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回到七年前,重温旧梦,安伯尘跟随璃珠公主在金銮殿中清谈败群臣,一笑惊帝王,那时的璃珠意气风发,聪明才智不输倾国容颜,整个大匡万千女子都在她谈笑间失去颜色,无可奈何的沦为庸脂俗粉。

    本是琉公主,为兄独北上,弹指败须眉,何需倾国颜。

    安伯尘恍恍惚惚,坐在精致的马车中,陪着璃珠故地重游,却又是别样的感觉。纵横捭阖,如鱼得水,但凡璃珠所到之处,无不张灯结彩,大开中门相迎,只可惜她是女儿身,如若不然,定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

    终于等到一月后,安伯尘忐忑不安的随着璃珠前往司徒府。

    和彼时一样,璃珠怀揣锦囊,下了马车,在司徒府前停住脚步。

    深吸口气,犹豫许久,璃珠拆开左手中的锦囊。目光落于锦囊,璃珠身形一颤,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满脸的难以置信。

    安伯尘心中一痛,璃珠已将那锦囊丢落在地,颤抖着拆开右手中的锦囊。春风卷来,携着花儿的香味,璃珠怔怔地站着,转眼后,离公子的锦囊被流风吹落于地,她却不管不顾,只是静静的望着两步外的府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璃珠擦干颊边的泪珠,含着笑走入司徒府。

    紧抿双唇,安伯尘大步上前,紧随其后。

    璃珠的拜帖早早送上司徒府,车仗到来,管家已带着奴仆侍女在门口相迎。

    也不言语,璃珠麻木的跟在管家身后,走过一片连一片的厅堂走廊,来到后院。

    轻咬朱唇,璃珠双目微微发红,茫然的看向面前的小筑,浑然不知下唇已被玉齿沁血来。

    冷风呼啸而来,卷起沙尘,飘落璃珠脚边。

    身躯猛地一颤,璃珠擦干泪水,毅然决然的走入小筑。

    推门而入,屋内空无一人,抬头望去,才看到屏风后隐隐绰绰有着一条人影。

    “璃珠见过司徒大人。”

    微屈双膝,璃珠朝向王司徒盈盈一拜,屏风后却没有声响,安静如初。

    俏脸浮起痛苦之色,转眼后,璃珠探向腰间,猛地扯开纱带,华美的裙衫掉落在地,看得一旁的安伯尘面红耳赤。

    脱去第一层外衣后,璃珠深吸口气,缓缓褪去罗衫,露出乳白色的亵衣。

    完美无瑕的身姿出现在安伯尘眼前,安伯尘心头疾跳,只觉口干舌燥。

    和从前那次见着璃珠和王馨儿颠鸾倒凤不同,那时只是惊鸿一瞥的惊艳,再者司马槿在身旁,安伯尘不敢也不会去多看。今时不同往日,璃珠突然褪去衣衫,令安伯尘猝不及防,此时想要收回目光,却已不可能。

    足以令世间男儿倾倒的曼妙身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安伯尘眼前,峰峦秀美,朱红凸起,大腿修长香臀圆翘,玲珑曲线起伏有致,乳白的亵衣几乎透明,纵然能包裹住少女迷人的娇躯,却难遮隐隐透着幽香的私处。

    安伯尘只觉腹底渐渐燃烧,面颊仿佛被火辣辣的刀子割遍了般,滚烫灼热。

    就在他有些难以自禁时候,眼前陡然闪过一张清丽的面容,虽不如璃珠这般颠倒世间,可一颦一笑间却令安伯尘心中悸动,好似清泉汩汩涌来,浇灭了少年人心底的邪火。

    深吸口气,安伯尘面颊微红,愧疚的扭过头。

    为了琉国,璃珠受尽委屈,自己还在她梦中占便宜,实在不该。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安伯尘知道璃珠是在解开最后一件亵衣,心中愈发不忍。

    可这只是梦境,安伯尘又能做什么?更何况,就算他能出手将璃珠带走,可改变的也只是这场梦境,从前的事情早已定下,将来依照着从前缓缓发生着,恐怕就算神仙也改变不了璃珠此生注定了的命运。

    “这便是那位皇叔想要的秘密吗?璃珠陪侍王司徒……”

    下意识的捏紧拳头,转尔松开,安伯尘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屏风后的那人终于开口了。

    “好了,打住。”

    平静的声音传来,不单璃珠,便连安伯尘也是一愣。

    “你是何人?”

    犹豫片刻,璃珠紧捂酥胸,并紧修长光滑的双腿,惊疑不定的问道。

    屏风后的人似在犹豫,他的声音并不苍老,自然不会是那位王司徒,少许,他开口道:“你王兄这一回委曲求全,让你来求和,接纳蓝月,可是打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念头?”

    正在穿衣的璃珠一愣,脸上浮起惊诧之色,高耸的胸脯微微起伏,怔了怔道:“你究竟是谁?”

    屏风后的男子笑了,并没直接回答,他缓步走出屏风,露出那张令璃珠和安伯尘同时呆立当场的面庞,笑着道:“回去和你王兄说,害死琉王妃的是陆司空,并非寡人。陆司空乃是老君山神君转世,有鬼神相护,想要报仇难而有难。不过,寡人怜他丧偶之痛,大可助他一臂之力。”

    一口一个寡人,虽身着便衣,面露微笑,可龙行虎步,不怒自威,帝王之姿显露无疑。

    白龙鱼服来到司徒府这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是执掌五方行省,十三诸侯之国,千万里山河的大匡之主,赵玄旭。

    也是民间戏言的蛐蛐皇帝。

    如此一个丰姿俊朗,气宇轩昂的帝王会终日以逗蛐蛐为乐?

    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安伯尘心情莫名,低声喃喃道:“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简单。本以为琉君藏得已经够深,谁料这匡帝还要会藏,一个个都在演戏,却又是演给谁看……天下人?又或者是……”

    未等安伯尘想下去,匡帝又道:“除了陆司空外……”

    安伯尘盯着“蛐蛐皇帝”,聚精会神的听着,可就在这时,他只觉得心头剧震,一股宏大无比的气势向他压来。

    耳边已经听不见匡帝的声音,眼前的景致也生出古怪的变化,仿佛分割开一般。安伯尘极目望去,在匡帝背后现出繁华如锦的山河,山河间金戈铁马,刀枪如山,喊杀震天。

    安伯尘一愣,随即脸色陡变。

    那是匡帝的梦境背景。在一个人的梦中遇见另一个人,两人的梦境便会交叉……糟糕!梦境佑神!

    安伯尘心头一动,转眼后,龙吟声轰轰作响。

    从山河尽头生一条金光闪烁的巨龙,九爪之躯,是为九天真龙。

    天地间再无一物,安伯尘目光所及,就只剩那条吞云吐雾,直向他扑来的真龙。

    难以抵抗的杀意席卷向安伯尘,好似熊熊大火,又好似千年之冰,这一刻,安伯尘身如万钧,心头狂跳,竟再无法动弹分毫。

    凤鸣声传来,却是蓝凤凰火急火燎的赶来,猛地叼起安伯尘,向回飞去。

    风声呼啸,回荡在耳边,安伯尘紧紧抱着凤脖,飞回璃珠原先的梦境背景中。回头看去,安伯尘面色一僵,却见那条真龙并没停止追击,从匡帝的梦境硬生生闯入璃珠公主的梦境,哗啦一声,也不知有多少座宫墙被巨龙撞倒,坍塌一片。

    不多时,真龙已快追至,蓝凤凰眼见避无可避,松开凤喙,将安伯尘从天云间抛落。

    刺骨的冷风一遍遍的刮过身体,安伯尘看向越来越近的地面一阵眩晕,即将落地的那一刻,安伯尘一咬牙,猛地闭紧双目……

    幽香阵阵,扑入鼻中,湖风越过窗棂,卷起风铃哗哗作响。

    双手所触柔软如暖玉,高耸而又饱含弹性,安伯尘却不敢动弹半下。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睡得正香的女子,安伯尘神色莫名,片刻后飘然而起,出了水墅。

    第139章 望君湖水墅

    午时,琉京上下热闹非凡,只除了人烟愈发稀疏的朱雀街。

    先是那一夜的血流成河,后又是七日前的大屠杀,满街的人尸马骨虽被清理干净,可看见殷红的长街,依稀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有点家资的百姓们都已搬走,就算去城外住也好过留在朱雀街,整夜提心吊胆生怕闹鬼。

    “伯尘,你听说了没?昨天晚上张掌柜的酒楼里闹鬼了,吓得伙计都尿裤子,现在这店也开不下了,最后一家酒楼关门,以后吃个饭都得跑个两三条街。”

    李小官没精打采的说着,下意识的打了个饱嗝,在他身旁已堆了半个身子高的瓷碟,小肚子圆滚滚,若他这样吃下去恐怕一辈子没机会去做那玉树临风的风流小官人了。

    安伯尘虽也奇怪小官的饭量为何一下子涨了那么多,可此时正在全心全意琢磨着昨天的梦境,倒也没去管身边的吃货。

    昨夜神游入梦所获的秘辛足以让整个大匡都无比震惊,安伯尘虽未听到后面的话,可也知道那位“蛐蛐皇帝”也非等闲。能瞒过上京众臣,让世人都以为他是个只会玩蛐蛐的昏君,那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忍耐,琉君的隐忍之道,怕也是和匡帝学的。

    从七年前开始,这盘踞大匡南北的一君一帝便暗中结盟,表面上昏庸无能,实则都是明眼人,看得一清二楚,却都不动声色,似在等待着什么。听匡帝所言,琉王妃之死似和陆司空有关,那位陆司空也不一般的,安伯尘在梦中曾随璃珠去过司空府,陆司空身形虚胖,看人总喜欢眯起双眼,贪财好色。可他既能坐上三公之位,兼任丞相,又岂会是无能之辈。

    在昨晚的梦中,匡帝还道,那陆司空是老君山神君转世,有鬼神相护……

    坐于窗前,安伯尘眯起双眼看向日头,不动声色的吸食太阳之气,心中暗暗嘀咕,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什么神仙转世之人不成?戏文里常常会说,当今状元是文曲星转世云云,可安伯尘总会偷偷琢磨,倘若每一个状元都是文曲星转世,那得需要多少文曲星才够用?

    更何况,安伯尘经历种种奇遇,如今已知道,就算有神仙,可天庭早已不存,天道颠覆,哪会真有神仙下凡转世?可听匡帝所言,似乎并不是在作伪……老君山,安伯尘也曾听人提起过,那是中都行省之北的一座山,和大匡其余的山脉河流一样,都有神庙神像。那些神庙有的是倚山河而建,有的却是分散各地,百姓以为真有其神,顶礼膜拜,祈求保佑。

    倘若神庙中的那一尊尊神像是真的,那现在这些神君们又在哪?

    又一个谜团涌上心头,转眼后被安伯尘散去。

    这天地间的谜团就仿佛无底洞,永远没完没了,可此时安伯尘却没精力琢磨那些,他所要做的还是应付眼下的琉京之局,早日脱困而出。

    左相和离公子在对局,是为了龙女。琉君和璃珠也在布局,却是为了报仇。两方大局看似不相干,可同存于七十里琉京,谁知会不会有所牵连。

    心中一阵烦躁,安伯尘停止吞吐,下意识的摩挲着手腕处的珠链。

    每每他心烦意乱时,总会如此,似乎只要摸一摸珠链,所有烦心事都会烟消云散。

    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目光闪烁,安伯尘看向揉着圆滚滚的肚皮惬意的晒太阳的李小官,沉声道:“小官,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

    李小官懒洋洋的问道。

    “去找璃珠殿下。”

    闻言,李小官一扫先前的惫懒,立马来了劲,意味深长的看向安伯尘,揶揄道:“伯尘,你和那位公主殿下之间到底有啥秘密?”

    “能有什么秘密,不过是她救了我,我去回个礼罢了。”

    安伯尘平静的说道。

    李小官只顾傻笑,心中暗道,只要不是去找那无花小和尚,一切都好。不过,看那位公主殿下对伯尘这么上心,说不定两人间还真有什么秘密。啧啧,倘若安娃子被公主看上,那包准能有一场富贵,小官我也能跟着享福,弄个大官当当,到时候告老还乡,定能让老头子看傻了眼。

    安伯尘并不知道李小官此时已经想到四五十年后去了,他想要找璃珠也不是因为昨夜那一场旖旎,对于璃珠公主安伯尘更多的是同情。安伯尘似乎总会很不识趣的去同情身份家世比自己高上无数的人,从前的霍穿云,眼前的璃珠公主,且他自己并没什么觉悟,只道是理所当然。

    今日去找璃珠,有三个原因,一是回礼,二是看下昨夜将真龙引入她梦境后,有没发生什么,三者,安伯尘虽有了无邪居士这个身份,可仍旧势力单薄。至今为止,还没人发现“无邪居士”的真实身份,利用好了,未尝不能再琉京再立一势,扰乱左离布局,借助琉君之力,暗中行事。

    两方大局当面,眼下虽然平寂,可一旦发难,势必会牵引波澜,凶险异常。经历了这么多,安伯尘也想拥有些自保的力量,安伯尘固然能借助“无邪居士”抓住世家子们的软肋,操控于手底,可他就是无邪居士,一旦安伯尘难以自保,“无邪居士”也无力为之,因此,安伯尘需要一个盟友。

    璃珠公主虽然心意难测,却隐隐对安伯尘另眼相待,再者,安伯尘对她的秘密也了如指掌,择她做盟友再好不过。然而在此之前,却需要先探探底……璃珠对自己的转变似乎太快了些。

    两匹骏马从墨云楼飙出,越过朱雀街,直向望君湖而去。

    少时,两人来到湖边水墅,李小官自觉的驻足看马,坏笑着目送安伯尘拾阶而上。

    上了楼阁,自有两名手持红扇的侍女迎了上来,拦住安伯尘。

    “你是何人?”

    打量着一身青布衣的安伯尘,当先的侍女皱眉问道,随后又加了一句:“这里是公主殿下的憩所,不得乱闯!”

    她还算客气,另一名侍女直接伸手拦在安伯尘面前,斥声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不快走!”

    安伯尘眉目淡然,并不俊俏,又穿着随处可见的布衣,自然无法讨那两个侍女的欢心。假装没见到侍女眼中的嫌恶,安伯尘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安伯尘,有事求见殿下,还望两位通报一声。”

    “殿下说了,今日不见……你就是安伯尘?”

    当先的侍女陡然反应过来,瞪大双目看向安伯尘,抓着红扇的手没来由一抖。而另一个侍女则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羞红,怯生生地打量着安伯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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