跟以前一样啊。”

    她双手交握, 眼光坚韧:“只不过这一次,我要认真听,认真想, 顺便选人帮他们实现愿望。”

    陆晅笑了下:“要开始履行自己作为瑞兽福泽苍生职责了吗?”

    玄微道:“对呀。”

    陆晅掐住她下巴, 有些不平衡:“怎么不先福泽福泽我?”

    玄微想扒拉他作祟的手,不想反被他一下圈住, 握着便不再放开:“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跟我谈恋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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