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两人,司马槿早先知道关于忆龙公主的原委始末,眼下见到忆龙突然现身南荒,生怕对安伯尘不利,急忙出来一看。

    “千不该万不该让她得到记忆种子。”司马槿隐约能看到忆龙脖子上的水仙花种,不由暗叹一声。

    “本就没想给她,可也不忍心把花种毁去,结果那日出逃时太过仓促没来得及去拿。看样子,应当是落到璃珠手中,又阴差阳错的被忆龙得到。”安伯尘喃喃道,目光复杂。

    “记住有些时候做事要舍得下狠心,懂得取舍,这样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许多时候都得如此。”司马槿下意识的道。

    闻言,安伯尘皱了皱眉,奇怪的看了眼司马槿。

    司马槿一心系在忆龙身上,并没察觉她话中的些许不妥,紧紧盯着忆龙公主,思索片刻,司马槿点头道:“我明白了,她身具龙魂,却因欠缺前世的记忆而一直没能觉醒。如今戴上水仙花种,觉醒的条件已齐全,可一来她只剩一半魂力,二来并没炼化水仙花种,因此只有当负面情绪出现时,她才会觉醒。”

    “负面情绪。”

    “是的。紧张、不安、烦躁、害怕、担心……诸如此类的都是负面情绪。”司马槿道。

    “可是无论龙君的叙述中,还是在严夫子的记忆里,龙女都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望向山下那条短小的身影,安伯尘疑惑道。

    “那是因为记忆被负面情绪影响的缘故。每个人所表现出的性情大多只是一面,还有许多不同的心情隐藏在内心深处,平日里却极难看见。记龙公主因为负面情绪的刺激而恢复记忆,所表现出的性情自然也是负面的……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

    说着,司马槿看向安伯尘:“万一她的记忆完全恢复,所生出的性情也是负面的话,一旦让她知道你是害死离左的元凶,恐怕会是一个大麻烦。”

    “怕是她已经知道了。”安伯尘又看了眼忆龙公主,低声道:“她每一次觉醒时间都要比前一次长,就仿佛练习道技一样,熟能生巧。再多觉醒几次,怕是真的变不回来了。”

    “而她的力量又是那么可怕。”

    司马槿接口道,只见山下人影翻飞,大多是被忆龙公主的巴掌拍飞,来一个拍飞一个,来两个拍飞一双,来一队也都统统拍飞,觉醒后的忆龙虽只是挥舞着两扇粉嫩的巴掌,却例无虚发,且还看不出她的极限在哪。

    天品?单凭力量来说绝对不止。神师?尚且不到。

    应当和离左二蛇一样,修为处于神师之下,天品之上。当年的离公子且不谈,光论左相,从他轻而易举的射杀霍国公便能看出他的强悍。霍国公虽然年事已高,却是天品老将中的名宿,霍家霸刀镇琉国,实力应当在七熊的范畴中。

    当世神师之下,天品之上的存在也就那么几个,无非吕风起、典魁之辈,如今又多一个忆龙公主,倘若真要找安伯尘算账,绝对是心腹大患。而且她原本的修为远不止这些,和离左一样,在穿越虚空结界时候损伤大半,再给她时间恢复修为,想必会更加可怕。

    “这样拖下去不是个办法,得尽早解决了。”

    安伯尘道。

    正当两人苦思冥想,思索着解决之法时,异变又生。

    东山前的草原中忽地蹿出一条人影,却是个脚踩一尾青鲤鱼的年轻道人。那道人长发垂腰,身材颀长,面若施粉,眸如利剑,少时已从荒军头顶越过,直扑忆龙而去。

    “妖孽受死!”

    冷冷盯着忆龙公主,风潇冷张口暴喝,眸眶却微微泛红。

    她怎么也没想到此前一直隐伏于琉京的大妖竟在她离去后突然发难,只看对应师侄四人的星辰坠陨,便知他们已遭毒手。风潇冷在南荒追寻着安伯尘和司马槿的踪迹,却一直未有所获,乍闻噩耗,心慌意乱,刚准备回转琉京除妖,却发现那妖物居然来到南荒。

    风潇冷的修为只有地品,论实力还不及那位刘师侄,可她在万法宗里辈分颇高,更会一手宗门不传之秘困妖咒。

    此咒集长门法会历代先贤毕生智慧而成,对人类毫无用处,只能用来对付妖邪之物,且品秩越高、修为越强的妖邪越吃不得咒言,乃是长门除妖至宝。可此咒却有几个缺点,一来只能困妖而无法杀妖,二来念此咒者需得心思纯粹,倘若被道心不稳者所掌握,念久了困妖咒极容易走火入魔,甚至被妖物同化。

    这也是为何风潇冷年纪轻轻,便颇具仙风道骨的缘故。

    不消时,风潇冷便已追至忆龙公主身后。

    忆龙公主虽然觉醒,却被负面情绪霸占着身心,一时间已然忘记她来到南荒的目的,只顾着戏弄南荒将士,胡作非为。突然间,一道极为古怪的声音透过阵阵马蹄传入耳中,那声音不是很响,也不觉刺耳,可当它响起时却携着一股难以道明的奇异力量,伸出一只只触手缠绕住忆龙身体中的力量。

    “孽障,还不速速现形!”

    手捏大悲印,风潇冷喝声道。

    出乎她意料之外,身中困妖咒的女童奔跑速度明显减慢几分,却仍然保持着人类的模样。

    风潇冷一怔,转瞬后反应过来,脸上浮起一丝恼怒。

    “大胆妖孽竟敢占据凡人肉身,还不速速罢手!”

    就在她稍一停顿间,忆龙公主偷空调转方向,腾身飞逃,而她逃跑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对着东山。

    两边有大军,身后是道人,忆龙公主也只好向那座大山飞去。山上虽也有不少人在,可相比身后以及两侧,人数上明显少了许多。

    天色渐晚,已近黄昏。

    太阳从西边滑落,却将最后的那抹霞光铺洒向东面,东面高山之巅,安伯尘和司马槿正看着好戏,彼此间虽没说什么,可心中都不约而同生出借风潇冷之手除去那个祸端的想法。

    却不防忆龙公主突然抬起头,目光无比巧合的落向斜塔上。

    四目相对,安伯尘和忆龙公主同时一愣。

    “她该不会……看见我了?”

    安伯尘难以置信道,话音刚落,忆龙公主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双目中聚满寒意,腾身而起,疯了般的向安伯尘扑来。

    距离南荒圣会只剩最后一个晚上,安伯尘和司马槿本已准备完毕、蓄势待发,此时却面临着行踪暴露的危险。

    一旦行踪暴露,当不成那只黄雀,安伯尘和司马槿争夺太极道德炉将再无半点优势。

    第335章 烫手山芋

    “琉国公主?”

    望向腾身飞于半空的女童,紫龙女面露古怪。

    对于各诸侯国的王子王孙们,紫龙女可谓如数家珍,知道得清清楚楚,从没听说过琉国的忆龙公主有什么奇异的地方,今日一见却令紫龙女大吃一惊。

    那才只是个不满四岁的女娃娃,就算她打从娘胎里开始修炼,到如今顶多是炎火修为,如何能御空飞行?

    只除非她是天生的妖孽。可她缘何会出现在南荒?又为何突然间发疯似的向山顶飞来?

    眸子渐冷,紫龙女扫了眼不远处的南帝,只见他一脸惊讶,显然对于忆龙公主的来头毫不知情。

    顺着忆龙公主的目光,紫龙女回身望向巫庙后的斜塔,心底生出浓浓的疑惑。

    正当紫龙女准备祭出天眼寻找蛛丝马迹时,忽然间,从天头疾掠过一抹乌云,乌云之中似乎酝酿着狂风暴雨,传出轰隆隆的响声。

    下一刻,一柱紫雷从云缝中劈下,直直砸向半空中的女童。

    忆龙公主眼中闪出白光,顷刻间变成一顶圆罩护住了忆龙,紫雷顺着圆罩滑落,忆龙公主毫发未损,看得山上山下的人群惊呼连连。

    “荒神显灵了!”一名巫使说着荒语,满脸敬畏之色,五体投地,朝向巫庙连连磕头。

    “哗啦”一声,聚集在巫庙前的巫使们齐齐匍匐下身子,毕恭毕敬的叩拜向巫庙。山上这般,山下也是如此,不单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寻常荒民,就连南荒的将士们也毫不犹豫的跳落下马,朝拜向东山。

    在场的荒人中,唯一无动于衷的便只有南帝了,他复杂的看了眼大门紧闭的巫庙,眉宇间浮起一丝阴霾。

    “陛下,你……”

    一名巫使瞥见依旧站着的南帝,脸上涌起古怪之色。

    “若真是荒神显灵,怎么没能将那个妖童劈死?”

    不顾周围大臣、巫使们古怪的目光,南帝负手而立,低吟道。

    同南荒历代帝王相比,当今南帝算是比较有野心的一个,又或许受到中土那位“胸怀大志”的帝王影响,他对于巫庙一方始终抱有敌意,不甘受到巫宗钳制。他喜欢大匡女子,对于中土文化也很是向往,性情中除了荒人的耿直外又多出几分中土人的狡诈,就拿这届圣会来说,他本打算将那还未出世的宝贝让给匡帝,凭之换取好处用来压制巫庙一系,顺便打消巫宗的气焰。却不想连老天爷也站在了他一方,圣会即将开幕,巫庙遇袭,巫宗也不见踪影,这些事一旦曝光对于巫庙的威信可谓是毁灭性的打击,分明就是他整顿南荒统揽大权的良机。

    正当南帝春风得意之际,荒神竟然显灵了,巫庙的威信一下子攀升到顶点,却是南帝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话音落下,巫使们脸色微变,就在这时天头又响起“轰隆隆”的雷声,转眼后雷潮涌来,将半空中的女童吞没。雷潮中藏着一只大手,悄悄抓起忆龙公主,在所有人都没察觉时飞快的收回乌云。

    雷潮散尽,半空中再看不到那个妖孽般的女童。

    南帝一怔,在巫使们揶揄的目光中,无奈的弯下膝盖。

    他是南荒之主,可在这出决定天下未来走势的戏里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偏偏又在不经意间屡屡得罪安伯尘。他自作聪明,先是被九辰君利用,逼得李小官走投无路,现又为虎作伥,相助匡帝夺宝。

    匡帝是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大仇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南帝相助匡帝,都已犯了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忌讳早在两日前看到了南帝驾旁的霍穿云和紫龙女,安伯尘和司马槿稍一推敲便猜出了原委始末。

    抓走忆龙的雷手自然是安伯尘神游施法所为,既然杀不死忆龙,那便只好先将她弄走,免得暴露了两人的行踪。二来,安伯尘也是打着惩治一番南帝的念头,南帝既想借匡帝之力统掌大权,安伯尘也不介意让他这场春秋美梦破灭。三来,一旦南帝发现他从匡帝那借来的力量不足以和荒民的信仰抗衡,他自然会重新考虑,是否继续相助匡帝。

    一石三鸟,安伯尘仓促之下使出这一手来,虽不及九辰君的落子无痕,却也成功的骗过了许多人。

    至少那位南荒之主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蓄谋已久的“千秋大业”竟因得罪了大匡赫赫有名的疯龙之将而毁于一旦。

    此时东山上,只有两个人站着,一个是面露深思的紫龙女,另一个是吊儿郎当的霍穿云。

    “那雷……”

    抬头望了眼黯淡的天穹,紫龙女面露疑色,她依稀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那阵怪雷。

    “看来这南荒还真有神仙在守着,难怪大匡久久无法攻下。”

    霍穿云淡淡说道,声音里藏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忧伤,却被紫龙女捕捉个正着。

    扭头看向霍穿云,紫龙女心中生出浓浓的好奇,她没想到平日里浪荡不羁的浪客竟会有这样的一面,心系霍穿云,那缕疑惑也被丢到九霄云外去。

    夜色渐浓,一出荒唐戏就此落下帷幕,有人欢喜有人愁,喜也好愁也罢,只待明日圣会开幕。

    巫庙中,安伯尘和司马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一脸茫然。

    忆龙公主俏生生的立在两人身前,歪着小脑袋,有些羞涩的打量向安伯尘。

    无论此前的忆龙公主是怎样一番凶神恶煞,可此时此刻,面对如此一个纯真无邪的女娃娃,安伯尘和司马槿都下不了杀手。即便下杀手也破不了那个护罩,一旦让忆龙生出负面情绪变回那个女魔头,安伯尘和司马槿怕是要落下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笑话。

    “小安子,她怎么老那样瞅着你?莫非,你对人家做过什么……”

    话音刚落,司马槿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伯尘对忆龙公主做的坏事的确不少,比如害死和忆龙公主私奔的两个情人,又夺走忆龙公主的记忆种子没能让她在第一时间炼化。

    安伯尘哑口无言,而忆龙公主却不知道司马槿在笑什么,只觉司马槿笑得很美,遂也对着司马槿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

    “若能让她一直这样笑着倒也好。”安伯尘盯着忆龙公主,侥幸道。

    “一个小孩子家,你怎么保证她不会突然哭出来?”

    “难不成真要想办法把她给杀了?”安伯尘皱了皱眉。

    “这……”司马槿面露难色。

    两人说的都很小声,忆龙公主没变身时只是个寻常女童,自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顾着一边傻笑一边瞅着两人。

    “你就是安伯尘安将军?”

    冷不丁的,忆龙公主开口问道,却将安伯尘和司马槿吓了一跳。

    警惕的盯向忆龙公主,眼见她并没变身,安伯尘暗舒口气,却并没接口。

    “你就是安将军,我有你的画卷。”

    忆龙公主伸手指向安伯尘道,说完,她开始寻找起那张画卷,可画卷早在被荒人追捕时就弄丢,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她一脸急切,眸眶渐渐泛红。

    一瞬间,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心跳同时加快,哪还顾得上其它,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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