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错愕,哑口无言,其余的老僧们一个个低下头,苦思冥想,参悟起大师话中的涵义。

    “我从未说过,只是你想多了而已。”眼见众僧陷入沉思,年轻的僧人莞尔道:“心有缚则缚,心无缚则自由。”

    众僧闻言豁然开朗,先前开口的老僧羞得面红耳赤,低喧佛号,朝向年轻僧人合掌而拜。

    正在这时,一阵禅声从寺内深处传出。

    “花种虽因地,从地种花生。若无人种下,花地尽无生。无华,你束缚了他们的心,却又怨他们解不开,你把着因,让他们看不见果,何以道自由。”

    “住持!”

    “住持也出关了!”

    一众老僧面露喜色,情不自禁的叫喊出来。

    住持和苦行僧还未开坛,就辨起法来,怎么能不叫他们欣喜若狂。

    转眼后,一道短小的身影从庙中走出,若有外人在此定会大吃一惊,被老僧们唤作住持的僧人竟是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见到住持一年比一年年轻,老僧们都无异样,正如那年见到满身是血却英俊得不似人的无华。色即是空,无法无相,如梦幻泡影。

    看向住持,无华双掌合十,低喧佛号,抬起头来时,却摇头一叹:“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扫,勿使惹尘埃。若我是尘埃,只怨他们未能拂扫禅心,禅心蒙垢,不如明镜。”

    话音落下,老僧们又添几分羞愧。

    “住持,无华所言极是,我辈终究没有慧根,做不了菩提树,扫不尽心头尘埃。”

    低念佛号,一名老僧惭愧的对主持道。

    “休慌,且听我一言。”孩童模样的住持笑了笑,一本正经的踱起脚步,朗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阿弥陀佛!”

    众僧齐齐合掌,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只觉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随后纷纷瞧向无华,却是好奇他如何来辨。

    却见无华遥遥西望,目光放得悠长而深远,仿佛在那有着什么很吸引他的东西。

    众僧随着无华的目光,好奇的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佛祖何在?”

    无华突然开口问道。

    众僧皆愕,却没想到无华大师竟然放弃了和住持继续辨斗,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莫非他认输了?

    也只有遗寺住持隐隐发现一丝不对劲,他急忙念出一道佛音,宛如当头棒喝,炸响于无华耳边。

    笑了笑,无华转过头:“没用的,我心意已决。”

    “一切众生,皆可成佛。他们亦是佛祖菩萨。”抬手指向年迈的弟子们,住持说道。

    那些老僧们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白,纷纷后退着摇手,口道住持使不得。

    “主持?主持是什么,谁能描述一番,主持像什么?”年幼的住持开口问道。

    老僧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哑口无言。

    “住持若像什么,那和猪狗牛羊又有什么区别,同样,佛祖菩萨虽看不见,却又存留在慧心中。”

    年幼的住持说着,看向无华。

    “哈哈哈……”

    在众僧惊讶的目光中,向来庄重而不失温和的无华大师仰头大笑,眉宇间流露出他们从没见过难以描述的神色。

    “一百三十九年前,你留我在此,说要和我共参佛道,等佛祖来渡,前往西方极乐,成就尊位。可我苦苦等了一百三十九年,却从未察觉到你口中佛祖的存在。西方极乐何在?佛祖又何在?若只留于禅心,人人皆可成佛,那又为何要等他来渡?”

    低下头,无华俊美的眸子中闪出一丝妖冶的光芒,看得一众僧人心惊胆战。

    “我等他们等了一百三十九年,等他们来斩妖除魔,普渡众生。可他们若真的存在,为何不来渡我们?”

    清风吹过寺院中干枯的老树,泛黄的树叶飘了下三四片,却再也扫不干净无华明镜已碎的禅心。

    他察觉不到佛祖的存在,却能听到故往同伴的呼唤声,他知道只要出了登天窟,他又会变回当年那个满心杀戮的妖僧,可既然本就没有佛祖,还要去当什么僧人。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诸位,告辞了。”

    笑着朝向庆国遗寺的一干僧人摆了摆手,无华向南方走去,庄重而温和的气质荡然无存,每迈出一步,他隐藏在禅心下的暴虐气息就深厚一分。

    “无华,再等等。”

    耳边传来庆国住持的叫唤声,无华哑然失笑。

    他向前走去,步履沉重而坚定。等了这么多年,信了这么多年,他已成为满腹佛经禅论的大师,却迟迟没有等来他的皈依。

    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蠢蠢欲动,他早就不想再等下,直到今天,他终于有藉口重回那片土地。

    就在这时,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响起。

    “圆寂了!”

    “住持被召唤去西方极乐了!”

    “佛祖显灵,我佛慈悲!”

    身形一晃,无华停止脚步,他紧抿着双唇,回头望去。

    不远处的火光仿佛燃烧在离他很远的彼岸,佛音从天空尽头响起,明花绚烂,诸佛法相,慈眉菩萨,在庆国遗寺上空飞舞着,口念经文。

    年幼的住持端坐火光,看向无华,念出他在尘世中最后一声佛号,随后渐渐消失,只剩下袈裟在火光中燃烧,化作尘埃,随风飘散,悄然无声的落于无华心头。

    原来,成佛只在一念之间,渡与不渡,也只在拈花的那一刹那。

    可是我佛,你为何要舍我而渡他。

    只是因为我体内流淌的血液在你的慧眼中污秽而肮脏?

    无华大笑,笑得眼泪头流了出来。

    等了这么久,他也算等到了,等到了看不见的佛祖所做出的选择。

    在庆国遗寺老僧们的佛号声里,他头也不回的向南飞去,经过登天窟时,他扬起手臂,颠沛流离的那一路上被他所斩杀的仙神妖魔头骨高高飞起,串成一条触目惊心的佛珠。

    “我佛,来年我到了西天上了灵山,定会找你好好辨一辨法。”

    低笑着,无华如是道。

    是年,庆国遗寺最后一位住持圆寂,飞升极乐,同年,有妖僧南下。

    往后便是庆国遗寺彻底衰颓的岁月,老僧们苦苦等待佛祖来渡,却再无一人等到。或许有一天,诸佛菩萨也会降临到这片土地上,可到那时,僧人们早已变成枯骨。

    第433章 久违的联手

    越接近百车国,安伯尘越能清楚的察觉到典魁的气息,比他之前预想的要强大不少。

    与此同时,他却发现这一路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不少三朝高手潜藏形迹,正悄然前往百车国。有仙人,有妖类,还有魔气深厚的葵朝高手,他们之中也有气息和安伯尘相近者,弱一点的是五重天,五重天以下一个都没。

    “怪了,他们中随便出动两三人足够对付老典,为何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驻足百车江畔的密林,安伯尘喃喃自语,心中困惑。

    看来红拂还瞒了不少事,她到底在想什么?

    安伯尘取出琉璃瓶,变出笔墨飞快的写着。

    琉璃瓶沉入海底,少时又浮起。

    “你若担心,尽管去好了,但只能在远处看,千万不可出手。我已布置妥当,定能保全他们。”

    他们?

    安伯尘皱了皱眉,看来三朝图谋的不单单是典魁一人,莫非还有无华和张布施?

    想了想,安伯尘又写道:“三朝出动的高手将近四十人,修为最低五重天。”

    “三朝?看来截葵二朝也得到消息了,不过你还是不准出手。”司马槿回信上写着。

    “为什么,你担心那个禁令?”安伯尘问道。

    “正是。”

    “可我已杀了一名截妖,再杀几个都一样。”

    写完这句话后,安伯尘许久没等来回音。

    就在他准备再度动身时,琉璃瓶浮起。

    “我早提醒过你,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字里行间里透着气恼和紧张,安伯尘想了想,写道。

    “据说还有一年多时间真仙才会回返,等解决眼下之事,我便闭关修行,想来也够突破真人境。”

    “你真是……真人境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突破,就连被人称为三朝第一天才的张七,聚齐了三十多件防御法宝,也迟迟不敢渡雷劫。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在一年中侥幸突破,可真人之上还有玄仙,接近无上。他们稍动念头,便能置你于死地。”司马槿回信道。

    张七……

    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安伯尘有些吃味。

    “放心,我的运气向来很好,现在也一样。”安伯尘轻松的写道,心中已打定主意,等解决完这件事后,他便去苦修。

    “你用的哪个身份?”

    “无邪。”

    “侥幸。那便藏好你的真实身份,你和彭三交过手,你的相貌他也看过,只好找个机会置他于死地。从现在开始,你使用无邪的身份时,必须变化相貌,在真仙和玄仙们回来之前,我会找人遮蔽住天机,帮你隐瞒过去。这样一来,就算等他们回来后,也不会发现是你犯了杀戒。”

    “这样我便可以出手了。”安伯尘笑着写道,被司马槿这么一说,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一下子轻了许多。

    “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你想杀人就去杀好了,不过不得和典魁他们相认。若是遇上六重天巅峰者,或是强敌,你将他们的模样告诉我,我会知会你他们的本领和绝招。若是遇上张七,切勿恋战,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此人不但实力超群,智谋也高人一等。”

    又是张七。

    安伯尘莫名一笑,对于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对手愈发起了兴趣。

    “还有件事,彭三已被我安排去找张七比试了,彭三突破到二元极界,想来能拖住张七一阵。”安伯尘写道。

    “明白了。他们由我料理,你那边入夜再动手。”

    红拂最后回信很简洁,安伯尘隐隐嗅出一丝异样,像是杀气。

    看来彭三就算不败给张七,也逃不出红拂的“魔掌”,只希望她别像自己一样犯下杀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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