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星海:“我没……”
    大佬:“你点头辣。”
    那是他咳得脑袋一点一点。正要继续辩解,大佬凑过来与他握手:“以后你就是我的马仔。我,姓陈,大家都叫我浩南哥。”
    饶星海:“……”
    他记得这个上周才吃了个全校通报处分的大锅实际姓肖。
    “你是不是男人?”大佬一拍桌子,“是男人就拿出滴滴个勇气,跟我浩南哥闯社会!”
    无聊的饶星海答应了。
    加入平桥帮不到一个月,暑假来了。饶星海成了浩南哥挂在腰上的吉祥物,去哪儿都要拎着,逢人便介绍:这是个哨兵……不是吃的那种烧饼,是能杀人放火的哨兵……表演?不行不行,他是我的人,又不是搞杂耍咧,表演!
    饶星海只需要站在浩南哥身后,保持好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暑假的最后一周,浩南哥已经成为周边地区最有名的新晋大佬:他凭借人格魅力,收服了一个传说中的哨兵!
    高兴过了头的浩南哥因为喝醉酒在街上睡觉而被片警揪住,要写三十份检讨。
    那天晚上,浩南哥在自家的小店子卖洋芋粑粑,五六个马仔缩头缩脚坐在门口的白炽灯下,焦头烂额地帮他抄检讨。
    饶星海是吉祥物,等级比其他马仔高一级,他不用抄,他被撵去买奶茶。利用色相和仅有的二十块钱从奶茶店小妹妹那儿骗来六杯奶茶的时候,饶星海终于后悔了。
    当混混也很无聊。
    他拎着六杯珍珠奶茶往回走,快回到的时候,听到小巷子里传来模糊的打斗声。
    饶星海立刻捕捉到了浩南哥的声音,拔腿就往巷子里跑。
    巷子尽头有路灯,半明半暗,灯下是几个打成一团的人,还有一个陌生人大骂的声音:“你是浩南哥?那你怎么不认得我山鸡!”
    饶星海跑到半途,又惊又疑地停了。有淡淡白雾正从路灯下那位瘦削青年身上腾起。
    他熟悉这样的雾气。这是精神体出现时特有的迹象。
    饶星海三岁时曾参观过马戏团。那实在也称不上是正经马戏团,但是在当时饶星海看来,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世界了:只会抓耳挠腮的猴子,戴红花的驴,褪色的斑马,关在笼子里的白孔雀绿孔雀,会唱歌的鹦鹉八哥,还有金黄的长蛇。
    那蛇浑身冰凉,尾巴垂在笼子外面,双目血红,静静地看着从笼子旁边走过的人们。
    饶星海一步三回头地经过蛇笼。看出他对这蛇好奇,志愿者把他抱起来,问那“马戏团”的老板能不能摸一摸。老板抓住蛇尾,热情万分地把它塞进饶星海手中。
    饶星海怕得缩了一下,但又下意识抓住蛇尾不放。蛇鳞很细,手感滑凉,蛇身上遍布着不规则的白色纹路。小孩的手哆哆嗦嗦地在极小一个范围里抚摸,怕惊扰了它似的,不敢有大动作。
    蛇头微动,口中蛇信伸缩。它在搜集眼前这个孩子的信息。
    “它很温顺!”老板在大声介绍,“这是风云金龙!摸一摸招财进宝,摸两摸平步青云,摸三摸加官进爵!”
    饶星海好几年后才晓得总是盘在枕边陪自己睡觉的那条蛇,实际名为“黄金蟒”。它现身时,总会伴随一股白色的雾气。雾气从他身上腾起,饶星海有那么几次觉得自己是仙人。
    他兴奋地告诉孩子们他有一条蛇。但这条看不见的蛇引起了恐慌,饶星海后来不敢再释放它了。年纪渐长,他在孤儿院的大榕树下坐着发呆时,才会给黄金蟒一两次爬树的机会,让它松松筋骨。虽然他也不清楚精神体究竟有没有筋骨。
    他有时候感到孤独,他想加入那些欢快打闹的孩子们,但他们不要他。
    他有时候却又感到心头满溢着说不清楚的快活。他有一个伙伴,谁都看不到它。这证明他是多么特殊,多么与别不同。他无法参与别人的快乐,别人也无从得知他的喜悦。
    两种心情哪一端更强烈,饶星海分不清楚。
    当时的饶星海认出了那白雾。眼前人是同类人。
    陌生青年身上的雾气仿佛有形之物,紧紧贴附在他的身体之上,他每次挥拳、踢腿,行动部位上的白雾就骤然浓厚,像一个看不见的保护罩。
    浩南哥和他的马仔被揍得七零八落,捂着手和脸嗷嗷叫个不停。但那陌生人身上没有一点儿伤,就连他刚刚错打到墙上那一拳,分明击中了砖石,但撤手时手背仍旧光滑。
    饶星海呆呆看着,那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动作说不上特别灵活,但腾挪躲闪,进退有度。
    “老子技能楼的测试拿过A!”那青年打得兴起,“你们这些杂鱼……我日,你扒我鞋带干啥?放手,我数一,不放我就踩……”
    抓住他脚踝的浩南哥立刻缩手,在地上滚了两圈,佯装躲避,实则想带马仔们逃开。他抬头时瞧见呆站在不远处的饶星海,一张丧气脸顿时活了过来:“饶星海!打他!”
    青年根本没回头看饶星海,他显然知道这儿还有一个人,但没把饶星海放在眼里。
    饶星海愣愣地往前走,一步一步地,像接近一个秘密,令他激动,令他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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