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气运,却非吾之盛宴。”

    低声说着,吕风起转过身,向回走去。

    惊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天品修士们祭天目而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为大匡第一的吕风起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是对那顿人人垂涎的“饕餮盛宴”不屑一顾?还是担心无法完成最后一击,落了名头?

    驾马盘旋于半空的安伯尘一怔。

    极西山崖边的典魁满脸羞恼。

    策马回转的李紫龙面露不解。

    而在桃源村中,盘膝而坐的男婴则露出浓浓的笑意,三轮流转的眸瞳中一半侥幸,一半揶揄。

    五行灵赟在安伯尘三人的全力一击下,摇摇欲坠,却并没出现崩溃离散之象,依旧头尾相衔,五行相生相克。少时,五行灵赟恢复稳固,不时分出几缕灵赟,飞向不知在身处何方的桃源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出闹剧将会就此收场时,天峡关头,正向回走去的男人却突然收住脚步。

    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动作,方天画戟已在掌心。

    转身,扭腰,扬臂。

    吕风起反手挥出一戟。

    从戟尖上弹射出一片薄而锋利的光华,直飞入云,宛如瀑布倒悬,挂上天头的五行灵赟。

    吕风起似曾相识的一击不是气旋,也非气柱,像是流光却又形同实物。

    “是戟罡!”

    终于有人认出,这是一个多月前天野破碎时,吕风起斩妖除魔所用的道技。

    戟罡和气旋一样,都能外放,却要更为坚硬无数倍。

    “咔嚓!”

    和安伯尘三人出手时的声势巨大不同,吕风起劈出的戟罡并没直接轰向整块灵赟,而是飞快的切割过五行衔接处。

    五行灵赟本已不太稳固,现下被吕风起巧力破之,止不住的剧烈摇晃起来,五行若即若离,隐隐现出崩溃离散之势。

    眼圈龇裂,桃源村中的男婴一脸痛苦。

    他虽已吞食了三轮的五行灵赟,可毕竟身体脆弱,此时怒火攻心,气息不稳,脸上不由浮起病态的红晕,两眼一黑,栽倒床头,却是闭气过去。

    千万年的布局就此毁于一旦,罪魁祸首竟是一群在他眼中渺小而孱弱的凡人。

    一戟挥出,吕风起插戟于背,头也不回的向关下走去。

    午后的流光在铺洒在他身后,将他和方天画戟的影子拉长。

    北有典魁,东有李紫龙,南方又崛起了一员少年猛将,谁都知道,假以时日他的成就定是不可限量。然而,至少在今日,大匡仍是吕风起的天下,他在一日,天下虎狼一日难以望其项背,只能俯首称臣。

    “轰隆!”

    当吕风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峡关头时,沉积在天云上的五行灵赟终于四分五裂,化作丝丝缕缕向四面八方倾散,仿佛在下一场大雨。只不过这“雨水”对于大匡的修士们而言,可谓大补之物,特别其中的火行灵赟,乃是每一个修炼之人梦寐以求的珍馐。

    大匡的虎狼们吞食炼化着火行灵赟,漠北修士和极西异人们则取其余四行而炼化,当然还有隐于市井呼啸山林的妖魔。短短一个多月间,它们已被屠杀了大半,剩下但凡能保住性命的,无不是其中的佼佼者,此时纷纷抢夺五行灵赟,欲图恢复破界而来前的修为。

    千万年酝酿而成的五行灵赟雄厚无匹,即便全天下的修炼者都在拼命吞食炼化,顶多不过消耗了十分之一,剩下的,或是随着清气上升,融于天野之气,或是随着浊气下沉,归于山川河流。还有不少则随着长风向四面八方飘散,越过汪洋大海,散向东界其余地界。

    不出三载,大匡乃至东界的面貌必将焕然一新,原先灵气匮乏的状态定然不复存在。

    安伯尘强夺天帝气运,所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命运。

    “还是不够……”

    东山山顶,九辰君望了眼骑着飞马而归的安伯尘,目光闪烁,喃喃低语着。

    距离仙临还剩短短十年,十年间,大匡修炼者的实力或许能齐齐提升一个层次,天资卓越者,或许能因今日这场造化连升两三级,却远远不够和仙神们匹敌争锋。

    “至少第一首谶诗的结局还是改变了。五行落定,那位天帝一时半会却无法归来。”

    哈哈一笑,趁着山顶众人还在失神,夺舍红袍老人的九辰君一把拎起李小官,口中念念有词,转眼间,一阵浓雾将他和李小官包裹。

    银枪从天而降,闪过残影直刺入浓雾,却扑了个空。

    斜塔倾垮,连同巫庙也一起被砸毁。

    茫然地望向那片残垣断壁,安伯尘喘息着,大步上前。

    身后的巫使们目光复杂,或是敬畏,或是遗憾。

    第344章 大戏落幕

    夕阳西下,南荒的黄昏呈现出罕见的橘黄色,五行灵赟离散四方,却洗涤了南荒终年黯晦如沼的天空,千百年来都未曾如此干净明亮过。

    东山山顶,碎石砖瓦已被挑散,残垣断壁中央坐着一个精疲力尽的少年。

    花费了近两个时辰,安伯尘几乎是掘地三尺,可直到现在都没找到司马槿的身影。

    没有尸体血迹,没有半丝衣裙,也没有任何能与她相联系的迹象,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时你们可曾看到过什么?”

    盯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安伯尘问道,声音中寒意凛凛。

    垂首立在他身后的风潇冷打了个冷战,低眉顺眼道:“回禀将军,当时庙塔倒塌,司马槿小姐带着我和忆龙公主准备离开,可不知为何她突然间转头向里跑去,再然后……”

    “有何征兆?”

    风潇冷思索片刻,忽地一愣:“征兆……倒是有。巫庙倒塌的那刻有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响起,我心慌意乱,并没听清。”

    奇怪的声音?

    安伯尘皱了皱眉,起身打量着风潇冷,就见她虽然一脸畏惧,眸子倒是很清澈,不像是在说谎。

    “你出自长门,有没有什么手段能重现当时的情形?你的那个八卦镜何在?”

    “将军忘了?出庙前我的法宝道符大半都被司马小姐收走了。”

    闻言,安伯尘不由苦笑。

    目光逡巡在风潇冷和一旁呼呼大睡的忆龙身上,安伯尘道:“你将忆龙送回琉国,你也在琉国住下,以免忆龙发作起来没人能制服。”

    “是。”风潇冷低眉顺眼道,对于安伯尘的发号施令并没觉得不妥。

    风潇冷带着忆龙骑上鲤鱼而去,安伯尘仍站在废墟中,饶是夜色降临,山顶上人迹寥寥,他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你想找到她,倒有一个法子。”

    不远处传来声音,安伯尘抬头看去,却是霍穿云仍未离去,正笑着向他走来。

    “什么办法?”安伯尘问道。

    “你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站在安伯尘身旁,霍穿云幽幽一叹,拍了拍安伯尘的肩膀道:“你忘了你们来此最初的目的?”

    “你是说,那个太极道德炉?”安伯尘眼中闪过亮光。

    “太极道德炉……原来是叫这个名字。”霍穿云低声咀嚼着,而后一笑:“正是。那个宝贝据说玄妙非常,有扭转乾坤之力,你若得到它,或许能找着她。”

    心中一喜,安伯尘拔起长枪便欲离去,目光掠过霍穿云,脚步一滞。

    “穿云,你不准备要那炉了?”

    “事已至此,那宝贝我也要不得了。”

    霍穿云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

    眼见安伯尘面露感激,霍穿云哈哈一笑,重重拍了拍安伯尘的肩膀:“你别自作多情了,我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夺宝的契机已过。算了,一时半会和你也讲不清。”

    沉吟半晌,安伯尘终于问出他一直以来最好奇的那件事:“是了,你为何要投效匡帝?”

    揉了揉鼻子,霍穿云避开安伯尘的目光,笑了笑道:“你可知道,历代神师打破虚空后,都去哪了?”

    安伯尘摇头。

    “他们都去……”

    霍穿云对安伯尘附耳说着,安伯尘起初还是一脸平静,听到后来,他的脸上浮起浓浓的震惊。

    “原来他们早知道十年后仙临东界。”

    “是啊,又有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家园沦陷,兄弟姐妹为奴为仆。我那个老不正经的师父就常说,实力越强,所需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

    似乎是回想起了泰山上的点点滴滴,霍穿云青铜色的眸里闪过一丝缅怀,顷刻散去:“其余的等日后再说。你忙你的去吧,我也得回去和那位陛下交差了。”

    看向霍穿云,安伯尘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珍重。”

    “你也一样。”

    哈哈一笑,霍穿云撇开安伯尘,大步向山下走去。

    人去山空,早在安伯尘翻着废墟时,南帝以及一众巫使荒卫便已经离去,更别提惦记着宝炉的紫龙女和第一王风。

    另一边,那座山丘上的战事也已结束。

    身穿土黄色长衫的摩云尊者借助道法以一敌三,非但不落下风,且还越战越勇。却不想到了后来,竟被乱飞的五行灵赟冲散他所布置的雾瘴,身形暴露,被关云翼一刀劈下山丘,生死不知。

    关云翼忙着救治印辛,倒也不再去管太极道德炉。

    关云翼是令行禁止的军人,并非无情冷血的草木,南荒之行已和印辛结下袍泽情谊,怎会见死不救。另一边的张布施思索起如何运用五行灵赟医治无华的“怪病”,而无华则垂头丧气,本以为他在这边大开杀戒已经够拉风了,熟料还是被安伯尘抢了风头。

    收回目光,安伯尘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他隐隐猜到张布施和无华来此的目的,不过,既然大家都安好,相见也就不急于一时。

    神游出窍,安伯尘俯瞰百里之地,少时便在西南的一处矮林中找到了红袍老人。

    ……

    黑压压的密林中,不时传来鸦雀的鸣叫。

    穿着一身大红袍的老人搓着手,眉飞色舞的看向帐篷中两条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东山有炉扭乾坤,金童圣女合采撷。

    这句谶诗已被传得广为人知,然而知道究竟如何采撷者,却屈指可数,很显然,九辰君正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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