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头,安伯尘将这个打算放下。

    想要借助诸侯之力打击长门,对如今的他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要是萧侯和红拂在身边,帮忙出谋划策那该多好。

    一人之力难敌天下,安伯尘孤家寡人一个,毫无依仗,束手束脚,偶尔会怀念那年琉京司马槿为他分析局势时豁然开朗的感觉。

    墨羽在天头高飞,以为安伯尘的耳目,她却依旧毫无音讯。

    安伯尘并不担心司马槿,以她的本领在司马家至少自保无虞,她能将墨羽悄悄放出,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此前两年墨羽为两人传递音讯,今时今日,墨羽却只能跟随安伯尘,不能回转司马家,它若回了,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关系再难掖住,对两人而言都是有弊无利。

    拍了拍额头,安伯尘按下心绪,继续思索起破局之法。

    就在这时,只听天头传来阵阵鹰啸,墨羽扇动翅膀,在天头来回旋转,却是在示警。

    眸子冰寒,安伯尘紧握无邪,战意瞬间爆发。

    杀了这么多天安伯尘俨然脱胎换骨,静时淡如止水,悠然出尘,动时如雷霆疾降,神经紧绷,无需酝酿,顷刻间便能蓄满战意,达到最佳状态。

    一静一动却为心意所牵,历经这么多磨难,安伯尘是变了还是未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走吧。”

    重重一拍马臀,安伯尘低声道。

    他虽有十里目神通,可也总不能每时每刻都睁大眼睛东张西望,有墨羽在天头,相当于他另外一对眼睛,墨羽转一圈,代表来的是寻常人,转两圈,约莫地品,转三圈则是高出地品的存在。墨羽之所以能分辨,却因它的元气在地品和天品之间。

    可眼下,墨羽足足转了四圈,遇上丰侯骏时它都没有如此,来者不消说,定是修为尚要高于十三骏的天品强者。

    野马王病怏怏的拨弄前蹄,任凭安伯尘如何拍打都不肯起身,鼻中喷着粗气,眼皮耷拉,昏昏欲睡。

    “再不走,你我都要完蛋。”

    安伯尘摇头苦笑道。

    野马王非妖却也通灵,马目中闪过一丝不屑。

    “也是,完蛋的是我,你不过是再换个主人罢了。”

    深吸口气,安伯尘也不和它多费口舌,抄起无邪,刺向马臀。

    野马王吃痛,“嗖”的立起身,好不容易可以歇上半天,却又得跑路,野马王心中忿忿,脾气上来,再不顾“主人”可怕的手段,撒丫子在洞窟里乱窜。

    墨羽在天头疾转,啸声一阵响过一阵,却是来者将近,见着安伯尘还在洞里磨蹭,它不免有些心急。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安伯尘冷哼一声,欺身而上,如影随形,掌心中青火流转,向野马王额头按去。

    野马王心头发急,犟脾气上来,竟露出宁死不屈之色,撒蹄跃起,闭上马目向洞窟深处的墙壁撞去。

    安伯尘猝不及防,一把没能揪住马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野马王玉石俱焚。

    黑马过墙,转眼不见了踪影。

    安伯尘一怔,诧异的看向八尺高处的那方墙壁,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面露狐疑,安伯尘走近墙壁,举枪去刺,惊讶的发现银枪竟毫无阻拦的没入墙壁,挡在他眼前的仿佛不是岩石,而是黑色的水波。

    双膝微弯,安伯尘纵身跃起,穿墙而过。

    他走后还没多久,一高一矮两人走入洞窟,青驴驮着半死不活的黑鹅在洞口发呆,扎着麻花辫的少女一蹦一跳的来回乱逛,半晌苦恼的摇了摇头:“拉琴的,我们又跟丢了。”

    瞽目男子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听着,可除了雨声再无其它,眉头不经意间皱起。

    “丫头,洞里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男子盘膝而坐,平静的问道。

    陪着安伯尘在关东之地兜圈子,终于等来一场大雨,安伯尘也放慢了行速,本以为今日能追上,谁料到了洞窟竟没了安伯尘的气息,饶是他学究天人,也有些莫名其妙。

    闻言,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怔怔地看着脚边,惊声道:“地上有圈圈,拉琴的,原来他跑这画圈圈来着。”

    瞽目男子哂然,摇了摇头道:“怎样的圆圈?”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十九个圈圈,就好像……”

    “国界图?”

    “是,是,正是。”

    少女茅塞顿开,忙不迭的点头。

    “好。”

    男子笑着点头。

    “好什么?你这人……真是的,总不把话说全。”少女瞅了眼男子,闷闷不乐道。

    “说了你也不会懂。”

    “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少女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却又不敢对男子做什么,只能偷偷溜到驴旁,出气般的拔着鹅毛,偏偏老黑鹅只是眯眼瞅了瞅她,随后又自顾自的睡了起。

    “他算是想通了,想通了长门的意图,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如此一来,对我而言却方便了许多。”

    不知何时,瞽目男子已站在少女身后,提着她的衣领,施施然走回洞中。

    “哼,都看不见东西了,偏偏还不肯安份。这么说来,只要找着他,大叛贼和小叛贼就要联手了?”

    少女总算聪明了一回,低垂螓首坐在男子身旁,边画圈圈边道。

    “不是不肯安分,这天下若能还我个公道,我又怎会流离失所。”

    男子说着,从背上取下胡琴,和着洞外的雨声,拉着孤独旅人的琴。

    琴声清扬,如他一般,可亦透着几难察觉的愤懑,就好似他那双空洞着嘲讽世人的瞽目。

    少女听着听着,不知觉间,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静静的看向身旁的男子,少女心中生出莫名的怜意,三年前师父说要远行,她按耐不住寂寞,躲开山门前的石狮子,偷偷溜下了山,方下山就被坏人骗光了身上的钱财,还要将她卖到青楼,好在遇到了青楼上拉琴的他,占上一卦,少女知道了他的姓名。

    任天罪。

    名很古怪,关键却不在名字,而在他的姓。

    大匡建朝以来,任姓便几乎断绝,只因那个一代佞皇,先朝末年篡夺司马家国祚的奸臣任厚。

    任厚建新,在位短短五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虽然罪不全在他,而在逐鹿天下者,可滔天大罪总需有人来背负,于是乎任厚死后,在戮尸的同时也戴上了乱世贼首的帽子。他在位其间后宫无数,几乎被斩尽杀绝,只留一脉,苟延残喘于大匡,传说这一脉被上苍垂怜,偶得不凡的力量,亦掌司马家遗失的帝王剑,因此代代遭受大匡及诸侯追捕剿杀,直到这一代,出了个不再隐姓埋名的任天罪。

    “你想当皇帝吗?”

    少女忽然问道。

    “不想。”

    “那你究竟图什么?”

    “你算一卦不就知道。”

    琴止,任天罪笑着道。

    他虽能听风,和双目一样灵动,却无法看见洞窟深处的那双脚印,而糊里糊涂的少女显然不会注意这个小细节,等到天放晴了,他这个大叛贼或许又将和少女口中的“小叛贼”错过。

    此时此刻,“小叛贼”正提着枪,茫然的看着周遭。

    目光所及却是一片长草飞扬的官道,洞外的雨并没下到这,风和日丽,阳光许许,空气也和关东旷野一般清新。

    这样的地界安伯尘已非第一次遇上,或藏深井,如龙泉井下的龙女宫,或藏于洞穴,如《大匡神鬼谈》中一篇篇离奇荒诞的故事,当故事一次次出现在安伯尘眼前,荒诞也就变得不再荒诞。

    “这些地界和大匡究竟是怎样的关系?那年太白山人说大匡是仙境,龙君则说东界……罢了罢了,先找回那头野马再说。”

    周遭并无野马奔驰的痕迹,安伯尘和野马王一前一后钻进石壁,却没看见野马王,如此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一人一马从一个山洞消失却落在不同的地方。

    极目远眺,安伯尘只见三里外座落着一方城郭,城郭上旌旗摇曳,却非大匡任何一家诸侯的徽识。

    捏印吐真言,安伯尘身如风影,趟过滚滚尘埃向城郭疾行而去。

    第195章 初至女儿国

    来到城前,安伯尘抬头看去,眉头微皱。

    这城上空挂旌旗,却无兵无将,城里却隐隐传来女子的笑声,好生奇怪。

    心下生出一丝警惕,安伯尘小心翼翼的走到城边,推开城门。

    “吱呀。”

    城门大开,安伯尘放眼望去,没入眼帘的是一条热闹繁荣的长街,街上人头攒动,商贩店铺琳琅满目,行人挥袖如云,形形色色,却又透着一丝古怪。

    揉了揉眼,安伯尘运转目神通,再看去,一脸呆滞。

    满城十里之地,竟都是女子。

    安伯尘发着愣,近前的女子也纷纷停下脚步,满脸好奇的看向他。

    越来越多的人停住脚步,转头向城门处望来,渐渐的,长街市坊鸦雀无声,古怪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城池上空。

    “怪物……”

    转眼后,也不知是谁先喊出声来,城中女子齐齐变色,慌作一团,高呼着,四散奔逃。

    ……

    “怪物?”

    安伯尘摸了摸脸,虽比从前略微粗糙了几分,一路沾染风尘也没琉京时候那么白净,可怎么着也不算是怪物。

    安伯尘手持银枪呆呆的站在城门口,面对千军万马他毫不畏惧,可面对满城乱窜的莺莺燕燕,他却有些手足无措。

    少时,尘烟滚滚,却是一彪人马从街角转出,当先是一员英姿飒爽的女将,虎背熊腰,头戴方巾,满脸肃然,双手提着一对开山斧,煞是威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伯尘摸了摸鼻子,口中干苦,直到那彪人马近前,他才慢吞吞的举起银枪,心中了无战意。

    “停!”

    领军的女将在安伯尘身前十步处拉缰悬马,猛地举起大手。

    其后约莫八百人的娘子军令到即停,训练有素,一个个端着弩箭对准安伯尘,方巾下的花容满是戒意。

    围着安伯尘兜了两圈,虎背熊腰的女将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难以置信。

章节目录

仙朝帝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文屋只为原作者今夕何夕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今夕何夕并收藏仙朝帝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